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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銘與謝子軒說話間,車隊不知不覺已進入城北大營。吳銘望向熟悉的營門,一時間唏噓不已。
謝子軒看到吳銘難過的樣子哈哈一笑,幸災樂禍幾句就開門下車,吳銘只好跟着下去,站到一羣長官身後,緊緊地閉上嘴。
寒風中,處在一羣將校簇擁中的魯忠修緊了緊呢子大衣,四下看看,和氣地對劉汝霖建議:
“劉處長,不如我們先到軍械所去看看,我們辦起這個軍械所不容易啊,剛剛取得點兒成績,闖出些名聲來,轉眼就被中央收走了,實在是捨不得!再不去看看,恐怕以後再也見不着了。”
劉汝霖含笑點點頭:“能成功仿製勃朗寧手槍、美國柯爾特手槍和湯姆遜衝鋒槍的軍械所,在全國可沒幾個,勿怪中央兵工署要搶走,我這心裡也深感惋惜啊!”
兩人謙讓着走向軍械所大門,衆人緊緊跟隨,看到只有身穿皺巴巴軍裝的軍械所長老曹頭站在門口敬禮,兩排高大寬敞的車間裡只有幾個衛兵在守衛,魯忠修立刻沉下臉:“曹所長,這是怎麼回事?”
老曹頭連忙上前立正:“報告司令,沒材料了,一個月來我接連打了三次報告給司令部,都沒見有迴音,聘請的工人聽說****會要搬走整個軍械所,也都陸續辭職了,原有五十四名在籍人員人心惶惶,有的回家等待通知,有的在大營東面的金屬製品廠幫忙,要早知道司令和長官們蒞臨巡視,屬下定會提早通知到每個人,可現在這、這……”
“好了,曹所長,你領着我們參觀一下吧。”劉汝霖及時出來化解尷尬。
老曹頭連忙點頭稱是,帶着一大羣長官進入車間,心臟緊張得怦怦直跳,深怕吳銘從金屬廠搬來湊數的七臺各式淘汰機牀被看出貓膩。
誰知道對修造軍械純屬外行的的魯忠修看到機牀雖然陳舊,但排列整齊,井然有序,看起來都保養得非常好,機牀表面擦得油光發亮,一塵不染,於是滿意地點點頭,臉色也好看許多。
走完一圈,即將離開第二車間時,魯忠修看到邊上的組裝車間碩大的工作臺上,還有十幾支不完整的湯姆遜衝鋒槍和幾大箱槍支零部件,立刻走進去這看看那摸摸,根本不知道這些都是不合格的零部件和半成品,最後他還像是很懂行似的拿起個次品槍機嘖嘖嘆息:
“看看,這麼好的加工技術,這麼好的鋼材,可惜了、可惜了!但願兵工署能記得起我們衢州軍民爲國家民族作出的巨大犧牲和貢獻,不要讓這些機器埋沒了纔好啊!”
