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沒有打算去死。
只是,每每怒極又不知所錯的時候,我往往喜歡走極端。
劍走偏鋒,傷己更是傷人。
我不好過,卻也不能讓她們好過。
激怒蕭俊,只不過是不想讓寧玉燕她們撈得好處。
正僵持之際,聽得消息的紀尚及時趕來,端正的跪在我面前的同時,將我手中的劍也奪了去。
“你當真以爲我不會殺你?”見我拿劍尖抵着自己的心口,蕭俊的怒火到達了臨界點,盯着我的眼神益發冰涼。
隱隱,帶着殺氣。
似乎,但凡我每次露出分毫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念想或者舉動來,他都會格外的惱怒。
“劍給我。”衝着紀尚冰冷地開口,蕭俊寒意沁人的目光,卻一直落在我的眼中。
“皇上。”紀尚有些焦急,奈何蕭俊的神色堅毅語氣堅定,聖意難測更加無從反抗,紀尚無奈遞上手中的長劍。
蕭俊接過長劍,舉起劍刃在眼前端詳一番,眼眸微垂,將眼神落到我的身上。手中的劍尖漸漸放平,直點我的眉心。
紀尚大吃一驚後,身體微斜,竟是挺身擋在我的面前。
“紀尚,你讓開。”見蕭俊蹙眉,神色中卻無絲毫猶豫的模樣,真怕蕭俊會拿紀尚下刀,於是當即開口阻止。
殺我,看在他最心愛的女人楊昕雲的份上,蕭俊一定會猶豫,但是殺紀尚,他卻不會有那麼多的顧慮。
這些紀尚必定清楚,何苦還要擋在我的身前?
紀尚卻是巍然不動。
我更是心焦。狠了狠心,用力地在背後推了紀尚一把,將他推倒在一邊,自己則挺直了上半身,任由蕭俊手中的長劍點着自己的眉心,眼神堅毅。
他要殺我,我如何能躲?又如何能躲過?
所以,唯有坦然的面對。
“皇上,請您三思。”哪知紀尚不死心,竟是再次撲過來擋在我的面前。蕭俊手中的長劍點在他的頸部。他卻無絲毫的閃躲。
見紀尚爲我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我有些心焦。但是那鋒利的劍尖抵在他的喉嚨,稍有不慎,便要劃破肌膚,我不敢再隨意的推動他。
記起自己答應過程寧心,一定會保住紀尚的性命,我更是焦急。
奈何蕭俊全身依然在散發着殺氣,我一時恨不得直接殺掉寧玉燕。
場面一時僵硬。這畢竟是蕭俊的家事,不宜讓外人看見,蕭俊身邊的公公帶着一衆秀才們悄然離開。
死書呆子邊走邊擔憂的回頭看我,我衝他微微搖頭,他纔沒有停下腳步,跟着衆人一起離開。
許是我焦急的神色讓蕭俊有所鬆動。而蕭冬茜趁着這鬆動,從我身後挺身而出,跪倒蕭俊的左側,“父皇。請您三思。女兒保證以後再也不調皮,懇請父皇放過她。”
我詫異的看向蕭冬茜。想要瞧出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裡有幾分真幾分假,奈何平日裡對她關注不多。竟然分辨不出來。
不過我也算有自知之明,正是因爲與蕭冬茜相交不深,她會如此幫我說話,不可能沒有緣由。
略微想了想,蕭冬茜在我身上的因由,唯有一個。便是那隱紙鳶背後的主人,楊少臨。
這個孩子,還真夠死心眼,隨時隨地,都在惦記着這件事情。
“父皇。”見蕭俊仍舊不動,蕭冬茜擡手拽住蕭俊的龍袍,眼中早已蓄滿的眼淚,終於掉落下來。
蕭俊愣了一下,才低頭看向蕭冬茜,眼眸中的光點沉沉浮浮,嘆息了一聲將劍收了回去,扔給誠惶誠恐的站在一邊的侍衛。
“向端妃道歉。”蕭俊微含警告的目光,從我的臉上刷過。
寧玉燕聽得此話,稍微挺直了自己的背脊,從蕭俊的身後走出來,在蕭俊察覺不到的角度,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如果我道歉,那麼便是承認自己有羞辱寧玉燕,之前的反抗,統統白搭。因爲,終究要被寧玉燕在臉上踩一腳。
“小女,沒錯。”所以,我亦是挺直了背脊,嘴角帶着嘲諷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寧玉燕。
“皇上,您看她這態度,不把臣妾放在眼中也就罷了。她不過一小小的女官,竟然還不把您放在眼裡,實乃大不敬。”寧玉燕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轉臉又向着蕭俊挑撥起來。“皇上,今日若不殺她,世人還以爲皇上您好欺負!”
“閉嘴。”蕭俊沉着臉衝寧玉燕怒喝,臉上的表情陰沉的如同雷雨前的天空。
看,但凡與我性命有關的話題,蕭俊總是如此易怒。
可見,他並不想殺我。
蕭俊某種沉澱着某種我看不懂的情緒,慢慢地向我走過來,然後停住蹲在我的面前,燒滿怒火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我。然後傾身到我的耳邊,語調很輕,卻異常的冰冷,“你吃準朕不會殺你,對嗎?”
