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正德說完就沉默了,本來不爽的謝偉國,因爲他這突然的變化,也是很快就敏銳的覺察到了,然後也沉默了下來。
陳勁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不讓拒絕的麼?”
兩個人無言以對。
他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一方面是因爲長久的身份習慣,讓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別人會——或者說敢拒絕他們;另外一方面,他們是有信仰的,覺得就你這樣並非一步步系統培養出來的,能給你機會,就已經是非常光榮的事了,還討價還價?
直到此刻歐陽正德反思起來,才意識到大家的三觀是完全不一樣的。
陳勁從小生長的環境,就和他們不一樣,完全是普通人。然後在三觀最容易塑造成型的少年時期,又遭遇到了鉅變。然後跟着做傭兵去了,一下就十年,他們也無法想象他都經歷了一些什麼,但肯定和普通人相差巨大,和他們這一輩、這個身份,就更是巨大了。
如此大的差異,又怎麼能同步理解呢?
“看來是我們想錯了……”歐陽正德沉默之後,苦笑了一聲:“以你的遭遇,估計是有點憤世嫉俗吧?或許對國家也是有怨念的。真的如你之前說的,能做到不給國家添亂,就是你最高的報效了吧?”
陳勁保持了沉默,沒有確認或者反對。
其實他並沒有憤世嫉俗,對國家當然更談不上怨念,反而因爲長期在國外,對祖國有格外的感情。長久以來也以爲是有仇家,包括何志軍他們,也因爲接觸不到這個層次的秘密,而一直打聽不到仇家信息。
讓他有怨念的,是從霍起風那裡知道了當年的秘辛!而這怨念,也不是對國家,或者對軍方。只是對當年決策的人,是人把父親等人拋棄了,而不是集體。
他沉默,正是因爲歐陽正德的話,他們大概是習慣了,把自己就代表國家了!
“看來我們找錯人了,像他這樣的人,早就已經墮落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什麼都談錢吧?呵呵!”謝偉國冷笑了一聲。
這話是跟歐陽正德說的,明顯也是帶着一絲激將的味道。
陳勁則是淡淡的笑了笑:“謝將軍,您大概是一帆風順吧?當年跟我爸、葉叔他們是戰友的時候,您就已經是連長之類的軍官了吧?當然,我不是仇富心態,也沒有質疑您的能力。哪一個集體,都是有不同分工的,有一些註定要在第一線幹最辛苦的活,有一些人則是要在後方做大決策的……”
“當然,您一路升官到現在,肯定也是憑的實力,最多就是還有家族之類的協力。我想要說的是,您是沒有體會到沒錢的窘迫難處!”
這話讓謝偉國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爲什麼何叔他們要出去?是個人利慾薰心嗎?他們最好的年華,奉獻給了保家衛國,當然,這是無怨無悔的!但退役之後,面對經濟的飛躍、市場化的社會,他們用什麼去競爭,靠什麼來養妻活兒?”
“不是對安置有意見,而是作爲一個男人,他們也想要讓家人過得更好,而不是最低生活,可他們擅長的是什麼?”陳勁也不是控訴或質疑什麼,甚至他也體會不到何志軍他們的完全感受,只是把接觸到的一些說出來。
“葉天寒不一樣退役?爲什麼人家混成了億萬富豪?”謝偉國微微冷笑,以葉天寒的例子來駁斥。
陳勁笑了笑:“您帶過的那麼多兵,估計也就葉叔這麼一個億萬富豪吧?”
“……”謝偉國被他這麼一堵,很想要反駁,但確實說不出更多的例子。
“時代的大潮,有的人趕上了就成就了,更多的人是趕上了也沒有什麼變化。這跟個人的性格、眼界、學識、環境等等太多東西有關了,如果老家是一線大城市的,不需要什麼,當年就是蓋幾層自住小樓,到如今拆遷改造也都發了。可在貧困地區的呢?偏遠山區的呢?”
看謝偉國想要說話,陳勁先阻止了:“我知道現在都脫困了,二十多年前呢?而且何叔他們也不光光是爲了自己,還有一些傷亡的戰友,他們、他們的家人,雖然也有相關補助,可人都沒有了,怎麼把家撐起來,怎麼讓他們過得體面一點?”
“你說的這些,其實也是個例。大部分都安置得很好,也並不是大家都需要做這一行。”歐陽正德說道。
陳勁點了點頭:“我承認。都是特例,我家也是特例嘛!要不然我也是會平平淡淡的生活着。”
又回到了陳天放這裡,這個話題他們只能繞開,而有一些又是無法繞開的,只能沉默以對。
“所以我們這些缺錢的特例,就只能拿錢辦事,爲錢幹活。”
“那就可以殺人放火?你們良心上過得去嗎?”謝偉國忍不住斥道。
陳勁也沒有去和他爭辯這些,只是淡淡的說:“大家的立場都明瞭了,如果你們是出於想要幫我解決麻煩,又怕我太感激不肯接受,所以而給我一個工作讓我安心,那我在這裡,對兩位表達深深的謝意!”
這話說出來,陳勁也沒指望他們敢承認,他們也是無言。
“如果其實是因爲你們遇到了什麼麻煩,恰好我可以幫得上的。我當然也不會拒絕,剛纔拒絕的只是你們傲慢的態度!”
竟然說他們傲慢的態度,謝偉國差點要指着陳勁罵了,但被歐陽正德拉住了。
“繼續說,這就是面對面交流的重要性,我喜歡這樣直接不拐彎的話。”歐陽正德保持了微笑。
“沒有了。”陳勁笑了起來:“我是一個生意人。如果兩位像高高在上的大爺一般,頤指氣使的命令,或者覺得好像給了我莫大恩惠、拯救了我似的,那實在不好意思,不好聽的話我就不說了。當然,我也不會非要別人求我,只需要是談合作、談生意,你們就是客戶,那你們就是大爺!顧客是上帝嘛!”
歐陽正德這才明白癥結所在,他不是對他們有意見,也不是對工作任務有意見,是對他們的態度有意見!
他的目光看向了謝偉國,以生意、合作的方式談論工作任務,真的不習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