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要的廚裝——”
薙切繪里奈把手上的奇怪服裝，丟給了夏言，然後自己站在了他旁邊，還嫌夏言礙事，挑挑眉說：“和麪、揉麪就交給我，其它工序我不會插手，你現在可以讓位了。”
少女話裡帶刺，夏言只是眼皮子一翻，行，你有理。
沒那個閒心思與高中都沒上的“神之舌”犟嘴了，夏言接過廚裝，利索套在了身上，低頭打量自己一圈。
嚯，原以爲是仙左衛門或者薙切家長男穿的古舊和服，沒料到是一件樣式清爽的日式對襟短衫，就是沒釦子只用綁一條帶子那種，袖子還很寬大，穿着下廚也不會感到束手束腳。
素色調的料子，還有些高檔和服般的花鳥底紋，夏言只是打量幾秒鐘就挪開了視線。
他對廚裝實在沒啥特殊要求，能擋油脂，防油煙味，保護身上的這套遠月制服就可以，不至於一次下廚就弄得髒兮兮的。
看着薙切繪里奈很快沉浸到她的和麪工作裡，她用一個小碗，調製了水、糖和酵母的混合液體。
夏言暗暗點頭：“那我也要抓緊時間了！”
“咔！”
沒幹其它的，把剛剛摘下的黑金色‘鑄鐵平底鍋’先放着，這口鍋不急着用。
開火，往爐竈架上一口日常的鍋子。
衆人見他徑直擰開了瓶蓋，將一大瓶的‘豆瓣醬’，全都倒進了鍋子，不由地面面相覷。
“又是‘辣山’那一招？”
一色慧驚訝不已。
“那樣充滿視覺衝擊力的做法，不適合‘點心’的食譜。”堂島銀搖頭，目光閃爍，“不論什麼風格流派的點心，都不會弄得很壯觀，很大一隻。”
也是！一色慧贊同，恐怕沒什麼點心食譜，能把一整座辣山容納進去。
久我照紀悶聲搭話道：“注意看，他是炒——”
“炒豆瓣醬！”
沒過幾分鐘，鍋底就傳出了紅油嗞嗞沸騰的聲息。
夏言把炒透的豆瓣醬，先鏟到不鏽鋼盆子待用，旋即用濾網，精細過濾，得到了一碗量的紅色辣油。
此時，刺鼻的辣味已經擠滿了空氣。
開始揉捏麪糰的薙切繪里奈，似乎在憋氣，一張俏臉染上了紅霞，瞪圓了眼睛，看着夏言滿意地掂量一整碗的紅油，只覺得口腔內部溫度在上升，就連加劇分泌的口水，也向她的舌頭傳導來微妙的熱燙刺激之感。
“我說，就不能捨棄辣醬嗎！”薙切繪里奈表示抗議，趕緊戴上口罩，才感覺呼吸順暢了一些。
“很遺憾，不能。”
夏言去開冰箱，取出幾個製冰的塑料模具，把幾個模具的冰塊全震到了盆子裡。
然後，呼呼冒熱氣的辣油碗，被冰塊包圍。
“晾油麼？”
薙切仙左衛門小聲說。
老爺子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打算做‘油酥餅’？”
久我照紀、新戶緋沙子這兩人對中華料理都有一定的理解，並不贊同遠月總帥的言辭。
“如果是‘油酥餅’，爲什麼要專門晾油，趁熱乎，下一些香辛料，比如丁香、花椒、小茴香等等，最後再放麪粉，一起攪拌均勻……”
“對，這纔是‘油酥餅’的正確做法！”
被學生質疑，薙切仙左衛門只笑了一聲：“因爲，他還缺少很重要的‘動物油脂’，那一碗辣椒紅油，味道不算上乘。”
動物油脂……
聞言。
衆人齊齊看去，恰好這時候夏言把一塊牛排丟進平底鍋開始香煎，也就幾分鐘時間，牛排約莫五成熟，夏言揮刀如雨，將牛排切丁，接着再用料理機把牛肉丁通通絞碎了。
他用手使勁擠壓這些牛肉碎末，又一次用了濾網，得到小半碗的牛油牛汁。
煎牛排，絞碎牛肉丁，消耗了大概十分鐘。
夏言伸手去觸碰了冰盆裡的辣油碗，用手指感受溫度，見這碗油涼得差不多了，暗暗頷首，“可以了。”
而見到了他將兩碗油，先後倒進同一個調理盆。
堂島銀的瞳孔驟然收縮：
“辣油，牛汁牛油，彼此混合了？”
見狀，薙切仙左衛門笑容雲淡風輕：“你們都看到了吧！”
“如果，你們認爲他只是擅長大量使用辣醬，堆高辣度，堆積辣山，從而簡單粗暴的獲取勝利……”
“那就大錯特錯了！”
不必長篇大論的解釋，一個動作一個細節看下來，哪怕是最不瞭解中華點心的一色慧、薙切繪里奈，對夏言這番的操作，都有了心領神會般的理解。
原來是這樣子啊。
辣油，紅油，無疑是很單調粗暴的辣之味。
而假如一道菜、一篇食譜，只有“辣”強勢顯示存在感的話，那這道菜的品質必然不合格，食譜星級也不會高到哪去，特級什麼的，更是天方夜譚了。
久我照紀忽然想到了夏言的《柿子青椒肉絲》，放在膝蓋上的手掌，緊緊捏成了拳頭。
嚇人的‘辣山’，更像是幌子。
就好比直白的掛上招牌，標示着“我是黑暗料理”這樣的告示語。
但實際上呢……
柿子，纔是提供酸、甜和苦澀幾種靈魂之味的正牌“主角”！
它爲一篇食譜，注入了靈魂。
如今回想起來，才漸漸抓住了真相一般，眼前迷霧散開，久我照紀頓時感覺很蛋疼：“又雙叒叕是這種手法，好好做美麗料理不行麼，爲什麼要披上一張猙獰可怖的狼皮啊？！”
“不對——”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徹。
“不是‘油酥餅’！”薙切仙左衛門推翻自己的言論。
久我照紀摒住呼吸看去，“他這是？”
卻見到夏言，往混合的油脂裡，丟幾勺麪粉，幾勺南瓜粉。
聽到總帥老爺子控制不住的音量，夏言很無語的投去一瞥，“誰說我要做什麼油酥餅了，這只是‘油酥’而已！”
他接下來用料理機，將整瓶的榨菜都打碎了。
從一根根，變爲一粒粒。
小指甲蓋的大小。
但如此“大小”的把控，亦是隱藏着料理哲學。
要知道，牛肉丁夏言是徹底絞碎，成了肉沫肉泥，醃鹹菜卻爲何還要保持明顯的顆粒感？無非就是爲了嚼吃點心時，牙齒咔呲咬下，那一瞬間的脆爽！簡直爆表靈魂昇天的體驗感啊！
於是。
辣醬、榨菜粒和牛肉泥，在一個大號調理盆裡，混合均勻了。
“呼呼呼~”
刺鼻的辣味依然嚇人，然而味道除了濃濃的黑暗之感，卻也彷彿呼呼吹出不知名冷風的神秘山洞。
風中夾藏着一絲深邃無比的氣息，讓人不禁閉上眼睛，極力放開鼻子的嗅覺，去深呼吸。
“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