我低頭沉默,心卻沒來由的一抖。
“沒錯,我不會殺你,虎毒不食子。”蕭俊繼續放輕聲音,在我耳邊敘述着,“可是,不代表我不會殺李墨白!你以爲,我把解藥給你後,我就無法再對付他嗎?”
我一驚,猛然擡頭,蕭俊已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我眼中漸漸顯現出來的慌亂,嘴角卻帶上殘忍的笑容,“他是你唯一的弱點,對嗎?”
用李墨白來威脅我?
我深深地埋下頭,心裡充滿了委屈與不甘,更多的卻是心灰意冷。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我才能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這宮裡的生活,我真的已受夠。但是,我不能讓李墨白因我而遇到危險。
哪怕是一丁點的危險,我都不能。
道歉而已?不難。
一點都不難。不過是被人羞辱了一番後,又被陷害。而已。
已不能閃躲,唯有面對。
深深地低下頭,慢慢地膝行到寧玉燕的面前,憋紅了一張臉,擡頭看向她。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寧玉燕的臉上,所以她唯有露出惶恐而不安的表情,想退卻又不能退的模樣,倒真可憐。
深深地呼吸,強行壓下所有的負面情緒。我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妖嬈無方的微笑後,才緩緩地開口。“娘娘,奴婢有罪。您乃千金之身,奴婢卻是卑賤之體,您兩次向奴婢吐痰,奴婢不該‘輕輕’地反抗,致使您不慎跌倒。這是罪責一。”
格外的咬重了‘輕輕’二字,我慢慢地俯身,模樣恭敬地對寧玉燕磕了一個響頭。
“咚”的一聲悶響,我磕的極爲用力,頓覺頭暈目眩,額頭處灼熱難當。
這一聲。我不知道身邊有幾人在爲我心疼,卻不會有蕭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露出得意的表情,然而,不包括寧玉燕。
並無做戲之心。只是,我不用力。無法壓下心頭的憤怒、屈辱與冰冷。
“您用腳尖挑起奴婢的下巴,奴婢不該反抗。這是罪責二。”待靈臺恢復一絲清明,我再次俯身,頭又是用力地往地上一叩。
這一下用力過猛,本已燥熱的額頭處傳來刺痛感,感覺有液體從額頭滑下來。
輕輕地幾句話,寧玉燕的臉色,已由委屈變成慘白。發紫的嘴脣哆嗦着,眼神不時的往我身後遊移,是真正驚懼的表情。
我不知道身後的蕭俊是什麼表情,但是從寧玉燕眼中所表露出來的深深恐懼,估計好看不到哪裡去。
“您命宮人壓着十五公主,奴婢不該擅自上前想要帶她離開,您欲阻攔奴婢,奴婢本不該推開您。這是罪責三。”
心中冷哼着,懷着報復的心情,第三次俯身,更加用力地磕在地上。這一下,當真是用力過猛,頭部與地面的撞擊產生衝力筆直的涌入腦海,頭暈目眩到控制不住平衡,我一下失去身體的平衡,跌倒在地上。
“小…梨。”紀尚驚呼一聲,不管不顧的上前來將我攬在他懷中,我能感覺到他顫抖着撥開我額頭凌亂散落的髮絲,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皇上。”紀尚語帶哀求,擡頭看向不遠處的蕭俊。
蕭俊的一張臉,比黑炭還要濃,犀利如尖刺的眼神無遮攔的射向寧玉燕,後者卻被這眼神嚇到,只渾身發抖。
既然他開口讓我向寧玉燕道歉,寧玉燕不開口說寬恕,他便下不來臺。縱使他已從我方纔的話語中明白,如果我反抗有錯,卻也是寧玉燕羞辱在先。
“紀尚,你放開我。”調息了一下,神智恢復了少許清醒清明,我伸出手欲推開紀尚。紀尚卻是不放,用我正好無法掙脫的力道,輕柔卻堅定地摟着我。
“小姐,已經足夠了。”紀尚彎腰低頭,在我耳邊輕聲地呢喃,我尚未明白他的意思,他卻將我轉到蕭冬茜的懷中,自己則對着寧玉燕跪下來,聲音洪亮而堅定,“如果娘娘覺得小梨道歉的誠意依然不夠,我代替她向您道歉。”
說完,紀尚竟也彎腰向着寧玉燕磕頭,姿勢比我還端正,聽得 “咚~”異常沉悶的一聲響,頭落地的力道竟是比我還要重。
眼見紀尚還要再磕第二下,剛纔自己又切身體會了這種屈辱與疼痛,我輕輕地推開蕭冬茜的攙扶,走上前一把攬住紀尚的肩膀,死死地、拼命地攬着。“紀尚,你不要這樣。”
我怎麼值得你去向別人卑躬屈膝的磕頭?
隱忍了許久的眼淚,在見到紀尚額頭的紅腫時,終於忍不住滑落臉頰。我轉眸看向蕭俊,朦朧的眼眸中帶着些許的恨意,“你還想要我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