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0)染血的禮物

巨大的壓力讓楊曉曉幾欲崩潰,承受不住。可她又貪戀着高宇翔對她的追求,不捨得放棄,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受到大家的關注,她甚至有時會對別人的嫉妒沾沾自喜。她就像一個偷偷拿了不屬於自己東西的小孩,帶着難以掩飾的驕傲和慌亂,小心而貪婪的享受着這意外的感情帶來的悸動和虛榮。

一雙限量版的Jimmy Choo,最終將事件推向了不可挽回的悲慘境地。

王麗梅一直想要一雙限量版的Jimmy Choo,鞋子到了通知她去取的時候,卻被告知唯一的一雙鞋子被剛剛從旗艦店出去的高宇翔搶先買走了。當她在的腳上看到了那雙她想了很久的鞋子時,嫉妒的藤蔓在她心裡瘋長,瞬間蓋住了理智。

王麗梅帶着高宇翔粉絲俱樂部的女孩子們,把楊曉曉擄到了天台。接二連三的巴掌,在楊曉曉還沒搞清楚情況的時候,就狠狠的落到了她的臉上身上。

“你個賤人,你居然敢霸佔我們大家的高宇翔!”

“你不看看你自己這個樣子,配得上高宇翔嗎?”

……

大家一邊推搡她,一邊罵她,將各種難聽的言語傾瀉到她身上。嫉妒和幸災樂禍讓這些花一般妍麗的臉龐扭曲變形,變得醜陋不堪

“你以爲我是真心和你做朋友的嗎?纔不是呢,土氣、自卑、沒個性、還孤僻,這樣的你,站在我身後,正好襯托我。”王麗梅一把推倒楊曉曉,掰下她腳上的Jimmy Choo,用尖尖的鞋跟戳着楊曉曉的臉說:“你知道這鞋叫什麼名字嗎?你看看你自己,一幅窮酸相,配得起這雙鞋嗎?你配不起,就像你配不起高宇翔一樣,居然還敢恬不知恥的霸佔着不該屬於你的東西。”

“還有,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以前的同學總是欺負你,那時候我很同情你,覺得是那些壞孩子太可惡了。可是現在,你知道嗎?我突然覺得他們欺負你,都是你自找的!你膽小懦弱,從來不反抗,不表達你的厭惡,還偏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想讓別人同情你、可憐你,來爲你伸張正義、保護你……你裝出一副只有你是好人,別人都是壞人的樣子了,真讓人噁心!……你以後最好都躲着我走,否則我見你一次欺負你一次!”

大家都走了,留下遍體鱗傷、光着腳丫子的楊曉曉癱倒在天台冰冷的水泥地板上。

王麗梅的一句“別人欺負你都是你自找的”給楊曉曉的心神巨大的衝擊。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她只說聽媽媽的話,做一個聽話不鬧事的孩子,怎麼就讓自己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被人欺負變成了自找呢,難道做一個聽話的孩子也有錯嗎?難道她這十幾年來黑暗的校園生活,拼命忍受的那些排擠和欺負,都是自找的,不過是一場自取其辱的鬧劇?

她開始懷疑起自己過往二十年的人生,懷疑自己一直信奉的“做個好孩子”的人生信條,懷疑自己當初拼命學習想要逃離家鄉的努力……她想到前段時間,被同學們排擠欺負的樣子,和在家鄉又有什麼區別呢。

是呀,多麼可笑,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因爲別人太壞,都是她自找的,原來,當整個世界都不再善良的對待自己,問題就是出在自己身上啊,自己就是自己這個受害者最大的加害者呀!所以哪怕她逃到了沒有人認識她的Z大,她仍然是被別人欺負的那一個。

隨着越來越深的夜、越來越冷的身體,楊曉曉的一顆心也越來越絕望,自責、自嘲、自暴自棄……她看不到活着的樂趣和未來的希望,各種負面情緒變成深黑的網緊緊捆綁着她的心,讓她在絕望之下,從天台上跳了下去,結束她這沒有爸爸媽媽的關愛、沒有朋友、處處受人排擠欺負的人生。

