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路....確實。”林新神色一怔,有些無意識的走神了。
桌面上的茶水卻是緩緩蒸騰起來,化爲白霧,幾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他再回過神看去,卻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現在融合陣符道,劍意,屬性,三大部分,能夠形成獨一無二的絕殺技藝,無論是心眼劍道還是紅花劍道,都是無人能夠比擬模仿。這不就是獨屬於我自己的道路麼?”
“那麼我自己的元景,元嬰之路,又在何處?”
“幽府之力屬於至陰,或許我必須先中和掉幽府力量,才能看清未來。”
他心中隱隱有種預感,當他真正擺脫幽府之力時,便是他有資格跨入元景之日。
紅葉劍主已經不在。
他起身結賬,走出店鋪,外面微風習習,從左到右吹到臉上,卻是有些淡淡的和諧寧靜之意。
幾個綁着牛角包的小孩子在不遠處追打着一個搶了繡花荷包的小姑娘。孩子打鬧的嬉笑聲有些嘈雜,但就是不覺得厭煩。
他離開店鋪,順着這小城的街道隨意散步。
走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一些石板甚至已經被什麼重物壓得有些殘缺。露出下面的黃土。
右側一間間的店鋪,有的開着,裡面店小二打着呵欠,被正午的陽光曬得懶洋洋的。
有的店鋪則是貼着告示,上邊寫着關門多少天之類。
他一身普普通通的儒生青衣打扮,走過時,就和路面上不時經過的書生沒什麼區別。
“真是悠閒啊....如果不是身處這個時代,或許我也想不到,這裡居然是四處危機威脅的陰府....”
林新感慨道。
他走到一處似乎是酒樓,又似乎是茶館,或者私人住所的黑漆兩層小樓前。
樓上陽臺邊,一黑衣公子正小聲和一女子說着話,不時的居高臨下欣賞下面的街景。
兩人細細的說笑聲隱隱飄下來。
林新站到小樓側面巷子口的一個告示牌前,站定。
告示牌上貼滿了密密麻麻的各式各樣附近的通知公告。
‘五月一日七情劍派將於城南驅逐異獸,城內將展開宵禁’
‘五月二十日下午,皖西沙徵召挖掘遺蹟勞工,待遇優厚’
‘蘭花街第三百二十一號出售,價格面議,有意者可聯繫春生樓。’
‘出售千里馬一匹,價格面議,地點春生樓。’
‘明日銀級車隊經過,衝撞者殺無赦。’
‘招聘染坊管事一人,待遇從優。’
一張張告示層層疊疊的貼在一起,有的甚至已經相互蓋住了。
林新站着不知不覺的看了很久,或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何自己會莫名其妙的站在這裡看這麼一些不相干的告示。
“回家前買個桂花糕咯!”
一對父子從他身邊經過,胖嘟嘟的兒子騎在老爹脖子上,撕扯着他髮髻上的布條。
“我想吃板栗糕!”兒子奶聲奶氣道。
“不是昨天才吃的板栗糕麼?”
“我就要吃!”
“好好好....就買板栗糕。”
兩父子慢慢走遠,林新微微側過臉,看着這對穿着洗得發白布衣的父子,心中出奇的平靜。
“這位兄臺,可是這告示有何不妥之處?兄臺站在這裡已經看了半個時辰了。”
忽然黑色小樓二樓處,一個醇厚的男子聲音緩緩傳來。
林新擡頭,看到是先前那個黑衣公子。
他正微笑着朝自己友好的看過來,明顯是在和自己說話。
那個之前和他說笑的女子已經不見了,只有他一人站在陽臺上。
“沒有不妥。”林新搖頭,淡淡道。
黑衣公子卻是一笑,並沒有因爲他的態度冷淡而停下。
“若是兄臺不棄,可上樓喝杯薄酒如何?”
林新平靜如湖的雙目頓時微微有了一絲起伏。
他這身打扮和其餘的普通儒生沒什麼區別,而在一般人眼中,他因爲常年開啓隱匿陣盤,所以看起來外表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
除了氣質有些不凡之外,便再無其他可取之處。但就是這樣,對方還是主動出口邀請他。
這倒是讓他有了一絲興趣。
略微停頓了下,林新對上那黑衣公子的雙眼,很純淨熱情的一雙眼睛。
“好。”
他擡步朝着小樓入口走去。
裡面空空蕩蕩,大門敞開着,沒人打理看顧,順着小樓梯上了二樓,便一眼看到剛剛擺着還沒收起的酒宴。
黑衣公子站在牀邊,有小二正擦拭收拾着他面前的一張矮桌。
“兄臺,請坐。”
林新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兩人坐定,小二上酒上菜,不一會兒便擺滿了整個桌子。
“看兄臺氣度不凡,一直站在告示前,可是爲了找份事情做?”黑衣公子微笑道。
林新搖頭,端起一杯酒水,輕輕抿了口。
“那兄臺眉頭微鎖,或許是遇到什麼難以決定之事?”黑衣公子又問。
“不是。”
林新輕聲回答。
“既不是難以決定之事,又爲何愁眉苦鎖?”公子端起酒杯滿滿飲下。“算了不說這些。喝酒!”
