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湖岸旁。延伸近二十米的篝火堆依次排列岸邊,每堆篝火上都架有一隻看上去已經烤至七成熟並不時滴着松油的羊羔。
本以爲只有他們一行四人的凌光,這才知道原來丁目夜宴的陣勢竟是如此之大,也不知他搞這種排場是向來如此呢還是專爲他凌光這外來人而安排的。
一路走過,篝火旁忙着烤肉的人羣,只要有他們經過時,便都停下手來站起身,做那類似雙手合什的“阿彌陀佛”,並在口中朗朗道“神醫安康,安吉(指吉姆利,類似太子的說法,部落繼承人)安康”,丁、吉二人也都一一還禮。卻沒有人認識凌光,也沒有人向他打招呼,這樣看來,這排場不是爲凌光專門安排的咯,而是那丁目慣於如此了。
“神醫安康,安吉安康,凌小弟安康。”一直低着頭陪丁目幾人邊走邊打招呼的凌光,突然聽到有人問候自己,半天沒反應過來,楞了楞神兒,擡眼看去,嘴角泛起微笑,呀呀地招呼道:“哎呀,是成克大哥,不對,哈大哥,也不對,嘿嘿,大哥你也安康。”原來是成克哈利姆。
凌光邊笑邊伸過大手,握起成克搖了搖。他顯然不習慣這種‘西式’的問候方式,望着凌光大手,也不搖,也不握,呵呵地笑了笑,鬆開了。
一條長龍走到頭,在唯一一處湖邊草地上鋪有蒲團的篝火旁,四人坐了下來。
原先忙着幫他們做着燒烤的二人,行禮後離去。
冒着輕煙的篝火,火上那香味四溢的羊羔肉,配上月光照射的美麗銀湖,以及手旁那一方精緻的小型茶几,還有几上那套漂亮的酒具外有美人在旁,這一刻,凌光深感不虛多牧此行,這次的路迷得好啊。要是身邊沒有那令人厭惡的二世子在,就真的完美了。
丁目:“這羊再有幾分鐘就好了,吉姆利,再上一層蜜。來來,我們先喝一杯。”最後一句是對凌光說的。
丁目親自拿起身旁的酒壺,先爲擺在凌光身前的高角酒杯填滿,在一臉慈祥地望着娜娜道:“小娜娜來一杯嗎?”
“我不會喝酒,老師和凌先生自便吧,不用理我。”娜娜甜甜地叫了一聲“老師”。
“喝點吧,這是自家釀的米酒,少喝點,不會醉人的。難得今天這麼高興,我們的娜娜又拜了師傅,就當這杯是敬師酒好了。”這吉姆利確有一手,既可藉機灌醉美女,又在她那兒討了個乖,要儘快玉成她拜師的夙願。
娜娜望了眼丁目,見他沒有出反對之言,只在那裡微微笑着,便溫聲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便甜甜一笑。
吉姆利趕忙再獻殷勤,提過酒壺爲娜娜滿上,舉杯道:“來來,這杯就恭祝娜娜入師,恭喜老師再收高徒,至於正式的拜師禮,等我明天好好安排一下!哈,飲勝。”說完他便大口一張脖子一仰,先乾爲敬了。
“謝謝老師,謝謝師哥。”娜娜舉起酒杯微閉眼雙眼,一仰頭,酒入小口。那種對她來說辛辣非常的灼熱感留在喉頭久久不褪,一張小臉也泛起了紅暈。凌、吉二人更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這少有的嬌羞狀。
“師哥…”凌光聽着心裡不是滋味,卻又奈何不得。
“凌先生,來,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也碰一下。”舉了半天杯的丁目,在自己的新徒敬過酒後,照理自己也該來個滿杯,不過在座年紀他最長,按規矩,要先邀請下客人,並待這位年青人喝完後才輪到自己。
人家師兄師妹祝酒賀你這老師傅,我搗個孃的亂。凌光酸溜溜地想着。
“來!來!恭喜丁神醫再收高徒,我敬您。”說罷萬難地飲下杯中的溫酒。那酒甜中帶香,入喉雖燒而不辣,一上口便可知是精釀的好米酒。可在凌光喝來,卻如醋般的酸……
丁目哈哈一笑:“什麼神醫呀,我這把老骨頭,就怕對不住他們這一聲‘師傅’呀。”丁目看似謙虛,卻又面帶笑容,甘之如飴地飲下美酒。
吉姆利再爲幾人添滿,娜娜伸手想擋,他卻狀似耳語地附到娜娜耳旁,聲線不減地道:“小師妹呀,我都好久沒有見到老師像今天這麼高興了,不要掃了他老人家的雅興,多喝幾杯,我看連明天正式的拜師禮都可以省了。”
“你呀你,這麼快就開始幫你的小師妹說話了。”丁目‘怪責’他道。
娜娜側耳貼着吉姆利,淺淺微笑,舉杯再祝,仿若這一刻,他們的師徒名份就算是定了,她現在所執的便是弟子禮了。
看到這湖色月色再不是先前那樣兒,眼前的香肉美酒再不是原來那味,感到自己今天真的多餘了的凌光也舉杯萬難地附和了一聲,四人再滿飲度一杯。娜娜臉上的紅暈也越來越深。
放下酒杯,丁目像是這纔想起了什麼,環顧了四周人羣,當中除了陣陣火烤發出的噼裡啪啦聲外,在沒什麼了。
拍了拍手,清了清嗓子,這位主家終於發話:“我宣佈,晚宴開始。”
他嗓門並不大,待到離他們最近的一堆人羣率先發出附和的呼聲後,整個銀湖纔像炸了鍋般沸騰起來。觥籌歌舞一瞬都爆發了出來,宴會,算是進入了正題。銀湖邊上,篝火堆旁,吃着的,喝着的,唱着的,圍着篝火跳着的,還有到處亂串的,大家同時歡騰起來。不過就是沒有人來他們這圈打擾罷了。
