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時候是中午。
家門前的街邊蹲着一隻奇奇怪怪腦袋像老鼠的小動物,眼神寒閃閃的。不知是不是我回家經過它蹲的地方把它嚇了一跳,這小傢伙一躥起來從我面前跳過去,怪怪的,忍不住小小打了個寒顫。
“不好意思阿小姑娘,是不是它嚇到你了?”身邊突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我轉過身,看見一個身材矮小老態龍鍾的老人家正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也笑了笑:“不要緊,您要看好它,這裡車多。”
老人家笑容可掬地點點頭,轉身不知道喚了一聲什麼,那隻小東西乖乖的跳上了他的手。老人的身影也就蹣跚着走遠了。
真是,這個世界養什麼寵物的都有。
剛上樓,爸爸就從書房門裡伸出頭,面色嚴肅地說:“進來。”
書房向來是媽媽的工作間,來處理接手的各種靈異案件。我進去正看到他們兩個正襟危坐在電腦前。“有案子?”我問,“我能幫忙?”
“復生的郵件。”媽媽正色道。
“復生?”我大驚失色。怎麼會……難道他曾經知道些什麼……
爸爸做了個“自己過來看”的眼神示意。我滿腹狐疑的走過去,看到了這樣一封電郵:
“佑大哥,小玲姐姐:
你們看到這封郵件肯定是我離開的五天以後了。今天我見過任老師,回來以後就在這裡把一切寫給你們。但是有些事情太早說出來,你們每個人一定都會阻止我,所以我設置的是定時發送。請原諒我!
你們不必費盡苦心瞞着我了,很早我就知道,我愛上的這個人原來不是真正的Mary。不過那又怎麼樣呢?一切事實都已經改變不了,真相已經來的太晚了。我相信你們都會明白這種感覺——就像佑大哥的孫子去世之後一樣,誰是天佑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都能確定,愛上了身邊這個人。人可以認錯,但是感情卻不會。認錯人可以改,但認錯感情絕對沒有辦法回頭。
在你們那次阻止女媧滅世之後,Mary被一個陌生人領養。她在當時將一顆元丹放進了我體內。她說過白狐臨終前交給了她這個並讓她背下如何置入體內的方法——我猜想她當時想要我一個人好好保住自己等她回來,所以把這樣東西留給了我。會展那天我感到,自己體內的元丹對那個講解員有強烈的反應。後來她離奇地死了,你們又都似乎有什麼事在瞞着我不說——我很容易就能覺察到身邊人的不同,而且很多事,追查起來跟本不難。最奇怪的是有一天在街上居然讓我一眼認出來當年領走Mary的人!他老了很多,但我還是認出他來了。奇怪的是他形跡古怪而且走路速度非同尋常的快,當時正偷偷跟蹤你們的車子!當我問他的時候他竟然一言不發轉身就走。那天我就是一路跟蹤他,才意外到了你們聚會的私人會所附近。
當時我已經跟丟了,沒想到一個老人行動會這麼敏捷。後來是任老師攔住了我。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他了,他只告訴我了一件事:我身體裡的白狐元丹對盤古對Mary都非常重要——我當然也就知道了,Mary的真實身份是朱雀。如果沒有元丹,朱雀的肉體根本駕馭不了元神,而女媧在塑造四象肉身時留下的封印最多隻能夠壓制住元神十天。如果元神不受控制,最終會魂魄消散神形俱滅!而且,任老師告訴我如果四象中有誰不能歸位,他們四個連同整個天地都會被巨大的力量反噬而死!
