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要違抗聖旨?”蕭俊沒有給我一刻喘息的機會,儘管面色疲倦,卻依然強打着精神。只是,神色中再無平時總會顯現出來的寵溺,眼神中滿含不可違抗的威嚴,高貴,而不可侵犯。
我知道,那纔是屬於帝王的眼神。
現在的蕭俊,是帝王,不是父親。
“皇上……”,本來說讓我頂着抗旨罪名的葉落安先我一步開口,我拉住他的衣角,示意我來回答,他才住了口。
端正了跪姿,我彎腰低頭,“因爲,我相信那些人無罪。”
“無罪?你相信?”蕭俊拔高了聲調,“那些災民本已經深陷囫圇,卻將他們送入危房之中,豈能是無罪?你的相信,能值多少銀兩?百姓本就因爲此事民心渙散,斬了他們,是爲了安撫那些百姓的心。可是你卻抗旨將他們救了下來,你可知,如今百姓是如何議論你的嗎?”
“不知。”我只能益發的恭敬。
我只能說,這些事情,我沒有想過。但是這話,卻不能告訴蕭俊。
“胡作非爲、無法無天、爲非作歹、目中無人、囂張跋扈……”,這一連串的成語從蕭俊的最終蹦出來,我都要傻眼。
不過救幾個人而已,這些人至於把我說的如此不堪嗎?
“如今,所有人都在高呼要殺了你爲那些死去的人報仇,你說說,朕該如何處理此事?”蕭俊的冷漠開口。
印象中,蕭俊從來沒有在私下裡,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自稱爲朕。
心中苦澀。我壓抑着,頭幾乎低到地面上。“爲平息民憤,皇上該將我關入天牢。但是,請皇上給那些人一個機會,持着懷疑的態度去徹查此事,也許有可能,他們當真是無罪。”
“你到底是太善良,還是太傻?”蕭俊怒了,疏忽從牀頭坐直,雙眼帶着怒火看向我。語調卻相當的平靜,“無論如何。朕無非是想安撫京中的百姓,要用什麼樣的手段,要犧牲什麼一些人,都沒有關係,朕要的,只是民心安定的結果。就算那些人是冤枉的,他們無罪,只要不查出來。有誰能夠知道?”
“可是你卻偏要把自己也搭進去。你可知道,此事如果查不出個結果,只能以目前的結局斷案。那麼。這抗旨的下場,你必死無疑!即便是朕,都無法救你!”蕭俊憤然。
“可是,臣女相信葉大人的話,也相信葉大人會將事實的真相查出來,還大家清白。”我說得堅定。
“又是你相信?”蕭俊冷哼,當着葉落安的面語調嘲諷,“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可以輕易相信的事情?”
我擡起頭來,看着蕭俊因爲氣惱而漲紅了的臉,“那麼,您是爲什麼,將他們送到我的身邊?這世上的人,並非全部是壞人,我是如此堅信着。娘在世之時,一定也是如此認爲。”
“你當真不怕死?”聽到我提起楊昕雲,蕭俊的臉色便緩和了下來。
“我自然怕死,可是,我依然相信着葉大人。”我瞥頭看了葉落安一眼,微微而笑。
“好。”蕭俊突然就笑了起來,彷彿之前的嚴肅都是僞裝出來一般,笑得那般開懷,“不愧是我的女兒,有勇有謀,知人善任,好、好、好……”
連嘆了四聲好,蕭俊從牀上起身,腳步虛浮的走到我的面前,彎腰扶住我的手將我拉起,眉眼間滿是溫暖的笑容,“記住,信任自己人固然重要,卻絕對不能信任自己的敵人。”
“是。”蕭俊這前後態度的轉變,讓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這親暱的動作,更是讓我有些尷尬。
“這事你既然要出頭,就必須先吃些苦頭,我必須將你關起來,直到真相大白。不然民心不穩,怕是要出事。”蕭俊無奈道,眉目間隱有疼惜。
“嗯,我已經有所準備。”只要能查清楚真相,只要你不被後世評爲昏君,牢獄之苦,又有何懼?
“落安,此事必須儘快查明,帶小梨去刑部。”蕭俊重新躺回牀上,氣息不穩。
向蕭俊行禮告退,隨着葉落安來到正殿,葉落安衝我微微笑了笑,“方纔,主人只是想試試你的態度。”
“嗯,現在我知道了。”我伸出雙手遞到他的面前,“綁上吧,不然別人看了,怎麼知道你們其實已經將我關入了牢中?”
