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界,十大禁地之四,化龍山脈。
作爲整個東荒大陸上最爲危險的山脈,化龍山脈之中隱藏着無數的兇獸與妖獸,在這裡,一隻不起眼的小蟲,便可能是三劫境老妖所化而成,一棵風中搖曳的青草,其葉片的毒性,甚至能夠毒殺神域境的修士......
一位身着短衫的少年,正在化龍山脈之中某座懸崖上輕巧的攀爬着,少年的臉頰之上已然佈滿了汗水,由於和老跛子的賭約,他沒有使用遺族的血脈天賦,只是憑藉着肉身的力量,在這高約千丈的懸崖上攀爬。
衆所周知,攀爬上千丈的懸崖對於修行者而言,並不算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憑着靈力的保護,就算是凝丹境的修行者也能夠輕易爬上千丈懸崖,但是,如果想要單憑肉體力量攀爬懸崖,其困難程度至少要翻上十幾倍!
轉眼間,短衫少年已經爬到約八百丈的高度,然而化龍山脈本就是冰寒之地,山底下的溫度約莫就有零下二十幾度,而八百丈的高山之上,其溫度已經接近零下四十度!這種溫度對於沒有靈力保護的修士來講足以致命!
在這種低溫之下,山壁之上已經結滿了冰晶,不過這些冰晶對於短衫少年的行動倒是沒造成什麼阻礙,在攀爬的過程中,短衫少年的手指,輕易的插入冰晶碎片的空隙中,抓着冰晶碎片突兀的地方迅速的朝着山頂攀爬而上。
三十丈!五十丈!八十丈!
短短一柱香的時間,少年便再次的向上攀爬了近百丈的高度,至此,他距離山頂只剩下大約一百丈的距離。
不過,最後的一百丈距離,卻是這座懸崖最難攀爬的一百丈,原本高速攀爬的少年,漸漸的減緩了自己的速度,即便這座懸崖他已經攀爬過數百遍,但是對於最後的這段天險之地,他依舊是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
望着幾乎筆直向上的巖壁,短衫少年深吸了一口氣,緊抓住巖壁凸出來的部分,開始急速的向上攀登。
又過去了一柱香的時間,少年的身子已經達到了九百七十丈的位置,距離崖頂,也只剩下不到三十丈的距離,只不過這最後的三十丈崖壁卻與往日有了極大的不同,就像是被人用巨刀削過一般,變得如同鏡面一樣光滑,如此一來,在最後的三十丈巖壁上,便再也沒有絲毫可以可以給他借力的岩石了。
短衫少年苦笑的看了一眼光滑的巖壁:“老跛子下手還真是夠狠的,居然把整塊巖壁都給削平了,他就這麼不放心我麼......”想到這裡,他微微的嘆了口氣,開始思量起如何登上這最後一段巖壁。
經過短暫的思考後,少年並沒有急於攀爬這最後的三十丈巖壁,而是單手抓着附近凸出的巖壁,將自己掛在了半空之中,用空出來的右手在堅固的巖壁上挖掘着,由於規則的限制,林遠沒有動用遺族的天賦,故而用了整整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勉強的在巖壁之上挖掘出一個凸出來的支撐點。
這個支撐點雖說不怎麼大,但也足夠讓少年在這上面站立了,站在支撐點上,少年擡眼打量了一下自己距離山頂的距離,皺着眉頭計算了片刻,而後擡起了有些破爛的草鞋,朝着支撐點狠狠地蹬了下去!
