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兒, 你夫君他......”歐陽振東看着張羅晚飯的水清淺,臉色複雜,不知該如何開口, “水兒, 你可有想過去找你的夫君?”
水清淺手下的動作一震, 然後繼續忙裡忙外。
“水兒, 世凱跟我說你夫君就在帝都, 你可有打算去找他?”歐陽振東再接再厲地勸導。
“爺爺......”水清淺轉過來對着歐陽振東苦澀一笑,“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若有心的話應該早就找來了, 我又何必去自討沒趣呢?”
“水兒,話雖如此, 但眼看大寶小寶一天天的長大, 也越來越懂事, 他們總歸需要一個爹爹,你要他們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受人指指點點麼?”
水清淺想到無辜可憐的大寶和小寶,心裡一痛:“爺爺,他們會明白的......”
“但願吧。”歐陽振東搖搖頭,嘆息着離開了。
香榭麗舍經過幾年的發展,逐漸步入正軌。悲催的東方花逐燁被頂頭上司——端木君然外派到全國各地考察情況, 他趁此機會攜着妻子外帶一隻拖油瓶, 遊山玩水去了, 這天剛剛好游到了水城。
水城十六家香榭麗舍, 東方花逐燁要一一考察過問, 工程浩大,責任艱鉅。
“古琴的演奏以左手按弦取音, 右手彈弦出音。左手按弦之指的不同,和手指按弦部位的不同,均可造成音色的差異......”天籟般的輕音婉語飄出教室,東方花逐燁心裡一震,好熟悉的聲音!
“裡面是哪位夫子?”東方花逐燁好奇地上前,欲窺究竟。
“哦,那是水夫子,水清淺。”陪同的人不敢怠慢,有問必答。
“水清淺?她也叫水清淺?”東方花逐燁更加好奇了,透過大敞的門,裡面的情況一覽無餘......
緊接着一封頭等絕密要函通過彎月樓的內部情報網,萬里加急地飛去了帝都......
“爹爹——爹爹——抱——”大街上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孩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艱難地來到東方花逐燁的腳下,張着雙臂往上夠,要抱抱。
“爹爹,抱,抱。”小女孩見父親不理自己,再接再厲,揮舞着小手夠他的衣服角,無奈腿短胳膊短,總也夠不着。
“爹爹抱,抱抱......”小女孩也不灰心,勢必要爬上爹爹的懷抱。
“東方,你家花兒叫你呢!”南宮梨花在街邊路攤上選了一大推新奇古怪的玩意兒,等她結完賬轉過身子,就看到丈夫死盯着前方某一處出神,眼睛一眨不眨的。南宮梨花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隨手抄起一個東西就朝東方花逐燁身上招呼過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個花心大蘿蔔!”
“啊!痛!”東方花逐燁被砸的回過神來,“你幹什麼?”
“幹什麼?我幹什麼?嗚嗚嗚——”南宮梨花掏出手帕煞有介事地抹着“眼淚”,委屈萬分,“你一見到美女腳都擡不動了,眼睛直盯盯地瞅着人家,還問我幹什麼,嗚嗚嗚——我好命苦,嫁了你這麼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你嫌棄我生了尋花變成了黃臉婆,沒人家小姑娘白嫩漂亮,嗚嗚嗚——我就知道——嗚嗚——”
又來,又是這一出!自打他們成親以後,這出不知上演過多少遍了。東方花逐燁揉揉眉頭,不鳥她,然後轉過頭繼續鎖定目標——不遠處的素衣女子,自打下課之後,他就一直跟着她,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爲什麼不回帝都?爲什麼不去找樓主?
“東方,不準看!”南宮梨花收起她那一套,擋在丈夫面前,怎奈個子沒他高,怎麼擋也擋不住。
“梨花,別鬧了。”東方花逐燁單手製住妻子,朝前方示意,“你看那位女子,是不是......”
