大危機!
大凶險!
在這一剎那,呂光心思百轉,腦海裡閃過無數個念頭。
佈置在小院內的這座靈陣,悄無聲息,隱去蹤跡,讓人無法輕易察覺。要知道,以呂光今時今日的道境,周遭方圓三丈之內的一應風吹草動,皆在他神念籠罩之下。
是誰?
是哪方敵人提前知道我來到了白頭村?
難道是農青梅出賣了我?
呂光的眼神倏然變得凌厲了起來,暗自思忖,沉默不語。
兩扇院門張開着。
白玉京等人在聽到呂光這句話後,反應還算迅速,立刻站定腳步,硬生生的停在院門外,並沒跨進院裡。
道林和尚目光如炬,眼見得夜色之下,這座小院的上空,波盪着一種神秘古怪的氣息,心中不由一凜,驚聲道:“尊主小心!這好像是…是元氣真人釋放的氣場領域。”
白玉京聳然動容:“好強橫的元氣波動!”
夜色裡,小院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在此刻就彷彿是被一個晶瑩剔透的琉璃燈罩,所覆蓋着,連一絲風都吹不進去。
此際,呂光就好像雙腳釘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他站在離院門三四步的裡面,與白玉京等人相隔極近,但隔着一扇院門,雙方卻好比是咫尺天涯那般遙不可及。
呂光背對着他們。
白玉京等人死死凝視着呂光的背影。
時間在此刻流逝的極爲緩慢。
道林和尚和白玉京相視一眼,後者點了點頭,隨後微微閉起眼睛。
虛空裡陡然顯現出了白玉京的神魂法身。
他竟是在一念間,神魂出殼,凝聚出了形體,妄圖以道術來破壞這座奇詭怪異的大陣,誰知就在此時,呂光艱難開口道,“別…別輕舉妄動,這…這…似乎是畫地爲牢之陣!”
嗖!
聽得此話,白玉京瞬即神魂歸殼。
他睜開雙目,心卻沉了下去。
畫地爲牢。
天下最爲出名的一種困陣,極擅束縛道人的神念,一旦深陷其中,就會被無窮無盡的元氣,所重創神竅,非得是煉氣十層的元氣真人,纔有希望打破此陣。
道林和尚臉色鐵青,眼神裡滿是緊張。
白玉京昂首望了望夜空,面容陰沉似水,高聲喝道:“堂堂元氣真人,竟施展如此陰毒手段,快快給我滾出來!”
呂光額頭大汗淋漓,澀聲道:“不要聲張…別嚇壞了村裡的百姓。設下此陣的人,並不在這裡。”
白玉京憂心道:“你還能堅持多久?”
呂光道:“至多一刻鐘。”
道林和尚緊接着問道:“尊主,莫非你曾經中過‘畫心術’?”
呂光怔了一下,而後想起了雲鬼,想起了百草園外的那口枯井,想起了井裡的那幅畫,還想起了雲鬼所說的那段話。
——若非我神魂離體,將這靈陣自帶的‘畫心術’消去,恐怕眼下你已是沉浸在幻夢中無法自拔的木頭人了。
畫牢,畫中之牢,名副其實。
這是雲鬼語重心長的提點之言。
……
一息間往日的種種畫面,猶如走馬燈,浮現在呂光眼前。
但此刻令呂光感到無比奇怪的是,他卻是並沒在院子裡,看見那幅畫。
唰唰唰!
正當他神遊物外之時,院裡忽然燃起了一束束火把。
正屋的房門也無風自開。
吱嘎嘎,房門張開。
正屋燈火輝煌,呂光下意識的擡頭向屋裡看去,心裡不禁咯噔一下,只因屋中那條香案的上方,的確掛着一幅畫。
畫!
居然就是他曾在百草園枯井裡所看到的那幅畫。
呂光的目光變得更爲冷冽。
現在,他已猜到佈置這座靈陣的人是誰了。
白玉京、道林和尚、曲揚見此情景,也紛紛吃了一大驚。
這時他們看清了,院子四面的圍牆,竟好似是由一塊完整的白玉石一體制成,表面光滑至極,牆上鑲嵌着十幾束綻放着熊熊烈焰的火把。
白玉京臉色變了變,正屋牆壁上所掛的那幅畫,好生眼熟。
他見聞廣泛,自然也在一瞬間,隱約想到了佈設出這等兇陣的人是誰。
天下間有名的元氣真人,本就極少,而目前除了百草園的那位劍聖,似乎也沒誰能在短時間內,察覺到他們一行人的蹤跡。
況且百草園離白頭村本就極近。
想到這裡,白玉京立刻脫口說道:“劍無涯!你好歹也是修真界的第一高手,竟如此藏頭露尾,不敢現身,又算是什麼一心求真的劍聖?”
