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入了冬, 都城的大街上依舊熙熙攘攘,好在小街還算清靜。
陳思語一邊走着,一邊捶捶自己痠痛的肩膀。這兩日真的是, 太放縱了。一想到造成她現在這渾身的痠痛的楚世陽, 今早還敢對着她嬉皮笑臉, 氣就不打一處來。
果然男人在牀榻上的話都不能相信。明明說好的節制, 每次事到臨頭就反悔, 一點都沒有傳聞中說的那什麼風範,簡直一流氓。
“怎麼了?遇着什麼事了?”
陳思語轉頭,驚奇地看着被蘇小攙扶着的於芷晴:“芷晴你怎麼知道的?我可一句抱怨的話也沒說出來啊!”
老大夫之前交代過, 要讓於芷晴多走動一下,沾些煙火氣。陳思語便挑着今日天氣尚好, 同蘇小一起帶着於芷晴出府, 直接走去老大夫的藥鋪複診拿藥。楚世陽不放心她們, 還給配了兩名護衛跟在不遠處。
怕白綾蒙着眼睛太過惹眼,便給她戴上了幕籬, 好在驀國冬日風沙大,出門戴幕籬的也多,這樣走在人羣中倒也不惹眼。
更何況怕人注意到,今日出來所穿的衣物都是尋常的樣式,當不用擔心會被明月山的人瞧見, 雖然也不知道有沒有明月山的人在都城。
於芷晴被她逗笑了, 道:“我雖看不見, 但卻能感覺得到。”
“感覺?怎麼感覺, 用心嗎?”被她這麼一說, 陳思語來了興致。她確實在一些影視劇還有網文裡看到過,有些人五感中若是某一感出了問題, 別的感官會變得更加敏銳。
比如聽覺受損的,可能視覺很靈敏,視覺受損的,可能聽覺很靈敏。
蘇小也奇道:“姑娘果真厲害,我這睜着眼都沒注意到侯妃異樣。”
於芷晴笑笑:“我自小耳朵便靈敏,現下眼睛受損,便要好好用我耳朵了。”
陳思語想起之前看的挑戰吉尼斯一類的節目,有用耳朵聽紙票子數量的,用鼻子噴水寫字的,還有用舌頭的觸感去分辨高爾夫球品牌的……
瞬間想到:上帝給你關上一道門的同時,也會給你打開一扇窗。
“我眼睛瞧不到東西,卻也不能一直依靠着旁人,總歸要自己想些法子,沒想到暗暗練了這麼久,倒也有用。”
“豈止有用,簡直是很有用。”陳思語不無羨慕地說。
一路走着聊着,也就到了老大夫的藥鋪。
陳思語看着店鋪門上掛着的牌匾,稱讚說:“老吳藥鋪,這名字取得倒很是實在。”
於芷晴笑說:“進去吧!”
一瞧見她們進來,藥鋪的夥計立馬湊上前,對着三人作揖,便獨獨看着於芷晴:“想必這位就是於姑娘了。”
於芷晴頷首:“正是。”
陳思語挑眉:“你怎知道?”
小夥子笑說:“今日師父特意叮囑了於姑娘跟侯妃要來。”
陳思語笑道:“你這小夥計倒是聰明伶俐,一打眼就瞧出來是誰了,不怕認錯了嗎?”
小夥計笑呵呵地撓撓頭:“侯妃說笑了,我之前跟着師父去過侯府的,不過當時侯妃落水未醒,所以不認得我罷了。”
“原是這樣。”陳思語一陣尷尬地擡拳抵在脣邊,假意咳了兩下。
怎料這一咳倒叫小夥計擔心起來:“怎麼,侯妃病還未好全?”
知道他誤會了,陳思語忙解釋:“不是不是,我早好了,方纔嗓子癢癢,故而咳了兩聲。”
小夥計這才放心下來:“那就好那就好,我們老吳藥鋪啊,就是希望大夥兒都能健健康康的,那纔好吶!”
這番話逗得三人笑說:“如此自是好的。”
小夥計也是傻樂撓頭:“幾位請稍等着,我師父去外面一趟瞧個病,晚些就來。”
應了聲好,三人便挑了位置坐好。陳思語前世的職業病作祟,便開始打量起藥鋪的內部格局。
老吳藥鋪的內部裝修跟它的名字一樣簡單,基本可以說是沒有裝修過,原木的樑柱,裸露的地,屋內簡單擱置着一張桌子幾條板凳,連藥櫃也是普通的那種,屋內一派簡陋的樣子。
不過簡陋歸簡陋,這兒裡裡外外倒是很乾淨。
陳思語開口問一直在忙着配藥的小夥計:“你可知吳大夫去何處了?”
“知道知道,每年這段時間師父都要去義診的。”
。
“義診?”