“姐姐!怎麼可能——”南宮梨花瞪大雙眼,然後不等丈夫反應過來,一溜煙地奔到女子面前,激動地摟過她,“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姐姐!姐姐!”
水清淺被陌生人“偷襲”,聽着耳邊一聲一聲的“姐姐”,好久才反應過來:“呃——這位——妹妹,你認識我嗎?”
咔——
南宮梨花身子一震,對了,姐姐已經......不在了。她放開水清淺,盯着她觀摩許久,從上看到下,從前看到後,轉了一圈又一圈......像!真像!太像了!若說這位女子不是水清淺,打死她都不信!
“姑娘,剛纔內人多有失禮,在下代內人向姑娘賠罪了。”東方花逐燁走過來,把妻子拉到身後,恭恭敬敬地彎腰,賠禮道歉。
“東方,她就是姐姐,她肯定是姐姐,錯不了的。”南宮梨花在背後扯扯丈夫的衣服,十分篤定地斷言。
“哦,沒事,只是——你們認識我嗎?”水清淺的心思全在這上面,剛纔那女子叫自己姐姐,想來她們的關係非同尋常,沒準是親人呢。對於自己的過去,水清淺雖然嘴上說不在乎,在心裡十分介意,畢竟換做是誰,都不願意糊里糊塗地過一輩子,甚至連他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姑娘可是叫水清淺。”東方花逐燁試探地詢問。
“你們真的認識我!”水清淺激動地上前,抓住東方花逐燁的胳膊,急切地說“那你快告訴我,我之前都發生了些什麼事?”
“姐姐——他是——”你的妹夫,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你怎麼能這樣?南宮梨花跑出來揪下水清淺的“狼爪”,將東方花逐燁解救出來護在身後,朝水清淺笑眯眯地說道,“姐姐,大街上不是說事的地方,我們找別處慢慢談吧。”
“哦,對,對,去我家,去我家說。”水清淺不管不顧地拉起所謂的“妹妹”就走,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是誰了。
“等等——等等——東方——記得把尋花抱過來——別忘了女兒——”南宮梨花被水清淺死拉硬拽着,越走越遠。
東方花逐燁回過頭來找女兒,只見原地空空如也,環顧四周也沒有發現寶貝女兒的身影,他頓時就鐵青了臉,氣血翻滾。
丫丫的,哪個傢伙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動他的女兒!簡直就是找死!
淼淼涺。
三歲多的大寶圍着一歲多的小女孩團團轉,拍拍她的小腦袋,摸摸她的嫩臉蛋,再擡擡她的短胳膊,玩得不亦說乎。
“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花,花兒。”
“你要花啊,哥哥去給你摘。”大寶跑到牆根處,隨手扯下一把野花,跑回去獻給小女孩。
“妹妹,我是哥哥,哥哥。”大寶對着禍害鮮花的小女孩做自我介紹。
“哥哥。”小女孩乖乖地喊了一聲,扯下一枝花送給大寶玩。
“妹妹,你叫什麼啊?”
“花兒。”
“你還要花兒?等等,哥哥再去給你摘。”大寶頗有愛心地又捋來一把野花。
“告訴哥哥,你叫什麼?”大寶永不言棄,鐵了心要問到小女孩的芳名。
“尋花?你怎麼在這兒?”南宮梨花隨水清淺來到淼淼涺,看到女兒在此,驚訝不已,走過去抱起她。心道東方那個傢伙動作可真夠快的。
“娘,哥哥,哥哥。”小女孩呆在孃親懷裡,指着地上的大寶,介紹。
嚇!這孩子長得真像睿王——啊不,真像皇上。
“臭小子,你活膩歪了?居然敢動我的女兒!”東方花逐燁怒氣衝衝地闖進來,打算找那個臭小子算賬。但是——
“你是我爹爹嗎?”大寶見到家裡來了個陌生的男人,老毛病又犯了,撲倒東方花逐燁面前,眨巴眨巴眼睛,問。
誰能告訴他,眼前這是什麼情況?東方花逐燁腦袋暈暈乎乎的,看着腳底下長得跟樓主一模一樣的小孩,犯傻......