呂光低聲道:“不是他…不是劍無涯,他的氣息我記得十分深刻。此人應該是虛若谷。”
“虛若谷!”道林和尚忍不住呼道。
這個名字彷彿帶有一種詭譎的魔力,在他喊出這三個字後,夜色下的這座小院,竟突然在他眼前扭曲震顫起來。
道林和尚萬分驚駭的道:“不好,大陣開始運作了!”
他雖也是道術高手,但面對元氣真人的手段,他心知肚明,萬難是其對手,更別說這隱藏在暗處的人,還是天下第一修真門派的掌門。
虛若谷的名頭實在太大。
當年白鬼和雲鬼就是不小心中了虛若谷的奸計,纔會被百草園給分別困住。須知,那時的虛若谷在百草園還算不上是太過出衆的人物。
比他境界修爲高的人,百草園裡有很多很多。
但比他心機深沉,計謀高超的人,卻委實不多。
道林和尚瞭解這些往事,所以他纔會這般心神震動。
白玉京低聲問道:“要不要叫藍姑娘過來,她是修真者,可能會對這座靈陣的氣息,不那麼敏感。”
呂光想了一下道:“也好。”
白玉京神情凝重,向身旁的曲揚囑咐道,“曲老丈,你速去喚藍姑娘過來,就說尊主找她有事商議。切記,千萬不可露出異樣!我懷疑咱們的行蹤,有可能是……”
他後半句話雖則沒說,但曲揚老成持重,已然猜到白玉京話裡的意思。農青梅確實值得懷疑,因爲從客觀事實來看,只有她是外人,並且也是她提議來到白頭村的。
這是一個很理所當然的推斷。
但曲揚心中仍是不想把農青梅想成那麼樣的一個人。
他們在挽春谷相處了已有一段時間,彼此已算是極其瞭解。
曲揚不相信農青梅會出賣呂光。
誠然,他們這些人中,如果說有誰會背叛呂光,毫無疑問,農青梅是最有可能這麼去做的。只是,這些事情,眼下都只是白玉京推測揣摩出來的,並無十足證據。
儘管曲揚心中對白玉京的推斷,極不贊同。但在如此危險時刻,他也是不好再多說一個字,只得點了點頭,快步離去,朝胡姑子廟疾奔。
聽到白玉京的話,呂光自是曉得他心中隱憂,但他經過深思熟慮後,也是排除了這個可能,跟隨他來到白頭村這些人,絕不會有誰會出賣他。
虛若谷之所以能這麼快的發覺到他,肯定是通過其他手段。何況,正屋裡所懸掛的那幅畫,大爲古怪,呂光竟是在其上看到了自己。
剎那間,呂光心中劃過一道亮光。
他想起雲鬼曾說過,畫牢靈陣自帶陣眼,能將道人的神念印記,鎖定入畫,永遠留存。或許,虛若谷就是利用此種方式,感應到了自己的位置。
畢竟白頭村距離百草園太近太近了。
白玉京再度問道:“你確定是虛若谷?”
“是…必然是他。你看,正屋牆上所掛的那幅畫……這就是囚禁雲鬼的那幅畫。我在剛修得陰神時,曾偶然出殼,進入過那幅畫。其內有着我的神念印記,此地離百草園又這麼近,這幅畫應該是在我剛一踏入白頭村後,就有所異動了。”呂光的聲音已變得十分有氣無力。
“那虛若谷他人呢?”白玉京滿臉狐疑的說道。
呂光強提精神,緩聲道:“去年臘月初八,我和白鬼在百草園曾跟他有過一場大戰,是以他的氣息我記得十分深刻,這激盪在院中的元氣波動,必然就是他,不會有錯。我也奇怪,他爲何還不現身,速速來此將我擊殺。按說大陣已經開啓,把我給成功困住,這無疑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白玉京沉吟道:“除非虛若谷他並沒來過這裡!此地的所有一切,都是這幅畫自行做的手腳。據我所知,畫地爲牢靈陣,自有靈性,與人無異。換言之,這幅畫就是這座大陣的陣眼,是此陣的本體。”
一言驚醒夢中人,呂光立時說道:“對!很有可能就是這樣。”
白玉京提醒道:“你試試用神魂念力破一下這座大陣的陣眼,或者你直接神魂出殼,遁入正屋那幅畫內。”
呂光道:“好!”