“是啊,每年入冬啊,那些窮苦人家容易被凍病傷寒,又沒錢請大夫,所以我師父每年這段時間都會在城中擺攤義診,連我師兄也一起去了。”
沒想到吳大夫日子過得清貧,這善心還是很足的。
等了一會兒,衆人便看到一襲素衣的吳老大夫一邊走着,一邊低頭對跟在身旁的學徒叮囑着什麼。清秀的小學徒一邊點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一邊不時提拉一下斜挎着的醫藥箱。
小夥計見了忙上前去,低聲對着自家師父耳邊說了什麼,老大夫便點着頭加快了進屋的步子。
於芷晴聽了動靜便站起身,對着門口的位置輕喚了聲:“吳叔。”
老大夫一進來,立馬擱着衣袖扯起她的手腕就要往裡屋走:“來來來,你們都跟我進來。”餘下兩位小徒弟互相看了看,正要跟着進去,誰料老大夫轉頭說道,“你們在這兒看着,別讓旁人進來,有事晚點兒說。”
看着幾人進入後院,兩位小徒弟莫名滿臉黑線。
幾人進了同店鋪內一樣清貧的後院,隨即進了一間掛了簾子的客室。
於芷晴跟老大夫相對坐在客座上,就開始把脈。老大夫閉目許久,於芷晴終於忍不住道:“吳叔,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老大夫睜眼瞪了她一下,又想到她看不到,便氣說:“知道知道,你知道有多嚴重嗎?!”
於芷晴低頭不說話。
老大夫又把頭轉向陳思語等人,氣呼呼道:“你們知道嗎?!”
陳思語跟蘇小立馬搖頭。
“哼,我就知道你們不知道。”老大夫繼續自顧自說着,“這可不止是眼睛,你體內的……”像是顧慮到什麼,老大夫沒把話說完,但是深嘆了口氣,一副氣到冒煙的樣子。
於芷晴低頭收回了手,不說話。
陳思語瞧這模樣很是擔心,忙問道:“吳大夫,芷晴這是怎麼了?眼睛還有得治嗎?”
老大夫:“哼!眼睛眼睛,就瞧見眼睛了。”
陳思語:“???”
蘇小忙出聲緩解尷尬:“我家侯妃也是擔心着,還請問大夫可有治好法子?”
老大夫以手撫膺,長嘆一聲:“法子自然是有的,就是不在老夫這兒。”
“不在您這?”
老大夫遺憾地點頭。
“那在哪兒?”
老大夫長嘆一口氣:“在我師兄那兒。”
陳思語驚喜道:“吳大夫你還有師兄吶!他在哪兒,離都城可遠?我可派人前往。”
老大夫白了她一眼:“你以爲那個愛擺譜的老混球是你們想叫就能叫來的?!”
愛擺譜的老混球?!這個稱呼不一般吶!
“我給你們寫張條子,上書地址,你們若決定了便去找他,不過路上不要太拖着,對病不好。”
陳思語忙點頭:“老大夫你放心,若他真有法子治好芷晴,我定會前往。”
“那個老混球自然有法子。”老大夫哼了一聲,轉而對於芷晴道,“晴丫頭,你可有帶證明你是雪中仙后人的物件?”
於芷晴頷首:“雪中仙傳家人的玉佩,我一直戴着。”
“那就好,你們順着地址找到後,將玉佩給他看,他定會好好醫治你。”
於芷晴遲疑道:“當真?”
“這是自然,我騙你作甚?現在能治好你眼睛的只有三處了。一處是你家,驀北雪中仙,但這般情景你是不敢回去的。”
於芷晴低垂下頭,不說話。
“一處驀南海棠春,不過那裡藥費貴,事兒還多,聽聞他家這一輩的次子跑去依雲樓教書了,也不知真假。”
陳思語回想起海棠春的店鋪之豪華,心中唸叨,確實貴。
“最後一處,便是我要你去的地方。那個老混球雖然人品不怎樣,但是醫品倒還過得去,而且他的住處最是適合調養身體,你去那兒最合適。”
陳思語問:“不知那在何處,我好去準備。”
“碧水灣。”
“碧水灣?在晉江那邊?”
“正是。”
那離依雲樓還挺近的。而且之前便聽宮先生說過,那兒風景別緻得很,沒想到吳大夫的師兄挺會挑地方。
一直沉默的於芷晴終於開口:“他當真會替我治好?”
吳老大夫點頭,語氣很是肯定:“你放心,只要你拿出雪中仙的玉佩,說你是這一任小主人。:他啊,不僅會盡心盡力地替你治好,還會好好照顧你,把你捧手心吶!”
陳思語好奇:“爲什麼呀?他是欠了雪中仙什麼人情嗎?”
“豈止是人情。”
“那還有什麼?”
老大夫一臉嫌棄:“誒,去去去,你這小丫頭,啊不,你都爲人妻了,怎麼還跟個小姑娘似的,那麼多問題。”
陳思語癟癟嘴:“不說就不說。”
這年頭的老大夫,真是一身傲骨,讓她不敢造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