於是第二封密報飛去了帝都......
緊接着,“主母失憶了。”又一封密報飛去了帝都......
再然後,小寶回來了:“咦?你是我爹爹嗎?”
東方花逐燁已經不知道作何反應了,機械般地寫下第四封密報,送去了帝都。
樓主,您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撐住啊!
院子外三個小孩湊成一堆胡鬧,屋子內三個大人坐成一桌談正事。
“我是誰?”水清淺開門見山。
“呃——主母,等樓主來了您親自問他吧,我不便多說。”東方花逐燁不知該如何開口,難道要告訴她,她就是當今的皇后?世人傳誦的天女?說出來不嚇死她纔怪,還是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樓主來處理吧。他的任務就是在樓主到達之前好好地看着主母,別讓她出了什麼岔子。
“梨花,你也不肯說嗎?”水清淺從東方花逐燁口中套不出話,轉而問起了南宮梨花。
“姐姐,你身份特殊,還是等皇——等姐夫來了你再問吧。”南宮梨花也不敢妄動,畢竟水清淺的身份非同一般,她還是保守點吧。
“我夫君......他......他什麼時候能到?”水清淺終於問起了那個陌生的男人,心中一股異樣的情愫閃過,快得抓不着痕跡。
夜深人靜的皇宮大內,滄海鋆折完一隻紙鶴,對着它出神。
淺淺......
“樓主,彎月樓傳回的加急密報。”一個人影閃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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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月樓?滄海鋆皺眉,不明所以。彎月樓這些年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如今士氣正高,哪來的加急密報?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吧?
滄海鋆疑惑地接過來,臉色猛的怔住,身體一下子僵在當場,一動不動。
“南方邊陲重鎮水城驚現一女子,名喚水清淺,氣韻舉止極似主母......東方花逐燁奉上。”
是她嗎?
會是她嗎?
真的是她嗎?
淺淺還活着,她還活着......
有可能嗎?
有這可能嗎?
滄海鋆僵硬着身子,通紅着雙眼,大手緊緊地捏住密函,生生把厚重的紙張捏成了粉末,灑落案几上的紙鶴,被破窗而入的微風輕輕一吹,不見了蹤跡......
“樓主——發生什麼事了?樓主——樓主——樓主——”
滄海鋆眼睛微閃,心緒被打斷,二話不說衝出寢宮,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藍旗、黃旗和赤旗,跟上去,一定要保護好樓主的安危,其他分隊,墊後。”黑衣人有條不紊地做了安排,說完朝滄海鋆追了上去。
今夜,註定不太平......
“樓主,彎月樓密報。”黑衣人又呈上一封密報。
“押後!”滄海鋆大手一揮,壓下密報。他現在心情煩躁,坐立難安,沒心思處理其他的事情。不管水城的那個女子是不是淺淺,在他得到確認之前,饒是天大的事也要押後。
天大,地大,淺淺最大!
旭日東昇雲際曉,從此君王不早朝。
朝堂一度炸開了鍋,羣臣百官沸沸揚揚,皇上無緣無故罷朝,事態嚴重,影響惡劣,百官們頗有微詞。滄海夜迫不得已請出了太上皇,朝廷纔算安定下來。
蒼桐鎮,滄海鋆路遇回朝的歐陽世凱,二話不說扎頭就問:“世凱,你可知道你的叔公有一個幹孫女,叫水清淺,你在水城可有遇到她?”
“有......”
歐陽世凱話剛落,滄海鋆便策馬遠去了。
“睿寒——叔公好像不太喜歡你——你小心點兒——”歐陽世凱對着滄海鋆的背影大喊,也不知他聽到沒有?
淺淺,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沒有錯,沒有錯的,一定是你!
淺淺,等我,我就來了......
