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皇宮。 水蘭卿此刻正躺在榻上,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滑過一絲落寞。至於自嘲。 又是兩百年過去了。 離淺蘭將靈魄交予蘭陵,蘭陵在他眼前消散,又是兩百年了。 水蘭卿起身,站到了窗前。 呵。他到底也是懦夫。時隔兩百年,才又敢重新記起淺蘭。就是從那個時候吧,從淺蘭抓住他的手,整個人撲向他懷裡的那一刻。不,也許是更早。早到他自己都不敢面對的時候,那個名叫淺蘭,和蘭陵相似的花靈,就已經毫無預兆地住進了他的心裡。 只是他懦弱而又不敢承認。只能嘴硬地強撐,說他呆在淺蘭身邊,只不過是爲了淺蘭的靈魄。 其實爲了一個靈魄,又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還特意在她進來的時候培植蘭花。 只是當他聽到淺蘭對於養殖蘭花竟然已經有了心得的時候,也不知怎麼了,心底就有些落寞。他的蘭兒,已然不再需要他爲她種植蘭花了。 那個需要他種植蘭花來養着的淺蘭,已經因爲那個死在了上元佳節的張蘭卿而一起,死了。 “明日的訂婚宴,還請哥哥務必到場。”淺蘭將那張請柬遞給水蘭卿。 水蘭卿的目光落在那份藍色描金的請柬上,透着淺紆歌看不懂的情緒。 他在那一刻恍恍惚惚想起來淺蘭穿着一身大紅嫁衣的樣子,那樣的淺蘭,正如蘭花。本是高雅,自帶清豔。 他還欠她一場名正言順的婚禮,便開口出了聲,依稀透着決然,“這次。我定會送你平安出嫁。”這次,無論你嫁給誰,我都會看你盛裝如畫。 “這次?”淺紆歌目光微凜,“你以前送我出嫁過?” 水蘭卿心底一驚,驚訝於淺蘭的敏銳。 到底搖了搖頭,“無。”目光之中蘊着笑意,卻是未達眼底,“我以前怎會送你出嫁。”他以前是娶她的那個。 水蘭卿看着淺蘭,眼底有着不明所以的微澀。就聽到女孩一聲問道,“爲何?” “捨不得我離開麼?”面前的淺蘭
勾着嘴角,輕聲如蘭,“哥哥?” 水蘭卿心底一動。淺蘭從前,從未叫過他哥哥。聞言上前,一雙溫文爾雅的眸子裡漾起層層溫柔,壓抑、卻足以讓人心動。伸手似是寵溺地揉了揉淺紆歌的頭髮,“是啊。做哥哥的,哪裡捨得將唯一的妹妹嫁出去呢?”卻還在這愣怔的時候,淺紆歌的眼裡已經泛起怒意。 一把便是拉過他還放在她頭髮上的手掌,往回一帶就將水蘭卿整個人向她拉過來。伸手便是扶過他的腰間。一雙手臂將他箍住,直接就將水蘭卿抱緊。 水蘭卿心下微亂,下意識地看向這個側頭倚在自己胸前的女孩。 心跳甚快,如鼓咚咚。 這根本不是哥哥抱妹妹時會出現的聲音。水蘭卿自己也清楚。下意識地就喚出一聲溫柔如水的“蘭兒......” 而後便是溫香軟玉離去,女孩冷着眼睛看着他。 “張蘭卿。在我發現所有的事情之前,你最好先來告訴我真相。” 水蘭卿那一刻才發現,他除了那一句“蘭兒......”,竟是再不知道接些什麼。 淺紆歌卻是連頭都不回,聲音凜冽,“如果你那麼確定我是你妹妹,那麼你最好記住,我不叫蘭兒,也沒有張淺蘭這個名字。” “我是淺紆歌。” 水蘭卿那一刻心底泛涼。是啊,她已經不是他在永安認識的那個全世界只有他的淺蘭了。她是這裡的淺紆歌,是淺紆歌啊。 卻是沒能剋制得了自己,還是去找了她,對她說出是否回高門的那句話。 “你。一定要留在葉氏嗎?回高門不好嗎?”張蘭卿的眼裡有着按壓着的希冀,“在高門,沒人能欺負地了你。” 淺紆歌靠他靠得極近,卻也冷聲,“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女孩的目光帶着凌厲,甚至有一種張揚而篤定的氣勢,“就算沒有高門,這世上也沒人能欺負得了我!” 淺紆歌驟然離開他的三尺開外,彷彿方纔的靠近和莫名旖旎都只是他的幻覺。 女孩的眼裡只剩下冷漠,“若是
張少爺沒事,還請去三層好好休息。明晚我的訂婚宴,還要麻煩張少爺送我去千慕身邊。” 淺紆歌話說完了就走,多一眼停留都不給這裡的水蘭卿。 水蘭卿看着淺紆歌消失在四層,盯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心裡的疼痛痛得他清醒了過來,他才忽而漾起微微的笑意。 只帶着興味和探究。 或者說,他自以爲的只帶着興味和探究。還裝模作樣地感嘆,若非他能夠感受到淺紆歌身上有着和淺蘭一模一樣的靈魄,他都要忍不住懷疑,眼前這個凌厲至此的女孩,到底是不是他在永安城的那個單純天真的所謂妻子了。 卻不敢承認。縱然他強行僞裝無礙和算計,卻也是承認了,淺蘭在永安,是他的妻。 水蘭卿回憶到這裡,笑了。甚是自嘲。 當局者迷。他以爲他那個時候在淺蘭過來的時候燃氣蘭意香只是爲了讓淺蘭對他放鬆警惕,好早日達到他的目的。 現在想來,光是一個蘭意,就足以泄露了他自己。 蘭意。蘭卿的心意。 只是那個時候,已經叫做淺紆歌的那個女子已然忘了這個名字的意義。而他,也是未曾注意。 蘭卿的......心意。心意啊。 從他把蘭意香做出來的時候,從他把蘭意香點燃的時候,他對她的心就昭然若揭了吧。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認。 不敢承認他在那一千多年裡竟然將一個女子放進了他自己的心裡。 不敢承認只是一千多年的時光,他竟然打着要爲蘭陵取得靈魄的幌子將另一個女子的一切記得清清楚楚恍如昨日。 更不敢承認,他記得如此清楚如此在意,是因爲這一千多年的時光,硬生生讓他對蘭陵的情意,比不上,他對淺蘭的在意。 可笑的是,他還以爲放在書案上的那副畫着淺蘭曾經穿着鳳冠霞帔的畫是爲了讓淺蘭動情才畫,殊不知,那是他縱然失了人形也還是停留永安只爲了多看一眼穿着鳳冠霞帔的淺蘭的證據! 這世間之事,到底一個情字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