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傲雲煥躺在牀榻上,赤&裸着上半身,胸前白色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 厚厚的包得嚴嚴實實, 看似她那一匕首傷他不輕呢。
“珠兒, 你來啦, 坐。”傲雲煥臉色蒼白, 語氣虛弱,“我能這麼喚你嗎?”
“隨便。”水清淺無所謂地回道,低着頭不再言語。
室內沉寂良久, 傲雲煥終於又開口了:“我自認爲佈置得天衣無縫,你是怎麼發現的?多倫和茲倫也是易容過的, 你肯定認不出他們來的。”
“剛開始你的聲音不對, 我並沒有多想, 但是後來你周身發散了陰暗的氣息,讓我有些害怕, 我就開始有所懷疑了,滄海鋆就算是再生氣、再憤恨,哪怕對我陰沉着臉,我都不會害怕,但是你......讓我感覺驚恐不安。”
“就憑一種虛無飄渺的氣息, 你居然敢下此狠手, 你就不怕......咳——咳咳——”傲雲煥一激動, 捂着胸口大喘起來, “你不怕......咳——傷錯了人?”
“我敢下手自然是有十分的把握。”水清淺淡淡地說道, “再後來暗香跟浮月的事,我再三地懇求你放過她們, 但是你一直都不肯鬆口,我就更加懷疑你不是真正的滄海鋆了。”
“爲什麼?”傲雲煥不解。
“因爲滄海鋆曾經說過,對於我,他向來無力招架,但凡我想要的東西、我想做的事情,哪怕他再不情願也會同意。”
“是麼?他就對你這麼好?”傲雲煥喃喃自語一句,然後又問,“你什麼時候才確定我不是滄海鋆的?”
“在你第一次抱我的時候,我渾身僵硬,你的懷抱很陌生,而且讓我不寒而慄,我就肯定你不是滄海鋆了。”水清淺挑明瞭話,“滄海鋆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心,就算天塌下來我都不會害怕。”
“你就這麼信任他?”傲雲煥壓下滿心的苦澀,酸溜溜地說道,“我也很喜歡你,可是你卻不給我機會!”
“機會?”水清淺冷哼一聲,“你的機會就是假裝他來騙我?”
“我只是想着......先要了你的身子,也許你就會接受我了......”
“癡心妄想!永遠都不可能!”水清淺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倘若我今晚的計劃很完美,而你也沒有發現破綻,我們......你會怎麼做?”傲雲煥癡癡地幻想着,若真到了那一步,她會怎樣?以死明志嗎?
“我會殺了你,然後回滄海跟他雙宿雙飛。”
“你失身於我,難道他一點兒都不介意?”
“不會!”
“你就這麼肯定?萬一他嫌棄你已非清白之身,另結新歡......”
“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傲雲煥疲憊地閉上眼睛,他是真的不明白滄海鋆何以會那麼“大度”?在他的認知裡,男人喜歡一個女人就要千方百計的將她佔爲己有,讓她完完全全成爲自己的。就算他今晚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水清淺,但他心裡面還是會有疙瘩,還是會介意她的不完整,介意她曾經屬於過別的男人。
空蕩蕩的書房內只聽得見傲雲煥粗重的喘氣聲,良久他才又說道:“你知道嗎?我曾經見過滄海鋆一面,那時我們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我們把酒言歡、舉杯共飲,我曾將他引以爲今生知己,卻不想世事難料,我們終究都站在敵對的立場上。”傲雲煥想起那時的日子,失落地嘆了一口氣,嘆往昔不再,嘆世事無常,嘆造化弄人......
“珠兒......你很聰明。”傲雲煥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終說了句毫無涵義的話。
“你也不差。”水清淺禮尚往來地誇讚,他們兩個人,半斤八兩,不相上下。
“但最終還是你更勝一籌。”
“你的計劃很完美,但裡面還是有幾個漏洞。比如說,滄海鋆得知我昏迷會一直守在我身邊,直到我醒來;再比如,滄海鋆絕對不會軟禁我,哪怕是爲了保護我;還有,我吃飯的時候他會一直爲我夾菜;還有,他不會扔下我自己一人呆在一個陌生的環境,獨自面對陌生的人;再有,房間外的兩個侍衛稱我爲‘夫人’而不是‘王妃’......但是最大的漏洞就是那兩個啞巴丫鬟。”
“她們?她們都是當地人家的清白女兒,我就是看中她們都不會說話也不識字,才特意選了她們來服侍你的。”傲雲煥千想萬想都想不到他精心安排的丫鬟會有問題。
“她們人很好,心地也很善良,我曾有意無意中試探性的問過她們這裡是不是雲霧城,她們先是很驚訝,內心掙扎一番終究還是微微點了下頭,因爲她們心虛,她們說謊了。”
“你怎麼就肯定她們那奇怪的反應就是她們說謊了?也許有其他解釋呢?”