其實我沒有那麼偉大顧全大局,只是不想看見她死。她死,我會後悔和痛苦一生;但如果我死,至少她在日後不會記得我,不會傷心——元神完全歸位以後的四象會漸漸脫離愛惡憎欲,沒有思想感情,頭腦中只剩下統轄世界的種種規則。這未必不是一個好的結局。至少,活着的可以徹底忘掉一切好好活下去;死去的不必再爲任何事情煩惱。我很樂意做這樣的選擇。真的。這是我永遠不會後悔的選擇。
還有,最後要提醒大家的是,我覺得這件事情真的不那麼簡單,似乎與Mary的神秘養父有些關聯。這件事的真相我已經無法再追下去,只有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們了。佑大哥,小玲姐姐,現在我真的覺得生死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沒有遺憾。如果身邊的人有了自己心甘情願的選擇,你們不需要爲任何人傷心。
還有天涯,她從小要承擔的就太多,從來沒有好好的爲自己生活過。我怎麼說也是她的叔叔輩了,記得替我轉告她,讓她一定要照做:無論想做什麼事還是喜歡什麼人,都要在來得及的時候自己主動努力,選擇了就不要後悔。因爲很多事是不能回頭的。希望她能幸福,像你們一樣幸福。
再見了。最後一次請所有人原諒我。 復生”
……
原來當我們小心翼翼把真相包起來想要保護復生的時候,他已經義無反顧的做好了要保護我們的準備。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真正瞭解到他,保護到了他。反而是他,最先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媽媽站起來,以一貫幹練而冰冷的口吻說道:“剛剛已經聯絡了徐Sir,他幫我們查到丁韻詩的養父丁耀行退休前是個下肢癱瘓的大學教授,去年因爲因爲交通意外身故。死亡證明沒有可疑。這說明,當年復生看到的,領走Mary的那個男人並非丁耀行——因爲丁耀行教授由於癱瘓一直都坐輪椅。而且,丁耀行領養丁韻詩的紀錄在中山的一家孤兒院可以查到。這說明,那個神秘人僅僅把Mary帶走,卻丟在了孤兒院並未撫養。復生前幾天所見的跟蹤我們的老人行動迅速舉止怪異,看來並非常人。”
爸爸點點頭,接下來說:“說明整件事情至少有一半都還在我們未知的範圍內。目前首要的,就是儘快找出那個神秘領養者和盤古的關聯。這一次好像很多圈套潛藏在我們身邊。如果算十天後元神釋放出來附體,再十天後歸位,我們有二十天的時間——元神出現已經四天,我們頂多還有十六天可以用來把事情弄清楚。”
客廳的電話鈴在這個時候響了。爸爸出去接。
我和媽媽坐在書房裡隱約聽到爸爸在說:“……現在?……你不是說過事情一天不解決都不會離開**嗎……什麼時候回來?……好吧……”
我心裡忽然一緊,衝出房門,問:“爸爸,誰的電話?什麼事?”
爸爸剛好掛上電話轉過身,看見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回答說:“不破說,已經答應了跟一個考古團回大陸工作幾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等會兩點的飛機。”
“這個時候走?他哪裡不對勁了?”媽媽有點無法置信,抱怨着。話音剛落,表情卻立刻嚴肅起來,他們兩個都同時盯着我,臉上彷彿整齊地寫着一個大問句:你跟他到底又怎麼了?
“走了也好。反正都幫不上忙。肚子餓,有沒有東西吃?”我輕描淡寫地丟下這麼一句,轉身去廚房找吃的。
我記得櫥櫃裡有面,可以煮麪。可以多煮點看爸爸媽媽他們吃不吃。冰箱裡還有罐頭,也可以放進微波爐熱熱吃……他走了;他剛剛纔對我說不知道,現在就真的要離我遠遠的了;他走了也好,至少我們不用面對面說再見了;可是他就這麼走了……
“天涯,你在跟罐頭聊天?”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廚房門口。
我下了一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拿着還沒開的罐頭正準備往煮麪的鍋裡扔!這才反應過來,說:“沒有,想事情想得忘了煮了。”
“我來吧。”爸爸接過我手上亂七八糟的一堆,說,“現在這個時間段很容易叫出租車。想去哪就去吧。”
我瞪了他一眼:“我要吃東西。老爸你快一點。”說完跑回了樓上。
這半天,腦子裡翻來覆去全都是那個人在山頂時充滿掙扎的眼神:難道他真的打算就這麼躲遠嗎……
終於到了晚上可以一個人發呆的時候。呆呆地抱着被子躺着,數綿羊。我的綿羊越來越多了……幾萬只羊,大腦會不會被撐得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