藉助着一腳踏下所帶來的衝擊力,少年的身子直接向上竄了十餘丈,就在上升之勢即將衰竭的時候,他猛然伸出右手朝着平滑如鏡的巖壁狠狠一刺,便將手指直接刺入了巖壁之中!而後他又將自己的左手以相同的方式刺入了佈滿堅冰的巖壁之上。
從少年隱隱有些發白的臉色來看,這看似輕鬆的一刺,也給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負擔,在短暫的休息之後,少年將右手從巖壁中狠狠地抽了出來,然後朝着自己上方的巖壁再次刺了進去!靠着這近乎自殘的攀爬方式,少年硬是將最後的十幾丈距離爬了上去。
在少年的手搭上山頂的那一刻,他的雙手已然滿是鮮血,但少年卻並未在意這點,而是強撐着疲乏走向了一座搭在山頂的小草屋,一路之上,一滴滴暗紫色的血液從他的手指上緩緩滴落,落在佈滿冰雪的山頂上,讓少年看起來顯得極爲悽慘。
“哎......”只聽得一聲蒼老而又無奈的嘆息,小草屋的門,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推開了,從裡面走出一位身着黑袍的銀髮老人,他輕輕地揮了揮袍袖,隨着一陣靈力的波動,少年殘破的雙手便恢復如初,就連落在山頂的那些紫色血液,也失去了蹤跡,就像這位少年從未受過傷一般。
看着銀髮老人帶着愁苦之色的臉龐,少年挑了挑眉毛,無奈道:“老跛子你幹嘛擺出這幅表情啊,很不吉利的好嘛,要是我出師未捷身先死,到時候做鬼也來纏着你。”
銀髮老人微微的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摸了摸少年微軟的頭髮:“小遠,你這又是何苦呢?如今人族聯盟對荒古界的掌控力雖不如七年前,可他們畢竟是有着數千萬年底蘊的恐怖勢力,關於他們的事情想必你也是清楚的,萬一要是被他們發現了蹤跡,那你可就真的要落一個萬劫不復的下場了。”
少年走到小草屋的門邊,倚着有些殘破的木門坐了下來,輕聲開口道:“人族聯盟雖然盤踞在荒古界數千萬年,佈下了無數的探子和暗線,但如今他們已經與妖族開戰七年,布在荒古界中的棋子們不知被妖族拔去了多少,遠比不上之前那般密不透風,人族聯盟未必就能輕易的查到我的蹤跡。”
“......”聽到這裡,銀髮老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只得苦笑的揉着少年墨色的短髮。
這個少年是自己在十年前收養的,那時候化龍山脈中連續的飄了一月的大雪,雪停之後,自己閒來無事出門溜達之時,在附近的雪地之上遇到了一個昏倒在地、渾身染血的小男孩,這個男孩的胸前,佩戴着一卷龍形卷軸,出於好奇,自己便將這孩子帶回了家,然而當自己將他帶回家之後仔細檢查,才發現龍形卷軸的底部還刻着兩個古字——霖遠。
這兩個古字,並不是人族所常用的從仙界流傳下來的仙界文字,而是傳說之中的古遺文!
所謂古遺文,指的就是荒古界中上古遺族所使用的文字,不過自從遺族在大陸上消失了蹤跡之後,古遺文也很少出現了,要不是自己年輕的時候曾經在一個上古遺族留下的遺蹟中闖蕩過,還真未必能認得出來這文字的來歷,在察覺到龍形玉佩上的文字是古遺文後,自己立即對這個男孩進行了檢查,而檢查的結果令自己有些無言——這個男孩十有八九就是遺族的後裔!
雖然說一塊玉佩說明不了多少問題,但是男孩身上傷口的血液卻足以證實自己的判斷——他的血液居然是暗紫色的!衆所周知,人族的血液是鮮紅色的,大部分獸族的血液是暗紅色,而唯獨古遺族的血液纔是暗紫色。
當自己知道這孩子是古遺族後裔後,差點沒去撞牆,自己這他娘也忒倒黴了吧,閒着沒事出去遛彎居然會撿回來一個遺族!早知如此自己斷然不會將他撿回家啊。
不過,以自己這副爛好人的性子,斷然是做不出將他再扔回山脈的事情,可是想要收留他又會惹來一堆的麻煩......靠!
最終,自己還是收留了這個孩子,並且按照玉佩上的古遺文翻譯成如今的人族通用文字,給他取了一個名字——林遠。
......
“老跛子,想聽一下我的故事麼?”林遠支着頭,有些疲憊的望着面前的銀髮老人。
“......你終於想說了?”銀髮老人一怔,自從自己收留了林遠後,他對於自己的往事從來都是閉口不提,自己爲了避免刺激到他,也從未提起過,今天他居然主動把這件事提了出來......
“嘛,我們這一脈的遺族,根據大長老的講述,原本是隱居在十大禁地之三,位於北蠻大陸中的神龍架中,三百年前,人族聯盟派出數十位陰陽二境的天尊圍剿神龍架,其中更有一位超越了陰陽二境的存在,諸位長老雖說藉助陣法拼死抵擋,卻也被那位頂尖強者逐個擊破,最終族內的頂尖力量都被封住修爲,送到一個被人族聯盟嚴密監視的山谷裡面,那個山谷是封閉的,谷口有數位陰陽二境的天尊晝夜監視,更有大量的三劫九死境界的修行者來回巡視,或許是由於我的年齡比較小,修爲也弱的近乎可以無視,那羣看守並沒有給我戴上禁錮修爲的枷鎖,所以我也是山谷裡面唯一能夠自由行動的人,那時候爹孃都還在,大長老也沒有過世,所以我們的日子倒也不算苦,就算是每月的血稅也是有節制的徵收。”
“血稅?”銀髮老人皺了皺眉,疑惑的看向林遠。
