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行這一切時,機器人頭頂的電子眼偶爾發現異狀,順便排除幾顆詭雷。
戰鬥,僅僅持續不到二十分鐘,一萬兩千名聚居點內的倖存者,便死傷殆盡,手中的火槍、燃燒瓶、乃至冷兵器,滾落身旁。
場面,像極了一場無差別屠殺,其實卻不然。
拂曉前抵達MIS_7254的“伊甸軍”一部,與遂行的工程部隊,完全是在人工智能的命令下,前來清理並回收資源。
在機器人的腦袋裡,信號流淌的芯片中,向那些發出低頻聲波、四處運動的含水有機體開火,用小口徑高斯步槍或激光固定其位置,只是一項很尋常的操作步驟,方便將這些“溼垃圾”回收到車斗,僅此而已。
至於7254聚居點的硬件設施,即便被嚴重破壞,仍有相當的回收利用價值,此時此刻,聚居點內隨處可見埋頭工作的機器人。
如果行軍蟻啃噬巨獸,用不了多久,MIS_7254就將被徹底拆解,蕩然無存。
反正,寄居在這裡的人類,已經被新的主人、“上帝”,劃歸爲價值寥寥的廢舊材料,眼前的這一切便不再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收集屍體,裝進卡車,並不是“伊甸軍”的唯一工作。
外形粗野的工程機器人忙碌時,也有看起來相對苗條,構造精細的機器人,在遍佈屍體的街巷、室內遊蕩,電子眼轉來轉去,不時用細長的機械臂扎進屍體,抽回時,則熟練的將採樣塞進不鏽鋼試管,隨即密閉。
人類,眼前倒斃的屍體,都屬於這一種羣,看起來AMA大區的管理員,仍需要一些這方面的訊息,纔會大費周章的派機器人來收集。
不僅如此,這時,搭載冷藏箱的旋翼機,已經在聚居點高處的起降地待命。
阿達民,遠程操控的生化仿真人,站在準備起飛的旋翼機旁不遠處,擡手示意扛着冷藏箱的機器人停下,自己則趨近前去,隔着玻璃打量。
皮膚白皙,五官精緻,金髮遮住一點面龐,昏睡中的女人看起來很美。
在拂曉時發起突擊,暗夜中,缺乏警戒手段的MIS_7254毫無防範,搭乘無人機潛入的武裝機器人,很快甄別、俘獲了若干“目標”。
在那之後,纔是一場收割作物般的屠戮,以及掃蕩一切的回收。
活的倖存者,用途尚不確定,一般而言還是用來調查、分析北大陸割據勢力的方方面面,不論解剖、還是審訊,其實隨機抓幾個也可以。
但既然是抓捕,何不挑選最有價值的呢;
哪怕什麼也問不出,最起碼,年輕漂亮的異性,也還可以派一些其他的用場。
想到這裡,對短促的突擊行動很滿意,阿達民擺擺手讓機器人繼續工作,自己則來到天台邊緣,向着朝陽的方向,負手而立。
“Amanda,這裡的測試,進行的怎麼樣了。”
“還有三十分鐘,my_lord。”
仿真人,在身後亦步亦趨,多年來始終有這樣的習慣,阿達民知道,自己還未做好完全與機器、而非同類打交道的準備。
但不管怎樣,這一天,也許很快就會到來。
“好吧,Amanda;
吩咐手下去找一找‘材料’,整隻運過來,晚餐我需要來一條烤LAP,現在檢疫、空運的話應該來得及。”
時鐘,滴答作響,教室內的測試還在繼續。
汗水滴落,盛夏時節的北大陸腹地,氣溫很高,玻璃破碎的房間裡原本有一臺空調,現在也在運行,卻無法讓手握平板電腦的年輕人稍稍平靜,他擡手擦擦額頭,手背上全是汗水,那是冷汗。
窗外的世界,遠處,偶爾會傳來一聲瀕死的慘叫,十分瘮人。
平端着槍的機器人卻渾不在意。
毫無人性的野獸,不,根本就是沒有思想的怪物,這樣的東西,握着黑黝黝的殺人武器,在身旁虎視眈眈,誰還能集中精力解題。
測試,面前的平板電腦上,試題難度很高,年輕人應付起來很有些吃力。
即便在過去幾年裡,一直是MIS高等院校裡的就讀生,現在也勉爲其難,手指劃過屏幕,匆匆書寫,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就在一、兩小時前,天還未亮,所在的聚居點突然遭遇襲擊,似乎所有人都死於非命,MIS高等院校的遠程校區裡,也跳進若干具樣子猙獰的機器人,不由分說,便和守備機器人激烈交火起來。
混亂中,三名學生意外身亡,其他人則一併被趕進這座大教室。
聚居點內的情形,因爲從一開始就被脅迫關押,在場者都未親見,但,過去幾個月來陸續散播的消息,狹小小區外的爆炸和火光,都明白的呈現了一切。
侵略者,或者,隨便用什麼稱呼都好,他們來了。
然後一切就都結束了,是嗎……
雙眼凝視平板電腦,腦海裡卻恍若巨浪翻騰,耳邊,又隱約聽見一絲壓抑的驚呼,電磁武器開火的“滋滋”聲隱約可聞,讓年輕人頭暈目眩,胃裡像有火在燒。
家人,朋友,朝夕相處的陌生人,現在全都已經死掉了罷。
他們死的時候,會痛苦嗎;
抑或是像自己,坐在桌邊捧着平板電腦,去解答那些分明是篩選材料一樣的題目,爲莫須有的渺茫希望而掙扎,才更令人絕望,痛心,甚至後悔來到這世上呢。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侵略者的測試,動機,年輕人多少能猜測到。
但,已經厭倦了這一切。
他委實不知道,今天,現在,浩劫後的此時此刻,倘若所有至親與認識的同類,都已離開了這世界;
不僅如此,眼前的整個世界,似乎都將被冷酷無情的機器所主宰;
即便如長久以來的傳言,在這些鋼筋鐵骨、不眠不休的機器背後,是主宰一切的“阿達民”,掌控龐大體系的獨裁者,這樣的人,倘若還能被稱之爲“人”,會是什麼樣的魔鬼,其所追尋的,又將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大概,這世界就快要毀滅了罷。
想到這裡,一陣疲憊涌上心頭,年輕人的手輕輕放下平板電腦,他慢慢站起身。
“喂,你們的頭目,不管他叫什麼名字,能聽見嗎?
這一切我已經受夠了。
而你們,”
聲音沙啞,似乎帶着一絲恐懼,他轉向擡起頭的幾位同學,
“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務必、堅持下去,我……就到此爲止,先走一步——”
然後便是高斯步槍的射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