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空露出一絲魚肚白,天地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擁擠不堪的浮橋橋頭,混亂在加劇。
看到老者的慘狀,圍觀人羣憤怒不已,紛紛指責錢姓青年,更有幾個年輕人靠近小轎車,伸出手準備把其拽下來向老人道歉。
“砰——”
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
錢姓青年從腰間掏出手槍,對着天空開了一槍,吹了吹冒着青煙的槍口,隨後低下頭,趾高氣揚地用槍指着腳下幾個年輕人,嗤笑道:“你們這幫賤民,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到槍聲,吳銘加快了腳步,圍觀人羣不知所措,許多人情不自禁後退兩步。
錢姓青年晃了晃手槍,囂張地大聲地喝罵:“都滾開……老子汽車要過河了,哪一個敢擋道,別怪子彈不長眼睛”
人羣並沒有立刻散開,但大多數人膽氣已被錢姓青年手裡的手槍所懾。一個體格強壯的年輕人訥訥地道:
“錢雄飛,你別那麼霸道好不好?不是我們不讓你過,而是這浮橋乃新二師所建,吳銘將軍下達命令,只能讓人走喏,你看,橋頭就有公告,不是我瞎編的”
“去去去,別拿吳銘來嚇人,老子不認識識相的快讓路,老子現在就過橋”說到這裡,叫做錢雄飛的青年男子舉起手槍,擺動槍口左右晃了晃,冷笑道:“最後提醒一聲,離我的車遠點兒,否則撞死當白撞”
來到人羣后面的吳銘看着錢雄飛囂張跋扈的樣子,冷笑一聲,對承元吩咐道:“去,把那孫子拉下車來,汽車推到前面的小河裡,讓工兵利用汽上做橋墩,再搭建一座浮橋”
“是”
孫承元早就看那錢大少不爽,聽到吳銘下令,立即帶着兩名侍衛分開人羣,向小車衝了過去。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見到三個軍人氣勢洶洶而來,錢大少頓時手足無措,還未等他考慮是否射擊,孫承元一個箭步躍上車頂,一把奪過手槍。
錢大少“哎喲”一聲:“你們……你們要於什麼?”
將錢大少拉下車來,兩名侍衛立即指揮老百姓,將小轎車推入前面的溪流中。錢大少氣得直跺腳,對承元大聲喝斥:
“你知道我家是做什麼的嗎?不要以爲你們新二師一手遮天,回頭我找到我父親,一定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見自己的愛車被推入河裡,錢大少發飈了,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掙脫,可是他拿出吃奶的力氣,孫承元依然紋絲不動緊扣錢大少手腕不放。
孫承元懶得理會,提起錢大少扔到吳銘腳下。
“娘希匹,知道我是誰嗎?是不是想給你們師長惹禍?”錢大少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憤怒地衝着孫承元怒斥。
吳銘上前一步:“能惹什麼禍事呢?我是新二師師長吳銘,把轎車推下河的命令是我下達的,有什麼火氣盡管衝着我來吧”
迎着吳銘銳利的眼神,錢大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傳說中的殺神。圍觀人羣先是驚詫莫名,傳說中的白虎星就在眼前,隨即人羣就歡呼起來。
錢大少竭力擠出一絲笑容:“吳師長,別誤會,大家都是自己人,在下錢雄飛,目前在省保安處擔任中尉參謀……我那輛車是用三千多美元買來的,到現在纔開了不到半年,車上後備箱裡有價值五萬大洋的金條……”
吳銘皺起眉頭,淡淡問道:“你既然是軍人,難道不知道我的命令,浮橋上不允許走汽車嗎?”
“這個……我可以出錢的吳師長,貴師將士搭建的浮橋,供那些賤民免費使用,他們哪裡知道什麼好歹?我就不同了,我姓錢,家裡有很多錢……”錢少爺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算了,汽車沒了就沒了吧,不過得儘快把黃金打撈上來。只要你把我護送到安全地方,那些黃金就歸你所有”
“行,現在我就送你到安全地方”
吳銘笑呵呵地迴應,隨後轉過身,對旁邊的承元大聲命令:“此人身爲革命軍人卻不聽軍令,按軍法處置吧”
“好嘞”
孫承元高興地點了點頭,手一揮,兩名侍衛立即衝上去將錢大少按翻在地,雙手剪在背後捆得嚴嚴實實。
錢大少有點兒急了,努力擡起頭,大聲道:“吳師長,你這是於什麼?我家有錢,有數不清的錢”
吳銘露出曖昧的笑容:“錢雄飛,你不是讓我送你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嗎?以我看,只有天堂最安全,現在我就送你去”
錢大少被兩名侍衛押着,朝河邊走去。
吳銘跳上路旁的一個土坡,對圍過來的民衆大聲宣佈錢大少的罪行。
自西去路上的橋樑遭到日軍戰機破壞後,新二師立即宣佈對道路實行軍事管制,尤其是浮橋必須嚴格控制車輛通行,但凡不聽命令擅自行事,新二師有權作出包括死刑在內的一切懲處。
當吳銘宣佈錢大少槍決的時候,圍觀民衆一片譁然。
錢家傳承千年,唐末五代時錢祖孫三代、五位國君主事,使得以杭州爲中心的吳越國成爲遍地烽煙的五代時期國力最強的地區,杭州清波門外的錢王祠便是供奉錢家先祖,綿延數十代下來,錢家枝繁葉茂,勢力遍及朝野,錢大少的父親錢學名是浙江省府中的實力派,平日貪贓枉法,壞事做盡,民衆見吳銘敢擼錢家虎鬚,不由拍手叫好。
錢大少破口大罵:“老子又沒殺人放火,憑什麼槍斃我?天下不平之事多了,你都管得過來?你要敢傷我一根毫毛,我錢家一定不會放過你”
“錢雄飛,你就安心地走吧,我聽說你們父子信耶穌,回頭上了天堂,你一定代我向他老人家問好啊”吳銘一聲譏笑,嘲弄道:“哦,對了,你說得對,這天底下爲富不仁的人多了,我吳銘今天在這兒發話,看不見也就算了,今後只要看見爲禍百姓者,我見一個殺一個。你將是實踐我諾言的第一人”
“且慢,刀下留人啊”
晨光中,黃紹在幾名侍衛簇擁下,艱難地擠開人羣,邊走邊高呼:“吳師長,殺不得殺不得啊”
吳銘饒有興趣地看着由遠而近的黃紹,等其來到身邊才笑眯眯地問道:“黃主席,有人身爲軍人卻公開違抗軍令,在我的職權範圍內,怎麼殺不得?
