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膳開始前,一般都是戲班子演戲。聽聞是趙家班的戲,大夥兒都飽含希望,加上還聽一小廝說下午還有齣戲,可是趙家班的花魁,喬雨安親自上陣呢,大家就覺得更有看頭了。
而夏傲雪也帶着平安到了戲臺子前,恰好遇到了換好衣服的宣承希。
“七殿下。”
“坐。”
夏傲雪坐在宣承希身邊,她環顧了一圈,只見北秋姍坐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左手邊,而太子和北安容坐在最前面。
一時間,臨時搭建的戲臺子前座無虛席。
只聽一陣清脆的鳥叫聲響起,頓時讓整個臺子前都安靜了下來。在府門大院裡,是斷聽不到這樣的鳥叫聲,衆人不禁屏息細聽。
又是幾聲的鶯鶯之聲,正當衆人疑惑之際,一個身着綠衣的女子,從門外閃了進來,接二連三的,又是身穿各式顏色衣服的女子,原來鳥叫聲便是她們嘴裡發出的。每個女子頭上,都帶着幾絲的羽毛,有的是綠色的,有的又是白色的。
“她們這是一人代表着一種鳥呢。”平安十分有些意外的睜着眼睛,很是興奮說道,“小姐,你看,白色的百靈,黃色的是鸚鵡……”
夏傲雪一直微笑着側耳聽着。
其他幾個官員的女眷們也忍不住驚呼:“真好看。”
“太特別了。”
“果然趙家班就是不一樣啊。”
見最後閃進一個俏影,着五彩衣袖長裙,頭上的羽毛亦是斑斕,舞步輕盈,左足輕點,右腳已是往外畫了個圈,左足再以收回,俏影就到了大堂中間。其餘女子,便以她爲中心,閃動着衣袖,翩然起舞。中間的五彩女子,舞姿翩翩,流衣寬袖,讓在場的人都爲之動容。
衆人不由都看呆了。
直到那五彩女子跪地俯首:“民女喬雨安,恭祝太子妃福如東海,身體安康。”
衆人才回過神了,果然花魁就是不一樣,她竟跳舞跳的這般動人心魄!
北安容喜不勝收道:“喬姑娘有心了。”
“喬姑娘,這舞叫什麼名字啊,真好看。”北秋姍率先拍掌。
“回四姐,叫百鳥朝鳳。”喬雨安淡淡的擡着眼眸。
“啪”的一下,整個大堂瞬間死寂般。
嫡母祁氏,也就是大太太,臉色也有些發沉,語氣不善道:“喬姑娘唱戲也有好幾年了,難道哪些戲該唱,哪些戲不該唱,還需要別人提醒嗎?”
喬雨安聞言擡頭,欲泣道:“大太太莫生氣,雨安也是出於無奈,才唱了這出百鳥朝鳳。”
“哦?此話怎講?”祁氏柳葉眉微挑,眼見她一雙深邃的眸子正凝視着喬雨安,意似探詢,喬雨安臉上猶豫着,彷彿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祁氏已經有些不耐煩道:“難道你是覺得我冤枉你了?”
喬雨安搖搖頭,眼眶泛紅,帶着哭腔說道:“雨安不敢。只是在選戲目的時候,那戲班班主一力推薦這曲百鳥朝鳳。雨安雖只是一
個卑微的戲子,但是也知道只有皇后,才能稱之爲鳳,雨安不敢演,可班主說唱戲與舞姿,冠之以鳳,並不會被認爲的大逆不道,況且這舞極爲熱鬧,祝賀太子妃壽辰最合適不過了,因爲總有一日,太子妃也會成爲皇后的。”
嫡母祁氏隱隱覺得心有些不安,看着跪着的喬雨安,總覺得今日哪裡不對勁。周圍已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今兒衆目睽睽之下,不給出個交代,這事傳到皇后耳朵裡,可又要引起一陣波瀾了。
大太太其實隨手把桌子上的玲瓏茶杯扔在臺子了上,還冒着熱氣的茶水濺到了喬雨安的衣裙上,只聽大太太沖着下人吩咐道:“去把趙班主請過來。”
不多久,只見門口進來一人,暗黃連襟衫,臉上卻留着山羊鬍,彎腰站在大太太面前,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樣,道:“大太太,小人孫溫,不知大太太急着找小人來可有急事?”
大太太向來有些瞧不起戲子,雖盡力掩飾,但語氣裡是帶着幾分不屑:“今日這出百鳥朝鳳,是你選給喬姑娘的?”
孫溫不斷的哈腰點頭,討好道:“是是,不知是否還合大太太和太子妃的眼呢?”
