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蘭已擺明責怪之意,我若說不出個原由來,這情分恐怕將到此爲止。
算起來,總歸是我虧欠了她。
我咬牙斂眉,慢慢將李墨白身中‘斷情’之事說出來。又輕聲解釋,“所以,皇上是知道的,在李墨白身體裡的毒化解之前,我不可能會身懷有孕。”
凌蘭驚怔,盯了我好半晌,表情終於軟化,“你說讓別人幫忙是……”
“你久不知世事,只不知道,便是凌晨,都可以幫忙把這個孩子瞞下來。他早已娶了萬靈兒爲妻,如今靈兒有了身孕,只要瞞下你們臨盆相差的這幾個月,你肚裡的孩子,便可以讓凌晨認下。”在救下凌蘭的那一晚,我已飛鴿傳書給凌晨,告知他凌蘭的消息。照凌晨的性子,必然要帶自己的姐姐回烈城。
如此,讓凌晨認下這個孩子乃是最好,距凌蘭最近,她隨時可以看到。
“好。”思慮片刻,凌蘭欣然同意下來。“不過皇上那邊,會不會起疑?”
“只怕會。”若蕭南軒害怕這一層,必然是要來試探凌蘭的。只不過,他自己不會醫術。想矇混過關,還怕不簡單?“到時候再想辦法便是,有慕容宮晨與我乾爹在,那些御醫怕什麼?”
“謝謝。”低眉思考許久,凌蘭鬆了口,面上的神色逐漸凝重,“王爺故去之前,曾有兩件事相托於我。
其一,在京城之中,有許多不服從東雲國的人。這兩年多的時間裡,虧了他們,我與王爺纔沒被那奸人害死。若對這些人加以利用,對將來收復京城。必是極大的助力。拿紙筆過來,這些人的名字我記在腦袋裡,如今便交給你。”
“如此真是個好消息。”我不由興奮起來。這些人深藏在京城裡,如同古木裡的蛀蟲,最是讓人防不勝防。必要時候。絕對能殺東方雲奇個措手不及。
房中是備了筆墨紙硯供慕容宮晨寫藥方的,立刻折身取來。又拿了一本古籍做墊板,遞到凌蘭的手中。
凌蘭不假思索,落筆便寫,陌生的人名飛快地落於紙上,連家世背景都寫得一清二楚。
我垂眸看着,心中感慨。如此熟練的動作,凌蘭對這些人自是熟捻於心的。應是下了不少功夫。
待凌蘭落筆,將宣紙取了遞到我眼前,我纔回神,細細查看了一下。這一看不打緊,這上面竟有不少達官貴人,甚至還有在朝爲官之人。
若是能順利拉攏這些人……破京城,指日可待。
這消息極爲重要,我自是要交給紀尚的。壓下心中的激動,我仔細將宣紙折了起來,收進懷裡。擡眸問。“第二件事呢?”
“王爺讓我親口告訴你,他早已知道,他與你沒有血脈關係。”
說這句話時,凌蘭的表情晦澀不明。嫵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像是要看進我心裡去。
我聽了卻呆愣不已。蕭南昭在臨死前,作何要跟我說這無用的話?蕭南昭的親生父親,讓蕭俊戴了綠帽的人,又是誰?
已經,沒有答案了罷!
“你打算怎麼幫我呢?”還沒等我想透,凌蘭已出聲打斷我的思緒。“會派人送我回烈城嗎?”
“自然得派人護送你回烈城去。”怕她多心,我立刻軟聲回答,“不過得等皇上的反應,暫時委屈你在這裡歇上幾日。”
“好。”吐出一個好字,凌蘭似倦乏到極點,沉沉地閉上眼睛。
想着她身體裡餘毒未清,又說了這麼多話,自然該累,便站起身,幫着她掖了掖被角,轉身出了房間。
室外光線明亮,秋風徐徐,與屋裡的沉悶簡直像是兩個世界。也不知是何時,身上驚出一身冷汗來,黏溼了衣裳。
如今鬆懈下來,只覺難受。面對凌蘭,居然也要小心以對,變的人是她,還是我自己?
思不通,想不透。只覺不可思議,尤其是蕭南昭此人,究竟是我看錯了他,還是他在死前對凌蘭使了什麼陰謀詭計?
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是夜,和衣躺在被子裡,我便一五一十將白日裡的事情講述給身側的李墨白聽。
朦朧的燭火下,李墨白俊美的側臉線條分明,寶石般清透的黑眸帶着致命的吸引力,只一句話便消去了我所有的疑惑。“你只需知道,對你來說蕭南昭是好是壞便可。”
即便蕭南昭是被東方雲奇利用至死的可憐人,對我來說,他卻是三番五次戲耍我,甚至利用東方鳳壞我聲名之人。哪裡會是什麼好人?
偏嘴,小聲咕噥,“那他作何說他早已知道與我沒有血緣關係?”
