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小妖在打架,還有一羣小妖在看打架。
打架的嘰嘰喳喳,你吐我一個火球,我吐你一個冰球,反正一片山頭,已經被它們玩完了。
看架的也吵得很,各種叫,也鬧不清誰在爲誰加油。
遠遠看到,那兩羣二十幾只毛都掉了好多的所謂鳳凰,管妮簡直不敢相信。
噴火的一身紅彩羽,噴冰的一身冰藍羽,若是好好的,該是何等的漂亮,可是現在,兩邊相殺,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這讓她怎麼整?
“住手!”
管妮沒動,盧悅先動了。
青龍江上的靈氣,已經比人族這邊好多了,雖然還不能發揮仙人的法力,可是元嬰的靈力,卻能動用了。
盧悅袍袖一甩站到中間的時候,數十條藤蔓,把掐架正掐得捨生忘死的小東西們,拖兩邊捆起來了,當然捆得最緊的,就是它們的嘴巴,“知道你們是什麼嗎?神獸!”
睥視全場的時候,那羣看戲的小妖們一驚,正要分散奔逃的時候,被瞬間結起來的藤網,全給攔在空地上,“一個個的,膽子倒不小。”連江裡的青龍玄武,都跑上來湊熱鬧了。
“昂昂!”
被蘇淡水捆過的青龍,仗着彼此更熟悉些,游過來時朝她蹭了蹭,那樣子像是討好,“昂!昂昂!”
盧悅額上的青筋突突了兩下,這羣小東西還是太小,連話都不會說,可讓她怎麼教?
伸手摸了摸它頭上要戳出來的角,“天地靈氣已復,你們雖然不會說話,但該有的傳承記憶,想來都得到了些,我的話,應該都能聽懂。先輩不易,好不容易保下了你們,不是讓你們在這裡打生打死,和……看熱鬧的。”
她已經看到了,好些看戲的小妖身上,皮毛也不是那麼齊整,一個個的,似乎都打過架了。
“要是再讓我看到你們誰打架,就把誰的毛全拔了。”
話音剛落,打得最狠的兩隻冰鳳火鳳,一齊悲叫起來。
他們身上本來就不多的毛,被迅速動起來的藤條,一根根地扯了下去,只留尾巴的幾根本命羽。
“看清楚了?”
盧悅再次環視安靜住的全場,“這是第一次,我給機會,所以本命羽就不拔了,但下一次……,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哭爹喊娘。”
呆在她身邊的青龍,嚇得骨頭都僵了,他就曾經哭爹喊娘過。
嗷……
兩隻小白虎有些不安,在父母跟前細細地叫了一聲。
盧悅一眼瞟過去,大虎忙微側身體,把兩隻小虎擋住。
他認識她,禁錮絕域的至禁,是她和那個男修幫忙解開,所以,他們是傳承中說的有緣人。
老祖宗們說有緣人是不會害大家的,要儘量聽安排。
白虎眼中的溫和,讓盧悅本來凌厲的眼神,也慢慢溫和起來,“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盧名悅,是仙界三千城的人。從今天開始,我將給大家講解道義,聽得懂的,就坐下來聽,聽不懂的……,也坐下來聽。”
剛剛過來的蘇淡水三個,聽到後一句,忍不住莞爾。
“現在開始,就圍着坐好。”
捆鳳凰的藤蔓慢慢鬆開,在場中一圈又一圈,給大家弄好呆的地方。
也幸好,這裡的草植全被他們打架打沒了,要不然盧悅還要費一番手腳。
一羣抖抖嗖嗖的小東西,彼此互視不善的目光後,各護自家沒了毛的同伴,好在它們挺知覺的,分開站呆一邊。
一圈又一圈,小妖們,在藤蔓畫好的格子裡,老實呆好。
這一幕,讓蘇淡水和管妮都鬆了一口氣。
神獸果然是不一樣的,要是都能這般乖覺,他們可以省很多事了。
盧悅放出一個蒲團,坐上去的時候,緩緩升起,讓所有小妖都能看到她。
“講課的時候,不準鬧事,不準交頭接耳。”
說話間,一個又一個手印打出,綠色光芒飄逸而出,撒落在衆小妖身上。
打了幾天架,又被拔了毛的冰鳳火鳳,感覺最爲強烈。
身上原本的痛苦,正隨着進入身體的綠色靈光,緩緩消沒,那種奇異的溫暖,讓骨頭和血肉好像在瞬間成長壯大了些。
這?