鑽心的疼痛讓楊曉曉的意識慢慢模糊,但理智卻慢慢迴歸,她想起剛剛陪她過完生日的高宇翔,原來世界並沒有那麼的冰冷,還有對她好的人,她突然好後悔自己的衝動,她還這麼年輕,還有大把的未來去扭轉前二十年的錯誤,她已經明白過來她性格的問題了,她有充分的可能性能重新開始,她想要擡頭挺胸堂堂正正的做她楊曉曉,積極的表達自己,告訴別人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還要還擊那些欺負過她的人,告訴他們她配得上高宇翔,她還想要告訴高宇翔,她喜歡他,一直喜歡他,很喜歡他,她再也不要因爲自卑和怯弱而不迴應他,逃避他了。

她想要自救,可是身上多處的骨折讓她沒辦法移動,她想要呼救,可是斷掉的肋骨插進了她的肺裡,讓她發不出聲音來,她只能絕望的躺在血泊裡,細數着時間一秒一秒的從身上流過,一點一點的帶走她的生機和體溫。

直到她魂魄離開肉體的那一刻,她還在想,要是鞋子沒有被搶走就好了,她應該要守住那雙鞋子的,那是高宇翔送她的第一件禮物啊。

“楊曉曉的鞋子,交給我吧。”我站在王麗梅的病牀前,看着她比剛纔更加慘敗的臉色,沒不是有意要嚇她:“拿了不屬於你的東西,有時候,需要還的,可就不僅僅是一雙鞋了,還有可能是你的命。”

“爲什麼!楊曉曉害死了這麼多人,你還來幫她主持公道,討回鞋子?!怎麼就沒有人幫我主持公道,爲什麼大家都不相信,是楊曉曉的鬼魂回來報仇了!”王麗梅狀若癲狂,當初見到楊曉曉的鬼魂的恐懼還沒得到紓解,又沒有人相信她“是楊曉曉的鬼魂回來報仇”的話,醫生甚至勸她的父母帶她去看精神科,讓她憤怒不已,如今終於逮到了我這個楊曉曉的代言人,可以發泄一通了。

“佛曰: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你捫心自問,真的是楊曉曉把你推下樓的嗎?難道不是因爲你自己心中有鬼、對她有愧,才嚇得跳下了樓?你應該慶幸,楊曉曉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只是在懊悔着自己的懦弱,後悔自己不該衝動自殺,不捨得她的媽媽和高宇翔,一心想要找回她的鞋子,而絲毫沒有怨恨過你和其他那些一起欺負她逼得她跳樓的人,不然,你以爲你還有可能或者躺在這裡嗎!”我冷漠的看着她,眼裡沒有半分諸如同情或者嫌惡的人類情緒。

王麗梅頹然的跌回牀上,身子止不住的顫抖着,兩行淚順着眼角落下,滲入腦後的枕頭裡。“我…對不起曉曉,那雙鞋子,我把它鎖到高宇翔訓練的籃球館的儲物櫃裡了。”

我從儲物櫃裡取出來的那雙Jimmy Choo,很漂亮卻帶着幾點暗紅血跡,就像楊曉曉和高宇翔的愛情,美麗卻帶着血色。找回這雙鞋子的執念,讓楊曉曉徘徊於人間不肯離去,讓她在每個夜裡去摸那天搶走她鞋子的人的腳,想要找回她的鞋子。於是那些心中有鬼、時運又低的人,受鬼氣的影響,接二連三的重複了楊曉曉死亡的過程。她雖是無心,但那幾個女子終是因她而死,這便是所謂的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我看着頭頂水藍的天空和絮狀的雲彩,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那些血紅或黑暗的過去,將被永遠留在昨天或者更久以前,然後被時間沖淡,變成一抹淡色的痕跡。而活着的人,也將繼續他們平凡或不平凡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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