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在裡面了?”
“是啊,骨水泥很快就凝固,結果就變成了鋼筋混凝土。”楚知希苦笑道。
“後來呢?”
“哪還有什麼後來,什麼辦法都沒有,只能用鑿子重新鑿開。”楚知希道,“結果已經要做完的手術,又得重新開始。錘子、鑿子叮叮咚咚,差點造成複合傷,這才把骨水泥給鑿壞,把針頭取出來。”
吳冕微微搖了搖頭,“像路德維希這種醫生,就屬於外表光鮮,其實……用咱們的話講,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哈哈~”衆人大笑。
想到那位路德維希教授狼狽的用鑿子把骨水泥給鑿開,大家都覺得可笑。這種錯誤竟然也會犯,世界還真是很荒謬。
“咱們醫院也有一個教授。”薛院長嘆了口氣說道,“博士畢業,美國歸國學者,主任醫師,履歷夠光鮮的了吧。”
醫大二院的幾名醫生不說話了,他們都知道是誰。
“的確是,這個履歷在國內肯定夠用。”吳冕點頭說道。
“他有一次也是做肱骨骨折手術,術後切口感染,我後來看病歷,剛開始是不到1cm的感染竈。”
術後切口感染很常見,尤其是從前無菌意識不強的情況下最有可能出現。以闌尾炎爲例,越重的闌尾炎術後感染的可能越。當然,這種情況還和患者腹部脂肪厚度及其他因素有關係。
但隨着無菌意識不斷增強,抗生素越來越好用,現在切口感染並不常見。而骨科,切口感染比較少見。因爲骨科要預防術後併發骨髓炎,相當強調無菌操作。
“那名醫生……算是教授吧,親自換藥,留引流條。”薛院長無奈的說道,“結果換了半個月的藥,切口感染的位置非但沒有變小,還越來越大,眼看着就要爛到骨頭。”
“怎麼做到的?”楚知希想不懂。
“有可能是油紗塞的太多,壓力過大,血運不好。”吳冕回答道。
這也是醫大二院最後會診的結果,薛院長笑了笑,這點小事情肯定瞞不過吳老師。
“後來呢,薛院長?”楚知希問道。
“那個患者年輕的時候是個地痞流氓,老了老了脾氣也沒改多少。本來生病就心焦,加上遲遲不好,每次換藥他都破口大罵,還威脅要殺人。結果誰都不敢去給他換藥,只能……教授親自動手。”
“事情越鬧越大,最後鬧到我那去。這屬於典型的醫療事故,沒什麼好說的,準備賠錢。”薛院長道,“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我準備親眼看看患者,好做到心裡有數。咱認賠,但是不能讓人訛了不是。”
“嗯,薛院長說的有道理。”吳冕點頭。
“我晚上正好有個飯局,六點去住院部轉一圈,準備看完去吃飯。”薛院長說道,“結果我一進病區就聽到罵人的聲音。當時就把事情的評級提到了S級,這患者難應付。”
“我順着聲音走到病房門口,結果……唉。”薛院長說起往事,也禁不住的嘆了口氣。
“打起來了?”吳冕問道。
“沒有。”薛院長搖頭,“我剛剛說的那名教授坐在病牀前,雙手托腮,一邊流着眼淚一邊看着患者。”
這個畫面感太過於強烈、違和,連吳冕這種身經百戰、從來不忘事的人都愣了一下。
雙手托腮,在病牀前哭,這是醫生麼?
“他就那麼哭,患者坐在牀上罵,什麼髒話都有,我就不學了。”薛院長深深的嘆了口氣,“我看了半個小時,也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個滋味。後來患者罵累了,那名教授也哭累了,開始換藥。”
“這……也太奇葩了吧。”楚知希聽傻了眼,問道,“肯定是年輕醫生,沒什麼歷練。一輩子都在讀書,很少和患者接觸。”
“唉,那年他55歲。”薛院長嘆了口氣說道。
這回吳冕都沒什麼好說的了,55歲的一個博士畢業、美國留學的“主任醫師”,會犯這種錯誤!
雖然學歷並不代表着能力,可是薛院長講的這個“故事”有點離譜。雙手托腮,在患者牀前哭泣,光是這一個畫面就已經讓人難以置信。
“後來我給他停職……也不算是停職,正常出門診,不讓做手術。做手術就出事兒,不想患者,想想醫院效益也受不了。每年在他身上賠錢就得賠幾十萬。”
薛院長有點小氣憤,但並不大,更多的是一種荒謬的感覺。
有時候語言的描述比不上畫面,想來當時身爲業務院長的他站在病房門口,看見自己手下一個主任醫師在病房裡托腮哭泣,心情也是極爲複雜。
“沒辦法。”吳冕聳肩,搖了搖頭,“多看看期刊雜誌,還是有必要的。很多前人的經驗,有些是大坑,既然別人踩了,咱們完全可以避免。
但要是爲了發文章,苦心鑽營,那很沒必要。”
“吳老師說的對。”任海濤一直再琢磨什麼,這時候忽然拍桌子說道,砰的一聲,把身邊的徐主任嚇了一跳。
“呵呵。”吳冕笑道,“我說的哪句話是對的?”
“……”任海濤無語看了看徐主任,他想的事情可不是什麼發文章,而是根據手術進度進行補液。
見任海濤尷尬,吳冕笑了笑,問道,“薛院長,打聽個事兒。”
“吳老師,您請講。”
“我剛回來的時候聽段科長說,前些年準備給我們鄉醫院蓋一棟醫院,結果蓋好被縣醫院搶走,這事兒您知道具體情況麼?”
薛院長怔了一下,小心回答D縣醫院那面當時不是要賣麼,因爲老住院部太破,賣不出價。所以新蓋好的大樓就給他們,那時候還沒蓋好,現在好像也沒投入使用。”
吳冕點了點頭,嘴角上揚。
“吳老師,您這醫務科長當的還挺上心。”薛院長笑道,“您要是感興趣,來我們醫大二?”
“哪有。”吳冕道,“這不是我從前線揹着白大林下來,在直升機上,縣醫院竟然說不收患者。”
私立醫院,你說收就收?怎麼可能,薛院長剛想委婉的說這句話,可旋即看見吳冕的笑容有一絲凌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