帝都到水城,將近一個月的行程,硬生生縮到了十天,千里加鞭,馬不停蹄,沒日沒夜,不眠不休。前五天五夜未閤眼,後五天五夜不肯歇息,只爲了早一刻鐘看到你,早一眼確認你一直都好好的,早一點兒放下心頭重擔,你從未走遠。
香榭麗舍,水清淺手撫瑤琴,對着下方的學生們娓娓講道:“就彈弦來說,其強弱變化的幅度十分寬泛,同樣一種彈弦技法,既可以彈奏出極其輕柔而飄忽的音律,也可以彈奏出非常沉重而剛烈的音律,這全憑彈琴之人使用的力度如何......”
滄海鋆站在門外,盯着女子絕美的側臉,一下子紅了眼圈。
淺淺,真的是你,這不是夢吧......
“當——當——當——”下課的鐘聲敲響,孩子們一窩蜂的跑出來,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幽靜的學堂瞬間變得沸騰起來。
水清淺整理好瑤琴,抱在身前,一轉身就看到了門外的男人——長得跟大寶小寶一模一樣的男人,一個滿眼淚光的男人,一個邋里邋遢的男人。
他就是她的夫君,麼?
滄海鋆擡手上前緊走幾步,卻忽然間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久久沒有動作。他想要碰觸眼前的佳人,卻始終不敢再進一步,他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相,就如水中月、鏡中花一般,經不起細微的點觸,輕輕一碰,就破滅了。
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多少年了?多少個夜晚?多少個黎明?他被噬心的思念深深地折磨着,迴旋不已,無孔不入。夢裡夢內,相遇的剎那,點燃心中飄渺的希冀,讓彼此的心,在熊熊烈火中焚燒殆盡,不死不休......
是你太狠心,是我太貪心。其實一直都明白,其實從未敢忘卻,歲月的流逝,遙遠的天空,灰暗的等待,蝕骨的煎熬,註定是,一場虛幻,無期無盡......
淺淺,你怎麼捨得?
淺淺,你真殘忍......
“睿寒?”水清淺試探着叫了一聲,將柔荑附在他手中,牽住了他的大手。
細滑溫熱的手感傳入掌心,滄海鋆機械地將視線轉到那處,情不自禁地緊了緊力道,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她還在,她沒有消失。這是她的手,此時就在自己的掌心,她一直都在,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世界都安靜了,只剩眼前的佳人。他來時心裡積攢了千言萬語準備着對她傾訴,可是真到了重逢的時候,竟是連一個字都吐不出,滿肚子的深情無悔最終化爲兩個字:
“淺淺......”
他伸出鐵臂抱住她,緊緊的抱住她,低頭埋首在她肩頭,落下了迴旋許久的男兒淚:
“淺淺,淺淺,淺淺......”
“你哭了?”水清淺呆在他懷中,感覺到肩頭的溼熱,心裡刺痛,“是我,我是你的淺淺,我在這裡,我一直都在這裡......”
雖然失了記憶,但有些人卻會一輩子印在心裡,即便忘記了他的聲音,忘記了他的笑容,忘記了他的模樣,但是每當靠近他的那種感受,是永遠都不會忘的,情動,悸動,心動,尤其是這個懷抱,溫暖,安心,還有一股莫名的——眷戀......
“你別哭了,男人有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滄海鋆打斷她的勸解,不管不顧地喚着她的名字,“淺淺,淺淺......”
“嗯,我是淺淺,我在這裡,我是你的淺淺......”水清淺不厭其煩地迴應着他。
“咚——”的一聲,不知是何原因,滄海鋆這位身強體壯的大男人毫無徵兆地暈倒在她肩頭,沒了知覺。
“睿寒——你怎麼了?睿寒——睿寒——”水清淺一驚,扶着搖搖欲墜的大男人,慌了。
“主母不必驚慌,樓主只是累得睡過去了。”兩個陌生男子閃進室內,接手扶過滄海鋆,“不知主母的家在哪裡?”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