它們原本害怕敬畏又不服的目光,被一種特別的驚奇所替。
“此術名回春。”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盧悅知道自己的回春術與其他人的不一樣,倒也沒給太多,“回春術是我們人族的術法。
人族的身體和壽元,都無法與妖族比,妖族是以天道賦予的本命神通行走天下,人族卻是以對道的理解,追上你們,並努力超越你們。”
“……”
“……”
場外的蘇淡水三人,沒想到,她是以此爲開篇。
本來很不安的衆小妖,因爲幾個回春術,個個豎起耳朵的樣子,倒是很可愛。
“下面,我將解說我們人族對天之‘道’的理解。希望你們能印證自己的祖先傳承,早一步化形,早一點開口。”
盧悅環視更聽話的小妖們,心裡微有滿意,“道,是一個名稱,是一個字,卻不是道之本義,它本無名,可叫任何東西,所以亦可叫道。
道之本者,自然也。自然者,簡單來說,就是陰陽、對立、互化、互育、統一……
是它自己如此,即無一切它自己之外的心神意,還有接觸改變的運化。
故……
千說萬說,無爲、無往、無相、無體、無有、無無等等爲道之本。”
盧悅不知這些認真的小妖們能聽懂多少,對它們的態度,倒是先肯定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也。”
……
第一天的講課,在幾個更小的小妖,要拉屎尿尿的哼唧中結束,好在這時候,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盧悅記住了那幾只聽道聽的意猶未盡的神獸,說好以後每日辰時,就在這裡講課。
“‘道’說的不錯!”
蘇淡水看了一眼,玩起鳳凰火,讓冰鳳和火鳳一起聚集過去的管妮,“以後每天就半個時辰吧,說多了,它們也未必理解。”
盧悅微微點了頭,“看明天吧,飛淵,你在它們身上都留下印記了吧?明天敢不來的,捉來時,都給點苦頭。”
“放心!”
飛淵早瞄好了。
難得盧悅願意講課,這些傢伙要是不知感恩,還翹課逃跑,絕對有一個抓一個。
“在這裡建幾棟房子吧!”盧悅懶得再過江,“就它們的樣,耗的時間一定很多。”也幸好,冰鳳和火鳳都來了,要不然,他們還得去找。
“你的木系道法快,你建好了。”
蘇淡水斜了她一眼,師妹就是太懶,否則幹什麼不行?
那講課的本事,她都有點佩服了。
……
當仙界各方,還在懷疑盧悅四人在絕地裡吃苦時,管妮已經和兩隻帶頭的冰鳳火鳳,一齊尋找,它們起爭執的梧桐樹了。
此梧桐非彼梧桐,擁有仙根的它,讓鳳凰一族天生的想要靠近,哪怕代代以來,不到五百年壽的它們,無法在梧桐樹下涅槃。
冰鳳火鳳的爭執,因它而起,又因它而熄。
“你們是不是搞錯地方了?”
到了地點,卻沒看到管家玉簡中描繪的梧桐仙樹,管妮忍不住問。
還只會嘰嘰叫的兩傢伙,目露疑惑,瞄過來瞄過去後,各跑一邊,尋找它們歷代做下的記號。
可是,記號還在,梧桐仙樹,卻真的沒了。
管妮也看到了它們彼此留下的爪印,那石頭上年代久遠的劃痕,絕不是一朝一夕能辦成的。
所以,如果這裡真有梧桐仙樹的話,應該就在這裡。
一點橘紅之火,從管妮手中泄出,緩緩向前,可是半晌,空氣中卻沒有一絲波動,好像見到的一切,就是本相,這裡就是沒有梧桐仙樹。
“我看到你了,出來吧!”
管妮目視前方,突然開口,“我們只是借你幾根枝葉,放心,絕沒有動你的意思。”
……
面壁一個月,早早和嚴星舞,終於從隱木崖出來了。
藍靈長袖飄飄,正在崖下等她們,“星舞,你知道,錯在哪了嗎?”