他不過也是想找個人一起喝酒,僅此而已。
他宋元超交遊廣闊,五湖四海何處都有他朋友兄弟。在這鹿城裡也是混出了個義薄雲天的名號,在外人看來,他手眼通天,什麼事到了他這裡,都能找出解決辦法。
但此時,他卻是和一般人一樣有着無法解決的難題。
兩人各懷心事,也都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喝酒。
一罈接一罈,連續不斷。
兩人誰也不說話,只是喝酒。
天色漸漸昏黃,夕陽西下,紅色光線從小樓斜射進來,落在桌面中間的飯菜上,翠綠的青菜更顯水靈。
“喝....”
宋元超已經醉了。但還是一個勁的叫着林新使勁喝。
放下酒罈,林新隨手擦了嘴邊的酒水。
“你醉了。”
“醉了嗎?”
宋元超醉眼朦朧。
“是啊。醉了。”林新肯定的回答。
“人生如夢,醉了不醉,有何區別?”宋元超卻是輕笑起來。“或許醉了更好。”
“或許吧。”林新看得出對方也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之事。
他忽然回憶起,當初紅葉劍主要他承下那份因果,只要斬斷幽府之力聯繫,他就必須爲其承擔下一份因果。
“因果,到底是何物。”
不知覺的,他卻是輕聲喃喃說出口。
“有因便有果,一個是種子,一個是果實,種下種子便能有果實。不就是因果?”
宋元超醉笑道,他雖然醉了,卻是依舊口齒清晰。不像有的醉漢,醉了連話也說不清。
“那何爲了結因果?”林新神色淡然,看了他一眼,隨口問道。
“了結?由始到終,讓得到的因,生出所要的果,不就是了結一切了?佛家有云:因緣際會,果在己心。”
宋元超笑得有些癡狂。
“了結因果,不過是了結自己的心,如是而已。什麼時候自己認爲了結了,那便是了結了。”
“你這論點倒是新奇。”林新雙目微動,首次正視了眼前此人,雖然對方沒有修行之力,但說出的話卻是別有一番見解。
“世間有道,我心亦有道,我心不圓滿之處,必有渴求,以我心量世間,總有平和大自在之日。”宋元超搖頭晃腦的似乎是在感慨,又是在述說着某種希望。
“大自在之日....或許吧。”林新側過臉,從二樓往下望去,街上人來人往,傍晚一些店鋪也開始關門收攤。
幾個官老爺的轎子慢悠悠的擡過去,後面跟着一些挑菜的漢子。
“你我坐在此處一起喝酒,又何嘗不是一次因果?我叫你在先,是因,你我心情難得契合,也是因,在此處此時相遇,同樣是因,而最終結出的果,便是你我現在一起喝酒。這便是果。”
宋元超似乎是信佛之人,眼神迷離時也是條理清晰,處處不離佛理。
“那何爲至陽之道?”林新又隨口問道。
“至陽之道,佛道中倒是有至剛之道,元生之道。”宋元超笑了笑,抓起一罈酒撤掉封泥。
“天下最純淨的,不外乎是無盡黑暗中出現的那一瞬光芒。我幼年時通讀經文道典,雖然沒能走進自己嚮往的修行世界,但卻自己悟出一些道理。”
“什麼道理?”
林新其實自己已經有了答案,但卻依舊心中有些茫然,其實他只是想要聽人親口說出而已。
“至陽至陰,就如太極圖一般,只有讓人人處於最黑暗痛苦艱難的時間裡,才能催生出對美好和平最純淨的嚮往渴求。”
“也會讓人永墜深淵地獄。”林新淡淡插話。
“是啊。一切由心。”宋元超呵呵笑了兩聲。
噗通。
他腦袋直接砸在林新面前的飯菜上,一動不動了。
提起酒罈,一口氣將其喝光,林新看了眼面前的宋元超。
“明明已經知道答案,卻不過是下不定決心,還要別人親口說出。呵呵....”
他起身將酒罈放下。
“相識一場,你我喝酒便是因,那便送你一場果吧。”
他手指一動,頓時一樣小巧的黑色丹瓶出現在其掌心。
‘五識丹’上邊寫着清晰的字跡。
能夠短時間提升對內氣的感應,同時藥力還能增強人身精氣血氣,是血丹的優良改造版。
也是他在幽府時給人煉丹另外隨意練出來的一些雜丹之一。
能夠讓普通人也能踏入修行內氣階段。一如很多年前他煉製血丹的功效。只是副作用小一些,但效果也有失敗可能。
“看你造化了。”
將丹藥丟入對方袖口,緩緩下了樓,林新再無其他猶豫,朝着出城城門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