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姑母嗔道:“是是是,是我失言!”又轉過頭與顯金笑道:“你老師常常唸叨你,是又聰慧又勤懇,又良善又大氣,又果決又沉穩.天底下的好詞兒,盡數都是你的”
噢~喬導兒~原來你是這樣的導兒,面上罵她罵得飛起,背地裡可爲她自豪了呢!
顯金企圖紅紅臉,裝作不好意思,裝了半天,一張臉上除了理直氣壯,就是問心無愧。
喬放之:“.”
真是他的好弟子,一脈相承的不要臉。
又聊了兩句,喬放之隨手放下茶盅,道:“入京這幾日有何打算?”
顯金溫聲道:“明日要去一趟交子務提舉司,吳大監給了我拜帖,好好面聊以宣紙行鈔的可行度;明日下午去一趟鴻臚寺,程少卿約了我好好聊聊發派倭國的詔令御紙和學塾教義詳情;後日戶部金部司集個小會,下午要去國子監問問看交子發行的情況再後幾日的安排便要按照這三日的會談情況再做討論。”
好忙。
好吧,人字拖飲茶,是你沒錯了。
一個表揚他爹的寶貝弟子帶孩子,一個教他爹的寶貝徒弟無所事事浪費光陰,都殺了!
喬徽半撐起身形,對顯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朝廷負責此事的部門就有很多,交子務提舉司是自宋便傳下來的,主要負責交子的製作;戶部負責覈算交子發行的數量和時間;國子監負責直接發行。
喬放之很沉穩地將顯金手上的事分析一遍,迅速做出批示:“你本就是大長公主欽點的,交子務提舉司不會特意害你,但要注意吳大監給你下絆子,挑唆着你同戶部鬥——不過也不用怕,你待他尊敬些,別叫大監,叫大人,他也不至於過分爲難我喬某人的徒弟;”
製作過程複雜、發行過程複雜,顯金雖然作爲製作交子的最底層供應商,無需承擔有關國運的沉重任務,但也不可避免出現“一對多”的一個乙方多頭對接甲方等現實情況。
比如交子務提舉司是當權者親信掌握,多爲宦官,在滿足當權者要求的同時,需要照顧他作爲無後人的,或是物質或是精神上的需求;而戶部則是政客流派,據說現任戶部尚書胡秉直,自大長公主上位後迅速倒戈,爲自己贏得了赴倭洽商團的一席之地,但就在上月,他剛把幼女許配給李閣老留在老家的嫡幼孫,打的就是個風吹兩邊倒,誰強朝誰靠的主意;
喬放之轉頭,向顯金頷首:“你先去提舉司是對的,吳大監是大長公主出行西北前的幹陽宮掌事大監,有他先給你背書,你再去別處,就如拿到了尚方寶劍。”
顯金笑得很隱蔽。
製作很複雜,覈算、發行也沒一樣簡單的。
喬徽:?
“您怎就知道我明日無事?”喬徽蹙眉。
誰也沒注意一雙目光正來回在他們之間流轉。
有自朝廷直接下發的,也有通過省、州、府下發的。
衆人將目光移向最下首。
喬徽正仰靠在椅子上,右手撐着下巴,對顯金做了個嘴型,“廣—東—人—”
喬放之沉吟:“戶部尚書胡秉直,老狐狸一隻,他不至於親手處置此事;麾下的員外郎黃齊千是淮安府出身,在青城山院求過兩年學,你先看看戶部哪一位員外郎分管此事,若是另一位,我便給黃齊千寫信叫他把這件事接過來。”
“無,無事。”
顯金不自覺地扭頭看向喬徽。
又輕又撕不爛又扯不斷又方便攜帶——不好意思,塑料袋還未問世。
而國子監是中立的,無論誰掌權,從他那裡走出去的,都是天子門生,
堂下輕輕的、嬌俏的“噗嗤”一聲。
喬徽忍了半天:“您好歹別用‘油光水滑’來形容我那幾匹北疆馬成嗎?——總讓我有種套上馬鞍一手頭油的錯覺!”
喬放之無語蹙眉:“你們夫婦倆先閉嘴吧。”
“至於戶部.”
好.好像馬上要帶她泡壺茶喝喝啦.有種拜完宗祠就去遊神的鬆弛感啦.
實在很少在武將身上見到這種人生諸事灑灑水啦的鬆弛感。
喬放之看喬徽的眼神像在看一隻頭腦簡單的山雞:“若京衛指揮使司都有事要做了,這京師便也要大亂了——明日下午你親自駕馬車送金姐兒去鴻臚寺,把你那幾批油光水滑的北疆馬都套上,盡力張揚些。”
蓬蓬大鬍子寧遠侯操着一口生澀的官話:“哎喲!振莫忙沉折樣,明天先去看看雜耍啦!工作系做不完的啦!”
喬放之面無表情:“那你有事嗎?”
“國子監,我給你寫封信,誰敢給你挖坑,你記下名字回來找我,我削不死他;”
顯金:感動到滿眼是淚噢!
有種她搞砸了也沒關係,且看爲師給你開天門的爽感!
喬放之又道:“倭國的詔令御紙和私塾教義,形式大過內容,關鍵點是遣倭使的作用,你只是個敲邊鼓的,鴻臚寺程少卿我不熟識,明日下午叫寶元送你去。”
三個甲方爸爸要博弈,拉扯的只有可憐乙方孫子。
制交子這事,絕非做張紙上報交差這麼簡單。
比如顯金需要摸清交子務提舉司對交子紙張的要求,要摸清戶部發行的規律以備貨買料,要摸清國子監發行的方式以規避運輸和儲運風險——這些需求很有可能衝突。比如交子務提舉司一定希望交子足夠輕以便於攜帶,但掌握交子放行具體事宜的國子監必定期待交子耐磨,最後硬得跟牛皮紙似的,不要輕易磨損——咋可能同時滿足?
拋開各個甲方爸爸本身衝突的需求不談,這些甲方,極有可能本身就不對付。
喬放之口中那位蔣家妹妹正面紅耳赤地翹着小指頭,以帕掩嘴,很是羞赧地結結巴巴解釋:“.聽寶元哥哥說話總是好玩的,耽誤大傢伙聊正事了,寶娘對不住大夥兒。”
顯金平靜地轉過頭,似笑非笑地衝喬徽挑了挑眉——“噢?寶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