“弟子知道。”
嚴星舞垂頭,“弟子以後,一定謹記師伯教誨。”
“天籟無聲,它更合自然之道。”藍靈嘆口氣,“可是你,卻處處彰顯暴力,你說,你老這樣,什麼時候才能出師?”
早早陪着嚴星舞,一起低頭。
“你師父……一時回不來。”
雖然從唐舒那裡,知道盧悅在憶埋絕地很安全,知道她和谷令則的計劃,可是她一天沒回來,藍靈就無法對嚴星舞撒手不管。
“早早,我不否認,盧悅在某些方面,有暴力傾向,可是她是功德修士,對自然之道的理解,遠在一般人之上。
你們想保住逍遙殘劍峰的傳統我可以不管,但你們也別忘了,嚴星舞嚴格說來,是盧悅爲雷宗收錄的弟子。”
“可是雷宗,不是更暴力嗎?”
被藍靈揭破小心思,早早也沒不好意思,反而提出自己的疑問,“藍師伯,紫電前輩隕落在外域戰場上,星舞是雷宗這一代的最主要弟子,當處處溫和的仙子,彈沒有殺傷力的樂聲,她能震懾別人嗎?”
“那我問你,你覺得,三千城慕天顏道友的玉笛,能震懾別人嗎?”
“……”
早早一時不知道怎麼答。
反正當年在逍遙門時,慕師伯最懶了,天天躺着,什麼活都不幹,要不是吳露露師伯厲害,小輩們還真沒人怕他。
可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在逍遙諸師伯中,第二個飛昇,也在仙盟坊市一戰成名。再加上後來的渥河大戰,慕師伯的玉笛,全都居功至偉。
“水滴石穿,柔能克剛,這些不用我再講解了吧?”
藍靈嘆口氣,“星舞,我不知道當年的古雷宗大能,是如何彈出恢弘的天劫一曲,但我聽盧悅說過,她遇到的那位花小五前輩,彈出的樂聲,能讓風睡着。
你說,那位花小五前輩,能是面露於外的暴力女嗎?”
“……不能!”
“我讓你注意形象,是希望你能由內而外地,完全協合到優美的天籟裡。”
藍靈揉了揉額,“這麼多年,我一直注意自己的仙子形象,可是也不代表,我真是嬌滴滴的女仙。
而且……”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能與你們師父相交的,恐怕也沒有嬌滴滴者。”
呃!
早早和嚴星舞偷望一眼,一齊抿嘴。
“山川大海可以有靜止的美麗,卻也有地動山搖,驚濤拍岸之怒。”藍靈望着兩個無比乖巧的人兒,“早早,我希望,以後不要用你的行爲去影響星舞。星舞,剛柔並濟,纔是你最要學習的。”
“是!”
“是!”
二人一齊躬身。
這些年,哪怕早早常覺得,小師妹讓給雷宗挺虧的,偷着用殘劍峰弟子的一切行爲,影響着她,卻也知道,這位受師父託付教師妹的師伯,絕對盡心盡力了。
“所一首雲疏,先給我聽聽。”
叮叮咚咚的琴音,很快響在隱木崖下。
遠遠過來的林芳華,聽了好久,才慢慢迎向她們。
“藍師伯!”
她朝藍靈行禮,“家師有信傳回,讓我把早早帶回去。”
啊?
早早高興壞了,“師姐,師父怎麼樣了?她是不是想我了呀?”
看到嚴星舞眼中的希望與黯然交替,林芳華心中一頓,“是,師父遇到點麻煩,恐怕要你幫忙。”
“什麼麻煩,我這就去。”早早完全不知道,那將是多大的坑。
藍靈看看她教了這些年的小丫頭,心中一嘆,“她沒事吧?”
“沒事!咳!藍前輩,我師父還說,如果小師妹的樂基已成,就可以回三千城。”
噢?
藍靈在嚴星舞的眼中,看到某種希望與不捨,微微笑了,“跟你師姐回去吧!以後我會經常到三千城看你的。”
她還沒徒弟,雖然這小丫頭不是徒弟,可是教了這麼久,跟自己的徒弟,真沒什麼兩樣。
“真的嗎?”
嚴星舞一邊欣喜終於可以回三千城,一邊對藍靈非常不捨。
“真的。”
她也不知道,她精心教導的小女孩,會被盧悅當大人使,會在雞飛狗跳中,磨鍊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