周圍民衆驚訝地看着眼前一切,對突然趕來的黃紹很不感冒,眼神中充滿了不屑與憤怒。
黃紹左右看看,拉着吳銘的手來到河邊的柳樹下,小聲道:“吳師長,你可知道這個姓錢的是什麼來路?”
“我乃一介武夫,平日裡只懂帶兵打仗,其他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吳銘擺起出一副兵痞的面孔。
黃紹看了看可憐兮兮的錢大少,小聲對吳銘道:“錢家乃浙江世家,在歐美各國及南洋都開枝散葉,影響極爲巨大。蔣委員長到杭州,也要到錢家祠堂祭拜。孔院長與錢雄飛的父親錢副廳長素有交情,宋國舅視錢家老爺子爲長輩,寧紹臺沿海的海防工程就是錢家主持修建的”
吳銘一聲冷哼。
其實通過新二師情報部門,吳銘早就將錢家父子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
錢家固然是千年世家,但傳承到現在卻是良莠不齊,錢大少的父親錢學名屬於錢家旁系,完全是靠巴結孔祥熙才上的位。修築沿海國防工程,受到孔家委派主持此事的錢學名上下其手,坑蒙拐騙,以次衝好,修築了一個又一個豆腐渣工程,就這樣還不滿足,許多岸防堡壘至今仍存在於圖紙上。被吳銘揭破蘇浙國防工事的內幕後,錢學名又依靠孔家逃脫懲罰,繼續作威作福。
若是沒有這些罪行,吳銘說不定會放錢大少一馬,可是如此國賊卻不知道收斂,再不嚴懲,那豈不是對不起老天爺讓吳銘來這個世上走一遭?
吳銘淡淡一笑:“看來錢家父子不簡單啊”
“何止不簡單錢家關係通天,就是蔣夫人那兒也能說得上話”黃紹勸說道:“吳師長,雖然你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但官場人心險惡,你可不能衝動行事啊”
“黃主席,你若是早點兒說就好了,但現在我已經當衆宣判……”吳銘搖了搖頭,遺憾地道:“爲了新二師的聲譽,也爲了西行之路的順暢,這個錢大少只能犧牲了”
聽到吳銘的決定,黃紹隱隱有幾分快意,誰讓錢學名把持的民政廳不把黃紹放在眼中,現在出了事就求到他名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黃紹鄭重地警告:“吳師長,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吳銘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北方天空傳來一陣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遙望三架飛機朝着公路衝了過來,擁擠不堪的老百姓呼啦一下分散開來。
看着周邊一片混亂,錢大少猛地撞開身後的侍衛,撒開腳丫子就向人羣密集處跑去。
“快,就地……”
吳銘大聲下達命令,可是沒等他說完話,承元一個虎撲過來,將吳銘死死地壓在地上。
日軍轟炸機連續俯衝而下,朝着人羣密集處丟下三枚炸彈,隨後拉昇,帶着巨大嘯叫聲向遠處天空飛去。
“轟轟——”
隨着炸彈觸地爆炸,人羣密集處炸開一片烈火和硝煙,哭聲、喊聲響成一片,血腥夾雜着火藥氣息,讓吳銘難受得緊,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錢大少死了,被日軍飛機扔下的炸彈給當場炸死,幾片濺射而至的彈片穿破胸膛,鮮血“咕咕”地從衣服上滲了出來。
此次轟炸共有五十多個民衆被炸死,親人守着他們的屍首嚎啕大哭。
“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來到錢大少屍首邊,吳銘搖搖頭一聲嘆息。
黃紹看了錢大少的屍首一眼,閉嘴不言。
吳銘的一個警衛也被炸傷,吳銘趕緊走過去,俯下身子幫助他簡單地包紮。幸虧濺射來的彈片只是將他的右大腿削掉一塊肉,沒什麼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