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P大區現有的全產機體系,其次級節點的AI系統,方然幾乎一無所知,未來即便將其從管理員手中奪取,也沒辦法使用。
要像覈查“看門狗”這樣,逐一排查該人工智能系統中的漏洞與後門,FFRI-IT專家組都辦不到的事,自己一個人就更沒有指望,耗費的時間太長,在此之前,競爭者的武裝力量恐怕早就會打了過來。
穩妥的策略,則是自己準備一AI,在奪取系統控制權後替換上去。
和想象中不一樣,全產機體系的核心AI,拜FSCIM所賜,事實上是一種通用型人工智能,這系統本身的開發難度並不太高,與外圍節點、生產單元整合的工作量才更大。
時至今日,要研發這樣的AI,對方然而言並不十分困難。
“權限不可轉讓”,忙於編碼時,他會不時想起這一條不證自明的公理。
哪怕還沒給出嚴密的證明,又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一條基於概率、而非邏輯的經驗判斷,事實都是很清楚的,要在競爭中勝出,人工智能之於管理員,就彷彿獵犬之於捕手,只有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才能完全信任。
道理,如此顯明,唯一的問題是還有多少時間。
蓋亞大戰的陰雲,早在幾年前,甚至十幾年前,如羅伯特*布朗這樣的人士就有所預見,原因或多有謬誤,結論卻完全正確。
但出乎布郎先生的預料,第三次蓋亞大戰的導火線,卻並不在聯邦。
發達的聯邦,在直到今天的百年曆史中,一直是世界頭號列強,更早在幾十年前就進入到發達國家行列,直到今天,社會形態已近乎於天翻地覆,以經濟、產業體系與武裝力量規模衡量,仍然是蓋亞表面的龐然大物。
任憑時代變遷,三元體制,仍在聯邦平穩運轉,表面上還沒有崩潰的跡象。
資產主義的世界,卻並非鐵板一塊。
北大陸上煙波詭秘,大洋彼岸,西大陸上則是另一幅危機景象。
資產主義,發展到今天的地步,正如偉人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所言,已經成爲一張籠罩蓋亞的大網,位居頂層的列強,與大多數任人宰割的小國弱國之間,關係恰似有產者與勞動者,各自的境遇也大致彷彿。
時過境遷,當經濟全球化的浪潮消退,人工差異因科技進步而愈發被沖淡,那些不掌握最先進科學技術、最先進生產力的國家,形勢就變得格外嚴峻。
這些國家的社會矛盾,一言蔽之,比聯邦要尖銳得多。
不同於信息技術大潮中的小國、弱國,面對發達國家的經濟、技術與產業擠壓,束手無策,只有閉眼等死這一個選擇,仍然具有強大實力的列強,面對國內堆積如山的問題,和即將變作火山口的內部矛盾,就很容易走上束棒斧主義的道路。
對內無法協調,就轉向對外擴張,束棒斧主義,不過是資產主義的一個變種。
回顧文明的百年曆史,被冠以“反束棒斧戰爭”之名的第二次蓋亞大戰,與資產主義火併的第一次蓋亞大戰並無太大區別。
拜參戰國之一的聯邦洗腦宣傳所賜,時至今日,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只記得聯邦是如何拯救了尤洛浦,卻對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反抗侵略的卓絕努力、與理想聯盟在解放尤洛浦中所做的巨大貢獻一無所知。
其實呢,倘若拋棄二次蓋亞大戰中,那些第三世界國家與理想聯盟的戲份,這一場戰爭的性質,又和狗咬狗的一戰有什麼區別呢。
束棒斧國家迫害少數族羣,是反人類,這一點並毋庸置疑。
然而,面對真實的世界歷史,但凡稍有良知與頭腦的人,都不禁會質問,以正義自居的聯邦,就沒有犯過束棒斧主義的罪行,沒有堂而皇之的通過法案,讓爲修築西部鐵路的外國勞工喪失一切合法權益嗎。
束棒斧主義,不管自身如何邪惡,本質上也不過是資產主義的一種變體。
是在世界經濟體系中不佔優勢的國家,內外矛盾空前尖銳、又沒辦法像把持頂層的聯邦那樣轉嫁矛盾、輸出損失時,所必然選擇的狂暴道路。
正因爲這些國家,與聯邦相比,綜合實力十分有限,在經濟、政-治、文化層面的對抗中幾乎沒有勝算,纔會走火入魔,將深受煎熬的國內民衆煽動起來,擴軍備戰,四面出擊,寄望於將談判桌上拿不到的東西,用戰爭的形式奪取過來。
這一蛻變,撇開其作惡多端的表象,其實質與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派出幾百萬大軍解放尤洛浦的聯邦,並無任何本質的區別。
束棒斧主義,與壟斷資產主義,是同一棵罪孽之樹上的兩朵惡之花。
歲月流逝,信息技術的大發展,在位居國際經濟秩序的聯邦,成爲了埋葬舊時代的重要因素,讓聯邦的資產主義,演化爲新時代的三位一體之奴隸/奴僕制。
新的體制,令人憤慨,然而相對落後的其他列強,還未必有這機會。
更可能發生的,則是網絡上所見的一幕,面對激化的內部矛盾,後發國家既沒有足夠的戰略緩衝和海外利益來緩釋,又沒有足夠強大的自動化、智能化暴力體系去彈壓,最終,難免鋌而走險,爲消滅多餘人口、掠奪更多資源,而走上束棒斧主義的絕路。
束棒斧主義,其實,並不是一種必敗的魔咒。
道貌岸然的資產主義列強,譬如聯邦,雖然自詡爲世界燈塔,暗地裡犯下的罪惡,比起歷史上臭名昭著的束棒斧國家,也並不遑多讓。
然而現實中,一旦某個主權國家,選擇走上束棒斧主義的道路,則其遲早將遭遇的失敗,卻是可以預期。
究其原因,在於全世界輿論,究竟還是被掌控在強勢一方手中,實力較強的一方,哪怕事實上的所作所爲就是束棒斧,也不會被扣上這頂大帽子,相對弱勢的一方,事實上不論怎樣行動,都難免被污名化,進而被噴塗從束棒斧到獨裁的凡此種種惡名。
並非因爲作惡而失敗,而是因爲,弱勢一方難免失敗,自然更無法捍衛自己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