大太太一個眼神,已有兩名虎背熊腰的家丁一左一右將孫溫按倒在地,力氣之大,讓孫溫根本無法動彈,孫溫一下子慌了,大聲喊道:“大太太,大太太饒命啊!小人不知做錯了什麼,讓大太太如此生氣。求大人饒命啊。”
大太太如此生氣,便是因爲喬雨安演的這出百鳥朝鳳,自己女兒北安容雖是鐵板釘釘的太子妃,可太子不是當今皇后所出,今日這齣戲在有心人眼裡看來,可不是太子妄圖早日登基稱帝,太子妃想早日成爲皇后的意思嗎?
皇后本就對太子和寧貴妃十分不滿,這件事本就是丞相府理虧,若皇后將此事鬧大,鬧到皇上跟前去,不管是太子還是老爺,都得不到半分好處,還很有可能會影響太子好不容易樹立起的形象。大太太在心裡狠狠想到。
而孫溫一再慫恿喬雨安演這齣戲,這居心何在?傳了出去,別人又會如何看待丞相府,難道真要做實謀逆之罪嗎?想到這,大太太更是來氣,手一揮,道:“把他拖下去,仗打五十。若是讓我知道你這戲班膽敢再演百鳥朝鳳,看你這老命還要不要?”
孫溫嚇的腿軟,更是站也站不起來。仗打五十,就他這樣的身軀,這五十大板若真是打下去了,即便不死,也得落個殘疾了。
孫溫被家丁架了下去,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慌忙大喊道:“大太太,饒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饒命啊。二太太,您救我啊,這可是您吩咐我選這齣戲的啊……”
聲音越來越輕,不一會兒,響起了木棍粘連皮肉的聲音,孫溫的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沒一會,就沒了聲響,估摸着是昏過去了。
而臺子前的二太太,臉色隱隱發青,眼角包含怒氣,這該死的孫溫竟然說是自己吩咐的,這可真是百口莫辯,老爺會怎麼看?大太太會這麼想自己?
念及於此,二太太馮妙珍擡頭想探尋下大太太的神色,不想正對上大太太帶着幾分薄怒的神色,心下有些發慌,說道:“姐姐,我怎麼辦會去讓他做這事呢,我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我斷不會……”
大太太卻一直沒說話。如果真的是馮妙珍所爲,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容兒如果因爲這個被皇上和皇后一氣之下廢了太子妃之位,或許受益最大的可能就是二太太的女兒北秋姍。
“都是你。”原本一直跪在地上哭泣的二太太,此刻霍然站了起來,指着夏傲雪,怒罵道:“惜時,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懷恨在心。是,我承認那你進府那幾年,我是因爲不怎麼喜歡你,對你有意見,而在一些地方教訓了你,可你也不用如此陷害我。”這時候在場唯一可以替自己頂罪的,就只有最卑微的夏傲雪了。
夏傲雪故作吃驚:“二太太,您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我平日裡都不怎麼出院子,怎麼可能和戲班子勾結來陷害您呢。”
“你肯定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法,迫使他們答應你這毒計!”
“妙珍,這是夠了!”大夫人也坐不住了,此刻還有這麼多外人在,怎麼能在外人面前起內訌呢,當下不滿道:“再怎麼樣,我也是這北府的主母,由不得你放肆。”
此時清夏傲雪也站了起來,由平安攙扶着,雖然目光看向二太太,可話卻是說給大太太聽的:“我知道我出生後,因爲我孃的身份,一直得不到大家的尊重,而爹爹對我有些誤會,這些年來,也多虧了母親大人的照顧,我才能活到現在。雖然飯菜有時味道不盡如意,甚至有些發酸,但惜時知道,母親大人已經盡力在幫惜時了,不然惜時怕是飯也吃不上。姐姐穿的衣服,給惜時雖然有些不合身,不過好在姐姐款式多,布料上乘,便是不合身,看着倒也不丟丞相府的臉。”
夏傲雪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大太太的臉卻是越來越鐵青了,她一直很清楚這三小姐在丞相府過的是什麼日子,很多事也是得到過自己的答允她們纔敢這般行事,這惜時一直軟弱無能,但今日她現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着一番話,將他這堂堂丞相的臉置於何地?
堂堂丞相府的三小姐,吃的竟然是餿了的飯菜,穿的竟是長女穿過的衣服,這簡直是荒唐。北安容聽着夏傲雪這般話,早已氣的說不出話來,若不是太子拉着他,恐怕早就上前給她幾個巴掌了,這恬不知恥的丫頭,真是不知所謂!
底下已經在竊竊私語了,今日請的宴客不多,只是平日裡和丞相府關係較好的同朝爲官的幾個官員,他們也都攜帶了女眷。今日這番話,必然會傳了出去,外界定會說他虐待女兒,堂堂丞相府的三小姐的日子,竟然過的如此淒涼。雖然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三小姐的存在!
此刻的大太太,已經氣的頭上的珠釵都晃動起來,眼睛死死的盯着夏傲雪,忽而露出一個鋼刀般的笑容,臉上浮現出幾絲驚訝,說道:“惜時,真沒想到原來你過的竟是這樣的日子。吳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