葉落安無奈的笑笑,道了聲得罪,從懷中掏出一根早就備好的繩索,捆綁在我的手上。
“你沒事吧?”畢竟,趕去救人的,可是他。
葉落安歡快的笑了起來,“我蒙了面,告訴那些人,是奉了你的旨意去救那些人。”
好吧,反正葉落安一早就打算拿我做擋箭牌。
“如果不是小姐出面,主人哪裡會如此輕易就放過我?”看出我的鬱悶,葉落安繼續嬉笑着。“小姐放心,一定會盡快查出真相,就您出來的。”
“啊,對了,這個,幫我轉交給楊少臨。”將方纔蕭俊給的木盒與瓷瓶握在手心,攤到葉落安的面前,“許是我太緊張,我有些不放心,你必須找能夠信得過的人,將這個親自交到楊少臨的手上。一定要交給楊少臨,交給其他人,我怕有人會趁此要挾墨白。”
前不久,在我告知周藍陵東方鳳給的消息後,周藍陵也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告知了李墨白的近況。因此,我知道李墨白跟隨着楊少臨,目前呆在東沂城。
周藍陵說,李墨白臉上的傷疤,正在逐漸的淡化。只是眼睛乃是被‘紫憶’影響,依然無法視物。
待他拿到這隻‘紫憶’,應該就能變得與從前一樣了吧?
下次相見,他是不是可以看清我的臉?
“小姐放心。”葉落安臉色凝重的點點頭,將東西收進自己的懷中。“可是,小姐你自己的毒……”
“我沒事。”我打斷葉落安的話,“東方雲奇,會是那麼有善心的人嗎?”
即使去求東方雲奇要解藥,怕是我跪斷了膝蓋,都得不到。
他只要利用我而已,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影響到他。
被繩子綁住,葉落安帶着我穿過內廷,接受了衆多宮人的指點,卻在外朝碰到了東方雲奇。
他像是專門站在那裡等候我一般,注視着我由遠及近。
“左相大人。”雖然如今葉落安與東方雲奇乃是同等官職,但東方雲奇畢竟年長些,葉落安便率先開口。
東方雲奇面無表情,眼神冰冷到沒有溫度,就那麼一直看着我,直到我的腳底開始發麻。
“父親。”礙着極有其他的官員,又有衆多的官員,我跟他保持着不一定的距離,極爲不情願的向東方雲奇行禮。
“過來。”東方雲奇冷冷地吩咐。
我猶豫的看向葉落安,他同樣的疑惑,卻示意我上前去。
我邁步上前,在東方雲奇的面前站定,東方雲奇突然擡起手,利落而有力的甩了我一個耳光。
我本想躲,東方雲奇卻眼明手快的拽住我雙手的繩子,讓我退無可退。
“啪”的一聲脆響,我沒能站穩,身體被這突來的力道帶着往後倒,只覺頭暈目眩,右耳朵‘嗡嗡’直響,血氣直往臉上涌,燥熱而刺痛。
“左相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麼?”葉落安及時扶住我,質問的聲音中帶着怒氣。
“本相教訓自己的女兒,還輪不到外人插嘴。”東方雲奇的聲音冰冷,字字都夾雜着不屑。冷漠的話語,如同刀子,劃在我的心上,“看來你是沒記性的人,本相昨夜才說過的話語,竟然忘得如此之快。這只是給你提個醒,若還有下次,絕不會如此簡單。”
東方雲奇甩袖,帶着一羣想看熱鬧的大臣走遠。
我憋住已經泛上眼眶的淚水,勾起脣角冷笑,絕對不可影響到東方家的地位嗎?
就爲了這麼點事情,勞師動衆,不分青紅皁白,當着所有人的面,扇了我一個耳光?
“小姐,沒事吧?”葉落安扶着我,眼眸中滿含擔憂。
“沒事。”晃了晃暈乎乎的頭,我掙脫他的攙扶,“我們走吧!”
看來,我應該誓言與東方雲奇誓不兩立纔對!
比劃比劃他與蕭俊對待我的態度,就不用去考慮誰是真心誰是假意,那都是一個如同天上,一個如同地下。
本以爲蕭俊會將我關到天牢裡面,卻不想葉落單帶我來到刑部,刑部也是有地牢的,意外的我卻沒有被收押。
葉落安將我帶到了刑部後院的一個小院落裡,這裡的位置雖然偏僻,視線卻很寬敞。當然,院落周圍有圍牆,得站在屋頂才能看清楚周邊。
看來蕭俊還是捨不得讓我受苦,說是要將我關入刑部的大牢,卻偷偷的將我藏在了這個小院落。
葉落安要忙着查案調查取證的事情,好早日放我出去,所以他匆匆將我安置在此處,叮囑絕對不能出去後,便匆忙的離開。
我四處轉悠了一圈,發現這個院子雖小,卻很乾淨,甚至還備有暖爐。就算是要住上一段時間,困難也不大。
雪依然在下,臉上刺痛的很,我便窩在屋檐下,不斷拿雪敷在臉上,直到臉上徹底的失去了感覺。
當夜幕降臨時,我看到有意想不到的人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