“看來你這位皇帝大人當得還真是不稱職!”水清淺嘲諷的一笑,解釋道,“傲雲的一些地方有這樣的風俗,未出嫁的姑娘都在右手腕上系一條紅繩,雲霧城緊鄰傲雲,多多少少會受這些風俗的影響,但是爲了以示區分,雲霧城未出閣的女子都把紅繩佩戴在左手上,跟傲雲有所不同。而那兩個丫鬟,她們的右手上戴着紅繩,這就是最大的破綻。”
“這你都知道?”傲雲煥驚訝地問,他都不清楚的事情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嗯,聽別人講的。”水清淺又想起水城的日子,那時候澹臺銘只要一回來都會來找她,跟她講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就是從他口中得知這些事的。
澹臺銘,你還好嗎?
傲雲煥看出水清淺在走神,趕緊將她拉回有自己的世界:“珠兒,你想見見雲雪嗎?”
“雪姐姐在這?”水清淺的心情總算是有點兒振作了,但一想到雲雪喜歡傲雲煥,又爲她抱不平,“雪姐姐知道你的身份嗎?”
“以前還不知道,但是現在,估計她早已猜到了。”
“雪姐姐那麼好的人真是瞎了眼,居然會喜歡你?”
“她喜歡我,是因爲她服了三日忘情散,會對我一見鍾情,我在滄海城的時候......”傲雲煥回想那時的日子,跟水清淺說出了原委。
“這麼說,雪姐姐是代替我......”水清淺臉色複雜,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雲雪的悲劇多多少少跟自己脫不了關係。
“她現在還好嗎?”
“嗯,她很好,你要去見她嗎?”
“好......我以後都想陪雪姐姐在一起......”水清淺徵求着傲雲煥的意見,他的臥房她是不會再呆了。
“好,都依你。”傲雲煥想了想,最終答應了,“來人,送夫人去雪姑娘那裡。”
先前服侍水清淺的那兩個丫鬟從門外進來,領着她出去了。
水清淺邁出房門最後一步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她轉過身問:“傲雲煥,既然有三日忘情散這麼好的藥物,你爲什麼不用在我身上?”
“那種藥很珍貴,全天下只練就了六顆,而且......”
“你捨不得用?”
傲雲煥無視水清淺的打岔,內心複雜無比地接着說:“而且你......不是處子之身,那種藥對你不管用。”
“原來如此。”
水清淺沉默一會兒,突然看向傲雲煥,表情嚴肅認真:“傲雲煥,打仗會死很多人的,會有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些你都想過沒有?這場仗,能不能不打?”
“不能。”傲雲煥想也不想就回道,對於這場戰爭,他勢在必得。
“那好吧。”多說無益,水清淺轉身欲走。
“等等!”傲雲煥叫住她,臉上洋溢着飄渺的期望,問:“珠兒,如果將來......滄海鋆不在了,我們有沒有可能......”
“沒有!”水清淺斬釘截鐵地回絕道,她又想起傲雲盈盈的話,心裡越發的不安起來,滄海鋆到底怎麼了?但是不管他是生是死,她都對他不離不棄,更何況,她自己都已經時日無多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黃泉路上太寂寞了,我會下去陪他。”
“下去陪他?”傲雲煥看着水清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苦澀地一笑,他當真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嗎?不!他不甘心!他一定要爭取一番。
“皇上,明天的計劃要不要......”取消?多倫從外面進來,剛纔他們的談話他都聽了個大概。
“不!照計劃執行。”傲雲煥心有不甘,他還抱有最後的一絲幻想,也許沒有了滄海鋆,她纔會正眼瞧他一眼......
多倫看着傲雲煥一臉的不甘心,不知下面這句話當講不當講?
“皇上,剛剛十七趁着我和茲倫都不在,偷偷見過夫人了。”
“你說什麼?”傲雲煥一驚就要坐起身來,十七對水清淺可謂是恨之入骨,他不認爲十七會做出什麼好事。
“皇上,您要注意身子。”多倫安撫着傲雲煥重新躺好。
“十七都幹了些什麼?”傲雲煥咬牙切齒地問道。
“其實還好,她就是給夫人喝了七日斷魂草......”
