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知道,那日的花園驚語,欒沂知道後,便下令責打秋楠二十棍,慘叫聲不絕入耳,後來家丁稟報,打到十一棍時,秋楠已然昏死過去,欒沂沒看我,徑自下令,“瘋婢秋楠關入柴房,等到茅塞頓開之時,親自向少奶奶認錯……”沒等我出口否定,他轉頭問我,“這樣處理,你滿意嗎?”
霎時,幽怨神色盪漾萬千,彷彿我是那無理取鬧之人,而秋楠則是被冤枉的冤婢。我牟然低頭,輕微點頭,示意流閒拉起我的裙襬,起身離開。
無奈的聲音自後傳來,“你去哪裡?”
我朝他認真行禮,“妾身自是回房休息,萬萬不敢惹是生非!”說罷,不等他回答,徑自離開。
裂痕日漸凸顯出來,而他,因爲事務繁忙,終日埋頭於書房間,卻是那日晴好,有丫鬟拿走他的枕頭牀鋪,我森然問道:“這是做什麼?”
小丫頭嚇得瑟瑟發抖,黎叔從門外走進來,屏退所有的下人,對我推心置腹道:“恕我直言,少奶奶。最近北平城風雲突變,商人正是要尋對契機,祖業才得以延續。少爺如今殫精竭慮,還不是爲了您嗎?這不是長久之計,只是權益,少爺每日忙到深更半夜,不是擾了少奶奶清夢?”
我啞口無言,擺擺手,疲憊道:“罷了,你不想爲難黎叔你。”
陌上花開春意盡,本是惠風和煦的三四月,可夜裡驚醒,卻讓我如履薄冰。縱使是錦被綢緞,也難掩我失落的心……
於是,有生以來,我第一次耍了手段,和大夫串通,好戲上演。
那夜我的叫聲,驚醒了府中所有的人,最先來的人是婆婆,她衣衫不整,髮釵凌亂,伴隨腳步聲,遽然破門而入,亟亟問我,“媳婦這是怎麼了?告訴我!”看了看牀幃,悚然問,“沂兒呢?”
我拼命忍住心底的委屈,只是搖頭,婆婆清醒逼問下人,終於有人說出少爺和少奶奶分居的事實,當時,婆婆憤然置之,“竟讓人心寒至此,小暖莫怕,婆婆陪你!”
本來是想吊來欒沂,沒成想婆婆自告奮勇,一時間,心中苦澀與恬淡一同奔涌,分不清最後到底剩下什麼,於是,我決定孤注一擲。
是夜,我故技重施,婆婆被我驚醒,“又是噩夢?”
我低頭,強忍淚水,婆婆對於我的表情,先是柔順安慰,可分明不起效果,一旁的大夫出主意,叫少爺過來,也許情況有所好轉,婆婆一改往日的執拗,嘆氣道:“花穗,你一定要把少爺帶來!”口氣雖是淡淡,卻有臨危不懼的氣勢,花穗懇切道:“老夫人放心,我定會不辱使命!”
然而,她才走至門口,就吃驚道:“少爺爲何在院內徘徊?快請進來!”
不得不承認,那刻,我的心有絲絲暖意,眼波隨即婉轉,只等他的回眸,卻聽見外面令人心如死灰的聲音:“我就不進去了,少奶奶應該沒有大礙。”
“不行!”花穗的態度變得異常強硬,堅持說道:“少爺還是進去看看吧,這樣才能放心!”
我苦笑,花穗也是被逼無奈吧。
淡然下牀,既然這樣,苦苦糾纏又是何意?婆婆拉住我,用力搖頭,我訕笑,“沒有退路了,如此,正好了結,省得日日牽盼,癡人說夢!”
疾步走到門前,欒沂看見我白衣素顏,滿臉憔悴,終於開口,“你還好嗎?”
我冷冷一笑,“託少爺洪福,妾身很好,不知少爺今日而來,所爲何事?”
他剛準備開口,我冷冷打斷,“不必說了,我恪守本分,終於困身於這狹小的囹圄中,你還想怎樣?”春風拂過,帶起我的衣角飛揚,我朝他福福身子,“少爺早些就寢吧,妾身不打攪了。”轉身進屋,不多時,卻感覺身後有一股巨力,攫住我的全身,他的聲音中透出絕望,“真的不想見我?即使我站在你面前?小暖,不要欺騙自己的心!”他將手移至我的左心房,深深感受,“跳得那麼快,是緊張嗎?小暖,別再固執了!”
我欲掙脫,他終於爆發,“我愛你,從來沒有改變,你爲何輕易放棄?小暖,我們說好要攜手一生的,不是嗎?”
我的聲音哽咽,兀自轉身,放下一切藩籬,埋在他的胸膛裡,失聲痛哭。這個懷抱,我想了多少天?而今,終於失而復得!
不知何時,屋內的人全都走開,欒沂將我抱上牀榻,“早些睡吧,今天已經很累了。”
我拽住他的手,不肯鬆開,他嗤笑,“都出汗了!別鬧。”我執意不鬆,只是問:“這些天有沒有想我?”
他鄭重看我,思考了很久,終於點頭。我不惱他,只是爲等那句期盼已久的情話。
他趴在牀頭,就要睡着,我喚來流閒,叫她去書房拿來少爺的枕頭被子。流閒曖昧笑着,動作故意慢騰騰的,我不覺提高音量,“流閒,不想去花園採花了?”她這才吐吐舌頭,快步離開。
許是剛纔的話語驚醒欒沂了,他柔柔睡眼,呆呆道:“我睡着了?”
“是啊,我把身子往裡挪挪,笑道:“上來睡吧。”
他有片刻遲疑,之後,藉着我的力,躺在牀上,放心大膽打呼嚕。我哧哧微笑,這聲音,也是令人懷念的。就算是呼嚕聲,也有如天籟。
流閒送來這牀被褥時,我也快睡着,只是感覺有人輕輕搖我,睜眼,看見滿臉羞紅的流閒,她伸長身體,通過欒沂,努力把被子遞給我。我接到後,她忙不迭出門,爲我們帶上房門。
這丫頭,還害臊呢。我柔笑,以後終是要嫁人的……
“啊——”
被夢魘住,險些掙脫不出,是欒沂喚醒我。
他撫摸我的背脊,撩開我額前的碎髮,憐惜道:“你這是怎麼了?”
我驚恐拽住他的手臂,癡癡道:“秋楠要害我的孩兒!”
他暗暗嘆氣,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辛酸,“別擔心,秋楠已經被關起來,在柴房閉門思過,不向你懺悔,她便永生永世呆在裡面!”
我這才放下心。
而後,一直躺在他的心窩上上,酣然而眠……
其實,我們依舊可以回到從前,那般恩愛,那般相知。不管出現多少個秋楠……孩子,是維繫的紐帶。
夜裡不斷驚醒,中覺得有黑手覬覦我的孩子,妄想殘害我的孩子,而我像個護犢的母獸,緊壓肚子,不讓任何人接近。
欒沂的眉頭緊鎖,不斷夢囈,我卻聽不清說什麼。披衣緩緩起身,看月光流淌,靜夜深思。
遽然,轉瞬間,欒沂的音量加大,我趕忙過去,聽他喊道:“秋楠,小暖真的還好,不要騙我!”
心忽地就墜入深淵!
我的好壞,怎由秋楠說的算?!
欒沂並沒有停下,繼續道:“秋楠,別再掙扎了,我們已是此刻天涯!”
什麼!!!
我的身子緩緩摔倒,往日的猜想全然變成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