……
小院空寂寥落,看似空無一物,連一絲風都吹不進來,可火光繚繞之下,空中竟是有一粒粒肉眼可見的白色光點,漂浮在院子上空。
彼時他和姜顏不小心誤入闖進過那座大陣,如若不是雲鬼燃燒神魂,拼命使得大陣略微鬆動了一下,只怕呂光早就化爲了一捧塵土。
縱使他現在的道術比雲鬼略高一籌,但要知道,畫地爲牢之陣,自古以來便是用來束縛道人神唸的,可說是修道者的不二天敵。
在這個世上,能夠剋制道人神唸的靈物,委實不少。
可要是說,真正能對呂光造成致命威脅的,卻不多。
恰好此陣是其中最難對付的。
這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生死之爭。
趁着虛若谷還沒來到此地,得趕快設法離開此陣。
這更是他修道以來,迄今爲止所遇到的最大考驗,甚至比在荒州那次鍾神秀險些擊碎他的神魂,還要危險。
畫地爲牢靈陣的恐怖,不消多言,幾乎每一個修行者都聽過這座大陣的威名。要不然,當年虛若谷也不會煞費苦心的把雲鬼給囚禁在其中了。
太虛幻境三大鐵則之一,修真者不得誅殺修成神魂的得道鬼仙,因此世間的修真門派,便研究出了許多能剋制束縛道人神唸的陣法以及奇物。
諸如百草園的‘十步踏黃泉’之毒,鍾氏一族的‘雙袖龍鍾’,還有最爲陰狠毒辣的‘鎖魂瓶’。凡此種種,皆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意在囚禁道人神念,而並非是殺。
每當遇到真正考驗的時候,呂光都會用最快的速度,迫使自己靜心凝氣,把頭腦放空,將眼前的所有危機,給盡數拋之腦後。
因爲他明白,只有這樣,自己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出腦海裡神魂之力。於是,他慢慢的閉上眼睛,試着驅動神竅內的念頭。
四下靜寄無聲,白頭村這個處處古風盎然的原始村莊,村裡老人居多,故而在吃了晚飯後,家家戶戶都閉上門來,開始休息。
再加上農青梅所安排的這個小院,本就毗鄰村東山林,所以此地除了呂光他們,再無他人。靜,死一般的沉靜。
火把兀自在燃燒着熊熊火焰,照的小院亮如白晝。
明亮的火光恍如流水,淌在呂光臉上,使得他的臉龐晶瑩亮麗的像是圖上了一層脂粉。這樣的畫面,靜謐美好。
呂光彷彿睡着了一般,甚至連呼吸都已凝住。
藍上蝶的身影從遠處像是一陣風兒,疾速掠來。
曲揚已大致向她講述了發生在此地的這番驚變,因此她此刻的心情,很是急躁。白鬼已離她而去,她絕對不能再讓呂光遭遇任何危險。
她飛掠到白玉京身邊,急聲道:“確定是畫地爲牢?”
白玉京和道林和尚同時點了點頭。
他們現在的心情都很沉重,連話都已不想多說。
藍上蝶閉目感應了片刻,而後睜開雙目,眉頭緊緊皺起,沉聲道,“奇怪……我察覺不到此地有任何的修真者。”
白玉京眼睛一瞬不眨的凝視着呂光的背影,把之前他的全部推斷,向藍上蝶做了一個簡潔且完整的陳述,道林和尚又適時的補充幾句。
二人三言兩語,便將這場突變危機給還原了個七七八八。
藍上蝶聽完後,神色更加焦急,道:“不行!得立刻救殿主脫險,否則這座大陣便會一點點的蠶食掉殿主的神魂念力。畫地爲牢大陣,非同小可,當初雲鬼護法,就是栽在了這座大陣之中!”
白玉京搖了搖頭,道:“這座大陣說是道人的剋星,毫不爲過…我和道林大師,都是修道者,莫說進入此陣,就算神念離體,遁進這間小院,都做不到。”
藍上蝶沉思稍許,隨後神情決然的道;“我來!我現在是修真者,這座大陣應該不會對我產生太大影響。”
“等等!”
正當她準備邁步跨進小院之時,白玉京忽然伸手攔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