“七日斷魂草,這還叫好?”傲雲煥臉色鐵青。
“皇上,您先別激動,我已經問過十七了,她也老實交代了毒藥的配方,我們肯定會配出解藥來的。”多倫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只要有配方,製出解藥是輕而易舉的事。
“你真相信十七會乖乖地說出配方?”傲雲煥懷疑地看着多倫,若是十七那麼聽話,當初她也不會去招惹水清淺了。
“皇上您是說......那配方是假的?”多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道這個十七真狠,擺明了想要水清淺的命。
“嗯。”傲雲煥點點頭。
斷魂草,種類繁多,普天之下隨處可見,將不同的斷魂草按照不同的順序以及比例混合在一起,就會產生不同的毒性,輕者無知無覺地在睡夢中死去,重者七竅流血,當場斃命。七日斷魂草是集合了七種不同分量的毒草,必須按照配方的順序以毒攻毒方可解去,一旦配錯了其中一種毒藥,中毒者立即喪命,回天乏術。
“把十七叫過來!”傲雲煥臉色不善,看來他這段日子沒有時間“關照”她,她顯然已經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皇上,您今天太累了,還是先休息吧,十七的事明天再解決吧。”多倫勸着。
“去把她給我叫來,現在,馬上!”傲雲煥聽不進去,他有的是時間懲罰十七,但是他心愛的人只剩七天的壽命了,等不及了。
“好,好好,屬下這就去,皇上您別激動。”多倫傻眼了,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叫十七了。
不一會兒,傲雲盈盈翩翩而來,朝傲雲煥行了一禮:“不知皇上深夜召見屬下,所謂何事?”傲雲盈盈明知故問。
“十七,你乖乖說出七日斷魂草的配方,我饒你不死。”傲雲煥也不廢話,直接殺入主題。
“皇上,屬下這麼做也是爲了您好。”傲雲盈盈有恃無恐的說着。
“哦?怎麼講?”傲雲煥好奇地問,他倒要看看她還要耍什麼花樣。
“皇上,您想要的無非是那個女人的身體,只要這幾天您得手了,既能狠狠得打擊滄海鋆,還可以拿她來要挾滄海大軍,輕而易舉地攻破雲霧城,得償所願,何樂而不爲呢?等到了那時,那個女人就一點兒用處都沒有了,遲早還是要被處死,屬下這麼做全是爲了陛下考慮。”傲雲盈盈言辭懇切,說得頭頭是道。
“聽起來......好像是這麼回事。”傲雲煥喃喃自語,待看見她臉上得逞的笑意之時,突然就臉色一變,“十七,自作聰明可不是什麼好事,我雖然很想拿下滄海,但還不屑於靠要挾一個女人來達到目的,更何況,她還是我心愛的女人!”
“你真的喜歡她?”傲雲盈盈不敢相信,“她究竟有什麼好,你們男人一個一個的都向着她?”
“這點就不饒你費心了,只要你現在說出七日斷魂草的配方,這件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傲雲煥循循善誘地叫她說出真話。
傲雲盈盈低頭不語,反正她是他的妹妹,她就不信他能將她怎麼樣?
“十七,棋子就該有棋子的樣子,你應該聽過萬蛇窟吧?”傲雲煥引誘不成,換爲威脅。
傲雲盈盈明顯的身子一僵,但又慢慢放鬆下來,她是他妹妹,他肯定不會拿她怎麼樣的。
“來人,將十七拖進萬蛇窟!”傲雲煥眼見她不肯開口,終於磨完了耐心,看來不動點真格的,她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此話一出,傲雲盈盈慘白了臉,嚇得蹲坐在地,然而下一刻她就感到自己被人拖着走,她頓時回過神來,掙扎地大叫:“皇上,皇上,屬下知罪了,皇上饒命,皇上,皇上,屬下說,屬下這就說......”
喊聲漸漸遠去,直到出了行宮的大門,傲雲盈盈終於停止掙扎,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看來這次她是在劫難逃了......
“等等!”多倫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傲雲盈盈又重新燃起希望,睜開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十七,我方纔好不容易纔勸服皇上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多倫“語重心長”地教誨,“你要乖乖的說出實話,若是再欺瞞皇上......你該知道後果的。”
“嗯,嗯嗯。”傲雲盈盈渾身發抖,顫顫巍巍的直點頭,看起來嚇得不輕。
“說吧。”書房內,傲雲煥懶得看她,叫她老實交代。
“一錢的大戟,半錢的雷公藤......”傲雲盈盈顫抖着身子,老實交代,多倫在一旁拿着毛筆記錄下來。
“嗯,看在你老實交代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傲雲煥揉揉發疼的眼角,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說道,“來人,將十七拖入軍營,充作軍妓。”
軍妓!那是所有女子的噩夢。不,她不要!死也不要!
“皇上,我是你妹妹,你不能這麼做,皇上,你之前說過會既往不咎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的,皇上......”傲雲盈盈垂死掙扎,搬出傲雲煥說過的話來爲自己開脫。
“你也說那是‘之前’了,之前我是給過你機會,但是你沒有好好把握住,怪只怪你自己不自量力,自作聰明!”傲雲煥冷酷地打破了她的期望,朝侍衛們吩咐到,“還等什麼,快拖下去!”
“是!”侍衛們領命,拖起傲雲盈盈走了。
“皇上,我是你妹妹,你妹妹啊,你不能這麼做,我是你的親妹妹,皇上,皇上......”
直到聽不見了傲雲盈盈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多倫偷偷看了眼傲雲煥的臉色,猶豫的開口:“皇上,她畢竟是您的妹妹,這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
“哼!我的妹妹,不差她一個!”傲雲煥冷哼一聲,朝多倫擺擺手示意他退下,“好了,我累了,解藥的事我要你儘快配出來,先退下吧。”
“是,明天日落之前,屬下必會配出解藥。”多倫保證一聲,行禮告退了。
可惜,世事無常,此時的他們誰都沒有料到,僅僅一天的時間,居然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情,多到了那種地步,以至於,叫傲雲煥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