“想必你也知道,我們遺族乃是祖龍大人的後代,體內的血液蘊含着祖龍的血脈,而我們的血液,對於人族聯盟的高層來講,是一等一的天材地寶,可以延續他們的壽命,所以每個月他們都要向我的族人們徵收所謂的‘血稅’,抽取族人們的血液供他們進行修煉,而大長老健在之時,他們忌憚大長老的最終手段,倒也不敢徵收的太過分,但是當大長老隕落之後,他們每月的血稅徵收變得肆無忌憚,甚至有不少的族人由於血稅被活活的抽血致死。”說到這裡,林遠的語氣很平淡,甚至看不出一絲憤怒的情緒,然而銀髮老人卻注意到了他微微發顫的手指。
林遠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淡漠:“大長老死的時候,我們族羣還剩下五百二十六人,而兩年之後,整個族羣只剩下了三十七人!而且其中一半都成了廢人,就連日常的生活都需要別人照顧。”
遺族的成員大多都是性格倔強,但是他們爲了自己和子瀟能夠成功的逃出山谷,硬是忍受了兩年的非人折磨而沒有選擇自絕,直到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原本應該是月圓之夜,卻正巧碰上了千年一遇的天狗食月,大半地牢的看守都去觀賞這一千古奇觀,而我則趁着牢門的看守鬆懈之際,用大長老所製造的符篆將其封印,偷出了牢門的鑰匙,將地牢的牢門打開,把族人們放了出來,然後一部分族人替我們拖住看守,而饕餮一脈的四爺爺則靠着平時偷偷積攢下的靈石佈置了一個空間傳送陣,然而傳送陣所需要的能量,單靠那些靈石是無法完全提供,於是四爺爺和剩下的十四個族人燃燒了自己的血脈以及神魂,靠着這股力量激發了空間傳送陣,將我和子瀟送到了山谷的外面......不過由於傳送陣佈置的比較匆忙,有很多細節都沒顧及到,於是在空間傳送的過程中,我和子瀟分開了,那傢伙年紀比我小,又沒有聖圖的庇護,想必如今是凶多吉少。”
“現在回想起來,若是我當初反應快些,或許結果就不同了......要是子瀟有聖圖的庇護,能夠在空間亂流中生存下來的話,沒準現在已經達到煉神三境了。”在提到所謂“子瀟”的時候,林遠的臉上罕見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只不過這抹笑容一閃即逝,若非銀髮老人修爲高深,還真未必能察覺到林遠臉上表情的變動。
“算上大長老在內,一共五百二十七位族人,沒有一個族人對我和子瀟要求過什麼,復仇之類的事情更是從未提過,就算我什麼都不做,想來他們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怪罪於我......”說到這裡,林遠微微的停頓了一下,伸手擦了擦眼角有些抑制不住的淚水,而後聲音有些沙啞的繼續說道:“或許你不懂族人對我們意味着什麼,在那樣的處境中,有人在疲乏到極點的情況還會笑着摟住你溫言安慰,有人在即將隕落的時候還想着用化道之光給你留下最後一抹溫暖,甚至有人爲了給我討來一碗沾着灰塵炒麪就放下臉面搖首乞食,你能想象一名踏入陰陽二境的天尊跪在一位神域境修行者的面前乞求投食的場景麼......”
林遠輕輕的擡起了頭,看向銀髮老人的眼神裡帶着難以撼動的堅定:“雖然他們從沒有要求過我什麼,但是......我總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吧?我和子瀟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後還活着的兩個遺族了,子瀟如今生死不知,若是我不做些什麼的話,總覺得他們當初的死亡與受到的屈辱太過廉價了一些,我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看着面前少年神色悲傷的說出“我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的時候,銀髮老人感覺自己沉積很久的神魂再一次受到了觸動,,爲了讓他打消修行的念頭,自己逼着平素懶散的他每天攀爬千丈雪山,然而這混小子硬是堅持了下來,每天都搞得身上傷痕累累卻從沒停過一天,就連昨天自己設下最後一個考驗,讓他不靠遺族天賦,僅僅依靠肉身在雪山之上攀爬,而且爲了保險起見,自己還將雪山之上最高之處的三十丈削的比鏡面還滑溜,可這混小子寧肯自殘還是硬撐着爬了上來......
自己當初之所以來到這人跡罕至的化龍山脈中定居,不也是因爲不甘於太平凡的死掉,想着要藉助這裡的特殊環境壓制體內的死氣,尋覓一個合適的時機拼一次,衝擊那神魂之劫,既然如此,自己又憑什麼來阻止他的選擇?
想到這裡,銀髮老人微微的嘆了口氣:“小遠,收拾一下東西,明天跟老夫下山拜訪一位老朋友,至於你身上的封印,在見到那位朋友之後,我自會幫你解開。”看到林遠低着頭不說話,銀髮老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小遠,你也知道我時日無多了,就算我現在肯教導你,也未必能在臨終之前教你多少......這位老朋友是我當年的兄弟,和我有過命的交情,只要他同意收你爲徒,你便可以毫無保留的信任他。”
林遠一直低着腦袋,好像在考慮銀髮老人所說的條件,只是當他聽到那句“時日無多”的時候,眉毛微微的顫了顫,似乎是在糾結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