衆將校立刻隨聲附和,對這一切也不太懂的劉汝霖頻頻點頭,只有吳銘心裡暗自鄙視不已,聽着一羣門外漢的議論,望向老曹頭額上滲出的顆顆汗珠,忽然覺得這場面很滑稽,差點兒忍不住笑出聲來。
離開軍械所,一羣人又走馬觀花地逛了一圈大營,便浩浩蕩蕩乘車前往城中酒樓,一直在司令部大營辦理兩個團交接手續的省保安處訓練科科長馬致齋,也風塵僕僕地趕來匯合。
席間劉汝霖非常客氣地說,即將騰空的軍械所足夠大了,辦公室、宿舍和庫房都很齊全,二十畝的面積已經足以滿足剿匪前線指揮部的需要,就不佔用軍營的其他地方了。
深怕被搶走半個大營的魯忠修鬆了口氣,嘴裡卻連聲客氣,表示將全力配合和支持,哪裡知道這完全是劉汝霖接受吳銘建議後做出的決定,佔地寬廣、設施齊全的軍械所只需略加改動,再破開圍牆開個大門進出汽車和人員,就能獨立於整座大營之外,駐紮兩個營的兵力都綽綽有餘,根本沒必要和其他各部門混雜在一起,更不需要看誰的臉色行事。
午宴過後,劉汝霖留下吳銘和謝子軒,加上帶來的七名校官,一起召開工作會議。
劉汝霖宣讀完省保安處的命令,賦予兩個團的正式番號,隨即鄭重地給謝子軒和吳銘頒發委任狀。
劉汝霖剛坐下,馬致齋就站起來,突然宣佈一系列令吳銘和謝子軒目瞪口呆的調令:
“經本部研究決定,四團團長謝子軒上校調任本部第一團團長,四團一營官兵盡數抽調,充實一團;現五團二營營長陳昭賢中校,調任第四團團長職務,軍銜晉升上校;五團二營官兵盡數抽調至四團,番號爲四團一營;五團所缺兵員由團長吳銘中校負責招聘,所需裝備由本部盡數下撥,各級軍官由團長吳銘舉薦,報請本部審覈任命,此致!特此命令。”
謝子軒臉上很快佈滿燦爛笑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離開該死的圍剿第一線到省城杭州享福,歡喜之下,一張老臉笑得全都是皺紋。
衆人的目光全都投到吳銘臉上,吳銘震驚過後滿腹怨憤,又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頂撞劉汝霖和馬致齋,只好深吸口氣,一屁股坐下,掏出香菸點燃,默默尋思原因和對策。
綿綿冷雨中,四輛轎車和五輛雪佛蘭兩噸貨車組成的車隊,減速開過常山城東尚未完全竣工的公路橋,在諸多建築工人和民衆驚愕好奇的圍觀中,駛過凹凸不平的沿江路,進入城北展衣山下的五團團部。
佔地五十餘畝的營區正在修繕,車隊只能停在已經投入使用的臨時大操場上。
劉汝霖下車後,頗有興趣地打量眼前陳舊簡陋的老式營房,再看看四周凌亂散佈低矮破舊的木板房,不由得低聲嘆道:
“條件實在太差了,與衢州城北大營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怪不得吳老弟心裡不好受。”
陸續聚集的幾個校官也頻頻搖頭,吳銘還在貨車停放處與軍需官辦理簽收手續,張東寧利索地安排兩個直屬連弟兄,將五輛貨車上的裝備小心翼翼地卸下,暫時都存進團部會議室裡。
馬致齋去年六月離開衢州,所以不知道方佑淳年底調離前曾經下撥給吳銘十萬大洋的建設費,心中覺得很對不起吳銘,便藉機爲吳銘說好話:
“這次我們又抽調走了吳老弟傾力裝備、苦心訓練出來的二營,他心裡面不好受是肯定的,雖然我們把四個連的裝備送來給他補缺,但他至少需要半年時間,才能完成兵員徵召和訓練,真是難爲他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從今年的預算中,擠出筆錢來給他修修營房?”
劉汝霖考慮片刻:“直屬各團大多剛搭起架子,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省府今年要確保杭江鐵路竣工通車,給我們的軍費比去年少了兩成,所以,再修改軍費預算計劃恐怕不行了!回去之後我準備提出建議,暫緩徵調浙贛邊境各關卡半年的稅款,留給兩個團修建營房和防禦工事,目前也只有這個解決辦法。”
“這樣很好,既能解決本部困難,也不至於讓省府那幫人詬病,反正省府已經批准駐紮本地的四、五兩團實行糧餉自籌,加上江山縣境接管過來的水上檢查站和南面的邊防檢查站,兩個團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了,我們也能省去很多麻煩事。”
馬致齋連聲贊同,箇中實情別人不知道他可十分清楚,前前後後新建和接收的七個浙西邊境檢查站,四個在吳銘的管轄之內,而常山、開化境內的四個檢查站每年徵收的稅款,均在八十萬大洋左右,這個數字還是上下貪墨之後的結果,如今徵稅權已交到吳銘的手裡,以吳銘的手段想不發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