吉姆利割下幾片羊羔肉,分到衆人盤中,同已有了三分醉意的娜娜邊飲邊食,還不時耳語低笑,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同娜娜的距離又拉近了幾分。
而我們的凌教授呢?佐着孜然,一口口啃着本來味美十足卻在他那裡難以下嚥的滴脂羊羔,滿是醋意地望着吉姆利,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同娜娜的距離拉遠了幾分……看來今夜他是要辜負銀湖這一輪明月了……
沒人搭理他這外來人,別人師徒三人談笑甚歡,多餘的他除了偶爾跟自己的‘食指’碰上杯酒外,就只有唯一位來他們篝火旁與他對飲了一杯便離席的成克哈利姆了。
娜娜性格天真,吉姆利有意而爲,只有老道的丁目,知道自己不可怠慢了這位他從方纔起開始上心的貴客。
兩個年青人越說越起勁,丁目剛好湊到落單的凌光旁,同他對飲攀談起來。
幾杯酒下肚,他又打聽起了凌光的身份,雖然他有意識地將問話改得很方法,可這大半年從酒桌上泡過來的凌光也學曉了不少,說起話來那也是雲裡霧裡,跟他打起了“凌式太極拳”,無論怎麼問,這神醫都從他那裡都得不到要領。
眼看自己是問不出什麼了,用點心眼,他把娜娜也拉入了‘戰場’,裝作不經意間地大聲道:“說起來,我這老朽行醫也這麼多年了,見過不少同道,可要講起,這醫眼無誤的,我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啊,確是歎爲觀止,凌先生,敬佩哪。”
“您…快別這麼說…太擡舉小子了。”凌光慌忙放下手中酒杯。
果然,這看似無意的一句話,惹起了娜娜的興趣和吉姆利的注意力。
“老師,您說的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吉姆利問道。
丁目緩緩將方纔凌光對阿露的診斷方式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
不用說,吉姆利和娜娜的驚訝絕不比方纔丁目來得小。
娜娜雙目閃動着異樣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着凌光,夢囈般道:“原來你真是學醫的,我真沒想到!你…怎麼看怎麼不像嘛…”
丁目笑着附和道:“豈止,凌先生的醫學造詣,可高深得很哪。所以我就說了,有這麼好的老師,小娜娜不向他請益,卻要舍近而求遠,退而求其次的師從我這老朽,真是慚愧哪。”
凌光回望着娜娜炙熱的眼神,終於感到自己找回了些顏面,心下竊喜,卻又謙虛地擺擺手,連道自己纔是慚愧。
吉姆利將娜娜的表情收入眼底,天性再度顯露出來,妒火狂噴,乾咳了一聲道:“老師很少夸人的,凌先生既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定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先生年紀輕輕,卻能有如此高的醫學功底,確實令人敬佩。”
學醫講求循序漸進,由淺入深,無法一蹴而就。吉姆利師從‘神醫’,再不才,這點道理還是懂的,顯然,他語氣加重強調凌光年青,自然是對他有如此之高醫術表示懷疑,甚至認爲他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不過正好碰對個病情而已。
剛剛纔扳回一城的凌教授,正想再露一手來反駁這浮誇公子,小木棍卻用力地擺動了起來。這才記起曾答應過它不再顯露人前的,醒覺到自己怕是有點喝多了。但,不反駁吧,他又有些不忿氣,美人在旁,生平頭一遭想擺擺威風,就這麼自己把自己滅了,實在說不過去……反駁吧,又沒那底氣,先不說己答應過自己‘兄弟’了,就目前這情形,它怕是不太可能幫自己忙了,若只靠自己,那吉姆利應付起來是綽綽有餘了,但要是再加上個丁目,沒了小木棍,今天是肯定要出醜人前了……
權衡一番,無奈下只好嘿嘿一笑:“其實也沒神醫說得那麼玄乎,說句實話,我就真的是剛好對這柴胡有些瞭解,當然了,也就只有柴胡,知道它除了感冒就是痛經,所以就讓我給碰上了。”
娜娜咯咯一笑,不再理他,身子已經有些發軟的她,微靠在吉姆利身上,看來真是喝了不少。
吉姆利顯然對凌光的解釋很滿意,當下便釋然,外帶美女香肩的觸碰,心情瞬時轉好,今晚頭一遭舉杯邀凌光共飲。
而凌光這邊呢,一面喝着人家請的美酒,一面在心裡暗罵着……
始終得不到答案的丁目,整個晚宴,不斷地勸着凌光給他灌酒,想着人一喝多,嘴就把不住門了,什麼實話都能蹦出來。可不巧得很,這位先生就是個酒迷糊,越喝,說話那是越不着調調兒。
一席四人,當中起碼有三人各懷各打算地度過了一席整整持續到凌晨兩點才漸漸散去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