“你呀!”李墨白俊臉微垮,恨不得擡手過來敲我,“你忘記那他想納你做妾嗎?”
“嘎!”我張大嘴,猛然醒悟。是了,當初爲從蕭南昭的魔爪下救下凌蘭,他便說過這話。後來,更是多次提及。
他早已知道他與我沒有血緣關係?
“他的親生父親是?”這個讓蕭俊帶了綠帽的人,若他還活着,我有必要去拜訪拜訪他。不僅僅是爲蕭俊,也爲胡靜月與蕭南昭。
“死了。”李墨白回答的不痛不癢。
驚詫了片刻,撇嘴,暗想這蕭南昭與我實沒有太多牽扯,更沒有血緣關係,爲他煩惱簡直浪費腦細胞。便徹底將他的事情拋在腦後,再問,“有訂好計劃如何攻下長門城嗎?”
“一時之間,恐難有辦法。”李墨白轉眸看我,眸色幽深,“那東方鄔閉城不戰,即便我們絞盡腦汁,也無法突破那厚實的城牆。”
“那怎麼辦呢?總不能就這麼耗下去罷。”且不說我們的銀子有限耗不起,那虎視眈眈的龍洉國,也容不得我們有片刻耽擱呀?
“只怕東方鄔打的便是這主意。我們耗不起,但他耗得起。”李墨白緩緩吐字,語調微沉,“長此下去,安逸生出倦怠之情,軍心必散,屆時東方鄔趁機反攻,我們將毫無抵抗力。”
我驚得差點從牀上彈起來,“那可該怎麼辦纔好?”
“走一步算一步。”李墨白瞅着我,忽而笑若三月裡的桃花,溫暖和煦,眸光幽深,隱隱地帶着神秘。
一見他這表情我便忍不住寒顫,心中仍舊驚疑,只是見他安然自若,料想他們必然已有應對的辦法,不再多想。
一夜無話。
如李墨白所言,任由我們日日挑釁,東方鄔果然只躲在長門城避而不出,我們沒有實力攻城,只得僵持着。
數日下來,李墨白倒是忙得腳不沾地,我陪着李思墨,被精力過剩的他折騰的再無做其他事情的力氣。
也不知蕭南軒與蕭南昭有多不對付,得知這邊的消息後,果然對凌蘭心存了懷疑,竟從東方吟連派兩名御醫來吉城之中。
表面上裝出寬厚仁慈的模樣來,以憂心凌蘭身體爲由,特意派譴御醫來請脈。實則果然是想知道,凌蘭是否懷有身孕。
只不過,他有張良計,我們自有過橋梯。因着那秘藥的緣故,兩位御醫自然什麼都沒有診出來,呆了幾日之後,便打道回東沂城。
知危險已過,凌蘭服了可解那秘藥的藥汁,提出想回烈城去。世道難平,我向紀尚借了李大煞與許唯兩人,送凌蘭回烈城。
凌蘭面對我時,所表現出來的感情總是複雜的,離開時才終於肯真心的衝我微笑着道謝。我備了一大堆禮物,讓她幫着捎給凌曦及凌晨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一時之間,又風平浪靜起來。
直到十二月初,突然得知蕭南軒要御駕親征,才真正嚇了我一大跳。雖說天下不穩,局勢混亂,戰事卻未陷入僵局,軍心尚算穩固,蕭南軒不顧安危親來戰場,豈不是多此一舉?
我無比費解,實在無法理解他的行爲,奈何他是皇帝,只管爲所欲爲無人敢阻攔。
一行人大張旗鼓、浩浩蕩蕩的來到吉城之後,我無奈接駕,心中本就不是太服氣,哪知蕭南軒剛從御駕上下來,李思墨就從我懷裡掙脫,邁着小短腿,樂不可支的向蕭南軒衝了過去。
我嚇了一跳,忙擡手去抓,李墨白卻快一步揪住我的衣角,阻攔了我的動作,稍一猶豫,李思墨已經跑到了蕭南軒跟前去。
定睛看去,才發現蕭南軒手裡拿着一串晶瑩透亮的糖葫蘆,正對着李思墨晃悠。正是因爲這糖葫蘆,使得李思墨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
莫怪乎李墨白要攔我,蕭南軒有心,若我阻攔,豈不是抗旨?
無故勾引我的兒子,我心中更是光火。
“謝謝皇上舅舅。”便在我暗暗詛咒時,李思墨已經接過蕭南軒手裡的糖葫蘆,滿臉幸福的吃了起來。
蕭南軒趁機將李思墨抱在懷裡,眸光幽深,面上的笑容虛僞,“初兒喜歡吃糖葫蘆嗎?”
“喜歡。”李思墨只顧着埋頭吃,也不管蕭南軒再問什麼,含含糊糊的點着頭。
“除了糖葫蘆,初兒還喜歡什麼呢?”蕭南軒完全一臉哄小孩的模樣,笑意融融,眼神益發高深莫測,“美人?銀子?權勢?還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