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李墨白卻有些怔仲,清亮的黑眸看着我,有幾分迷惘。
這不該是李墨白的表情,我黯然心痛,僅存的幾分幻想,徹底消失。他,果然已經失憶。
“我知道你已經忘記我。”我伸出手,無意識的在沙子上畫起圈圈來。“我不怪你,如果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失憶。”
如今,你能夠不怪我,我已經很感激。
“我們解除師徒關係吧!”李墨白幽幽地,說出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語,語氣卻是十分堅定的。
在我聽來,卻不啻於一個驚雷炸在身邊,瞬間連靈魂都沒有剩下。唯有震驚到極點的意識,浮在空中,冷漠地嘲笑着自己。
“爲什麼?”緊緊地握住拳頭,壓抑着心理面的憤怒與恐慌,我儘量平靜地開口。只是,聲音卻早已不是素日的清脆,格外地低沉。
是不是,討厭我了?是不是,因爲我害你毀容,所以你怪罪我了?是不是因爲我總是給你惹麻煩,所以你嫌棄我了?
“如你所知,我已經將你忘記。”李墨白的黑眸裡面閃現着認真的神色,定定地看着我,“我想,我們之間肯定有許多的故事,所以纔會讓你對我這麼執着。可是,既然我已經忘記你,你也不應該再記得我,否則就是對你的不公平,你忘記我吧!”
“想說的就是這些?”意識一點點地迴歸,我冷漠地開口。
“還有……,”李墨白平靜地開口。
“你知道,我們之間有多少的時間,在一起嗎?”我固執,依然打斷他的話。
“十年。”
“失去這十年的記憶。你高興嗎?”無論是誰,突然發現自己的人生,空白了十年。必定還是會恐慌的吧?因爲,無從猜測,這十年裡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更加不知道的是,有多少人再這十年裡。走過了自己的生命。
“不,我很想記起來。”李墨白依然看着我,黑眸晶亮,如同子夜裡面的明燈,照耀着我前行的方向。“可是小梨姑娘,這些記憶,我已經永遠地失去。這對你。不公平。”
“公不公平,並不是你說了算!”我激動萬分的站起來,握緊雙拳,死死地抵在身體的兩側。“與你在一起的十年,是我人生的全部意義所在,即使你忘記,我怎麼可能會要忘記?”
說道後面,我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起來。其實,我是真的不想哭的。
“即使。我已經忘記你,你也不介意嗎?”
“可我記得你。”我回答的堅定。
“如果,我不再願意,做你的師父呢?”李墨白的眼眸清冷起來。眼神複雜,包含着太多的東西,我看不懂。
“情誼在,名分也在。你不願意做我的師父,我願意做你的徒弟。”我擡手抹去眼角的淚水,笑得堅決。
爲什麼,會不願意做我的師父呢?
“唉。”李墨白,竟然幽幽地嘆了口氣,萬縷愁絲入愁腸的模樣。
“真那麼不願意嗎?”我卻見不得李墨白這般糾結的模樣。
李墨白搖頭,彎了彎嘴角,淺笑起來。這還是重遇李墨白之後,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那種風華盡展的感覺,讓我不由看癡。
雖然,木乃伊的笑容,美不到哪裡去,在我的心裡,卻是最美。
“你如此強求,我倒是無所謂。”李墨白的聲音淡淡地,如風的語調更加飄忽起來,嘴角的笑容,益發真實。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方纔還在說不公平,自己不願意的人,是誰?心裡有種突然被他算計的念想,卻又什麼都感覺不出來。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感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與你在一起,整整十年?”似想起什麼,李墨白詢問道。
“嗯。”我只能點頭。
“那你的武功,是我所教吧?”再次開口詢問。
“嗯。”我再次欲點頭,哪知李墨白突然翻轉右手,對着我的脖頸抓來。
我嚇了一大跳,慌忙偏頭躲閃,脖子堪堪從他的手邊擦過。
李墨白看了看我,突然無奈地搖頭,“反應速度不錯,身形卻太慢。”
經常被你偷襲,反應速度能不快嗎?我直翻白眼,心想怎麼這人忘掉了十年的以及,這喜歡偷襲人的風格,怎麼依然沒有變?
“這塊玉佩?”李墨白對着我晃了晃手中的紫色玉石。
我定睛看去,頓時黑了臉,“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我從小就掛在身邊。”
“是你的貼身之物?”李墨白挑了挑眉頭,詫異道。
“嗯。”見他的動作,似乎沒有還我的意思,我弄不懂他的意圖,只得楞楞地點頭。
“作爲你拜師的見面禮,我就收下了。”李墨白麪不改色的,就將玉佩收到了懷裡面。
我驚詫萬分地看着他,嘴巴都要合不攏,“可是,我拜在你門下,已經十年有餘。”
現在才收拜師的見面禮,會不會太晚了點?
“當初我有收見面禮?”
這倒沒有。我誠實地搖頭。
“那這玉佩,爲師收下,小梨有意見?”我突然感覺,李墨白除了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之外,竟然也是個厚顏無恥的強盜。這貪污起人家的東西來,我不僅無法拒絕,竟然還得讓感謝他。
“沒意見。”除了這麼說,我還能怎麼辦?剛纔,可是我非得要讓他做我師父的來着。
也不是不願意送給李墨白,只是,畢竟這玉佩我帶了十年,脖子突然空了,很是不習慣。
李墨白似是沉思了一下,極爲沉痛的模樣,從懷裡掏出個東西來,“既然收了小梨的見面禮,爲師也該送你個東西。這個給你。”
我伸手接過來,湊在燈籠下看了看,竟然也是塊玉佩。只是比我方纔那塊大一些。碧綠色的材質,晶瑩剔透之外,帶着無限的透明之感。觸手依然溫潤。顯然也不是俗物。
我還在猶豫是否該帶到脖子上,李墨白淡淡地開口。“這塊玉佩,同樣是我孃的遺物。我之所以快馬加鞭從定城趕來烈城,就是爲了從簡行手上取回這個東西。所以,務必好好保管,若是掉了玉佩,休怪我不留情面,將你逐出師門。”
“那我還是不要了。”趕緊伸出手。欲將玉佩返回給李墨白。能夠讓他以命向簡行取回的玉佩,定時很重要的東西。
只是沒有想到,李墨白急匆匆從定城趕來,竟然是爲了這塊玉佩。而他卻要將這塊玉佩送給我,這該怎麼解?
“嫌它沒有你的玉佩有價值,不滿意?”李墨白挑眉。
“當然不是。”我忙搖頭。
“那就是不想拜入我門下?”
我已經拜入你門下十年了!我心裡瘋狂地吶喊着,表面上依然笑着,“怎麼會呢?我一直,都是你的好徒兒。”
“那就收下,好生戴着!”李墨白輕描淡寫。漆黑的眼睛瞟向我的脖子。
我點頭表示知道,忙將他送的玉佩掛在脖子上,然後仔細地收進衣服裡面。玉佩溫潤的感覺,在胸口蔓延處開來。一股奇怪酥麻的感覺,從玉佩裡面透露出來,像是泡溫泉一般,感覺四肢百骸都得到舒展一般,很是舒服。
“你可以不叫我師父,雖然在你心裡我是,可是在我心裡,我們纔剛認識。”
“那叫你什麼?”總不至於,又讓我叫公子吧?當公子當上癮了嗎?
“叫我名字。”依然輕描淡寫的聲音,如風一般輕柔地滑過耳畔。
“名字?”我大叫起來,瞬間倒退了一步。讓我叫他……墨白?
瞬間羞紅了臉,心跳如擂鼓,幾乎就要從胸口竄出來。我努力地張了張嘴,心裡雖然已經呼喊了上百遍,嘴上就是無法叫出口。
叫他墨白?每當想到這裡,緊張窒息的感覺,就要將我淹沒。
李墨白卻一直在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平靜,似乎在等着我開口。
我囁嚅着,再囁嚅着,就是發不出聲音。臉上,越來越燙。
“墨……”,深呼吸了幾十次,才從牙縫裡面寄出這個字來。剛出口,就覺得難爲情,下面的字,再也說不出來。
屏住呼吸,憋紅了臉,“我還是叫你師父吧,這麼多年我都已經叫順口,師父。你多聽幾次,就會習慣的。”
一口氣說完,我總算是鬆了口氣。心裡感慨,這果然是同一個人,特別擅長將我逼到牆角,直至無路可退。
這纔剛對上他,我就輸得一敗塗地,不僅將娘留下來的唯一遺物給賠了出去,還得幫着他數錢。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眼睛,爲什麼會變成黑色?”見李墨白不語,我連忙轉移話題。
“我的眼睛,本來是黑色。”李墨白眸中璀璨,語調裡面半含清冷之情,似乎對於這個問題有些牴觸。
“我一直以爲師父的眼睛,會是紫色。”我破有些遺憾的開口。他的眼睛變成黑色,如果以後生了小孩,眼睛肯定也不會是紫色。
這是多可惜的事情。
“正常人的眼睛,怎麼會是紫色?”李墨白半帶無奈地看着我,“這件事情,我以前沒有告訴過你?”
我搖頭。
“既然如此,那這肯定不是能夠讓你知道的事情。”只一句話,就將我接下來所有的問題,都給打回肚子裡。他不願意說的話,無論怎麼去追問,都不會有結果。
這個人,還是跟以前一樣,那麼不近人情、不解風情。
幸好,他還跟以前一樣。
彼時,我是這麼認爲,可是,忘卻所有的記憶,真的還會與以前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