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就是結實現在還能用。”我贊着,老人家‘嘿嘿’的笑着,眼裡閃着光。
“曾經的木家何等的風光!如今是物是人非,風光不在嘍!”六爺的眼睛突然暗淡下來,我想安慰老人家一下過去抱住了他。
過了一會兒,六爺拍拍我的背,“好了!走吧。咱家去。我讓你侄媳婦兒把屋子都燒暖乎了,就等你了。”
馬車向村裡駛去,一輪紅紅的落日在村外田野的雪地上慢慢的下沉着,天就要黑了。寬闊的鐵門大院一排紅磚灰瓦的房屋,馬車直接進了院,六爺拉住繮繩馬停下來,“到家嘍!”高興的喊着。
架車的白馬‘噗噗’的從鼻子裡冒着白氣,院左側的馬棚裡兩隻膘肥體壯的棗紅馬站在馬槽邊悠閒的吃着草料,見馬車進來閃着長長的睫毛看了看累得喘着粗氣的白馬。
木頭跳下馬車伸手來扶我,還沒等我的一隻腳着地,前面正房屋裡風風火火的跑出來個體態稍胖、穿着花棉襖、燙着捲髮的婦女來,“太爺,這就是華姑吧?”
“是!這就是你華姑。”聽他們的對話,似乎有人通知他們我要回來似的,可是從我三歲離開這之後再沒有回到過這個地方,而且這的親人也幾乎都搬走了,再說我回來誰都沒告訴,丈夫王磊、弟弟木紫軒都不知道我的行蹤,他們怎麼知道我會來呢?
“華姑。”她熱情的拉住了我的手,把我從思緒里拉出來。“前個兒,太爺說有貴客要來,就在家算呀算呀的。然後就讓木頭去接,今兒自己又親自套車去站上接,沒想到還真把華姑給接來了。”我被她說得一頭霧水。
“太爺算得還真準。”她笑着,拉起我向屋裡走,“姑咱進屋,屋裡暖和。”
我看六爺,他忙着把馬從車上卸下來,“去吧!跟你侄兒媳婦進屋吧,我卸了車就來。啊,她叫繡花。”
打開門一股熱氣襲來,門外翻起一片白浪。“快!炕上坐,暖和。”繡花把我讓到了炕上,只坐了一會,炕就直燙屁股。
我脫了外套坐在炕上打量着屋子,炕上鋪着革有吉祥的圖案,炕稍的一頭一臺大炕櫃,從玻璃門可以看到裡面是各色的被子,地面上鋪了釉面磚擦得很乾淨,一套組合傢俱旁擺着兩隻畫着各種花、如意、美瓶、銅錢的紅箱子,上面的銅鎖釦很精緻,箱面上放着一隻藍瓷瓶裡面插着一把雞毛撣子。
牆上幾張年畫,或是金銀財寶的畫面上一個大胖娃娃騎着一條大鯉魚,或是一對才子佳人在喜氣洋洋洞房花燭交杯對飲,或是現低化的農器前喜笑顏開的農民抱着豐收的果實。
“姑,喝杯熱水暖和暖和。”繡花遞給我一杯水。
“謝謝。”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冒出這麼一句來。
“恁咋那客氣呢?恁是我們的姑,侍候孝敬恁是應該的。”
“你多大了?”問完後我有些後悔。
繡花卻並不在意,“我今年40了。”比我還大五歲呢
!我不自在起來。
“她比你大。那也得管你叫姑,蘿蔔雖小長在輩上了。”六爺進來了,脫了外面的大皮襖,盤腿坐到了炕上。
繡花裝上菸袋遞給六爺,然後划着火柴六爺舉着長長的菸袋杆‘巴嗒巴嗒’的抽了起來,一會屋裡飄滿了煙香。“六爺,我想去爺爺奶奶的墳上看看。”既然來了一定要看看兩位老人。
“是該去看看。今兒晚了,明兒吧。”六爺吐了一口煙沉思後說。“繡花吃飯吧!你姑也餓了。”六爺吩咐着。
我確實餓了,這兩天都沒好好的吃過飯。因爲我來繡花殺了一隻打鳴的大公雞,不知道是餓壞了還是自家養的大公雞太好吃了,我足足吃了兩碗米飯,當我放下筷子時看到我面前一大堆雞骨頭,剛纔吃飯肯定沒吃相了。
躺在被窩裡,正好透過腳下的窗戶看到外面的月亮,月亮周圍一個大光圈看來明天是要有風啊。這是母親告訴我的,記得小時候跟母親走夜路看到月亮外有個圈,驚奇的叫嚷,母親說:“那是月暈,如果出現明天就會有風。”一直記到現在。
每當我看到月亮周圍有光圈時就對別人說:“明天有風。”可惜的是有時準,有時不準。
一個黑影在我面前晃,“誰呀?”我問。
“我是烈焰。”
“烈焰?”我驚坐起來。
“你怎麼來了?你出來了嗎?”我控制着自己激動的心。
黑暗中他抱住了我,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臂膀,點燃着我的慾火,埋在他胸前的臉感覺着他狂跳的心,我的心也瘋跳起來與他的心對撞着都在渴求着什麼,他托住我的頭在我耳邊傾訴:“你偷走了我的心,我只好跟着你,哪怕海角天涯。”
我的淚流了出來,我的這顆心何嘗又不是被他偷走了呢?他吻着我臉上的淚說:“是甜的。”溫暖而又柔軟的脣吻得我喘不過氣來,卻不願離開。
“你們就無視我的存在嗎?”丈夫的聲音猶如驚雷,使我推開了烈焰。丈夫走過來把我拉到他身邊,用手指着烈焰說:“聽着木秭華是我王磊的老婆!休想從我身邊把她搶走!”然後他轉過來溫柔的對我說:“老婆我們回家吧?丫丫還在家等着媽媽呢。木木也在家等姑姑呢。”丈夫摟着我就走。
“秭華!”烈焰在後面叫着我,“我從未忘記過我許下的諾言,等你一起去看薰衣草,今生今世等你!”
我開始掙扎欲向烈焰奔去,丈夫猛拉住我死抓住我的雙肩憤怒的叫着:“木秭華!你看!”他用手指着讓我看。“他是罪犯,警察來抓他了。”丈夫的臉在我面前猙獰的笑着,扭曲着……
一輛警車呼嘯着停在我旁邊,幾個警察從車上跳下來跑着把烈焰按倒在地上,烈焰既不掙扎也不反抗兩隻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被警察拖拽着上了警車,直到警車呼嘯而去在我面前消失,我的心被帶走了,我向後倒去,後面是無底的深淵……
我嚎叫着睜開眼,月光正照在我臉上,心就象泡在黃蓮裡,淚水佈滿了由於悲痛而扭曲的臉,這時刻怎一個痛字了得。
“孩子!”六爺從對面屋裡開門進來了,我抹了下臉上的淚水。六爺沒有開燈,藉着月光坐在
了炕沿邊上,我坐起來。
“地下冷,您老上來吧。”六爺盤腿坐到了炕上,我把棉被蓋在他腿上,把外套披到自己身上。
夢中的情景使我擔心,我好怕烈焰因爲在網上找不到我悲急之下會真的越獄,如果他真的那樣做的話,眼看就要到手的自由就全完了。
“孩子!”沉默了片刻六爺開口了。“今兒一見你,六爺就看出來了你心裡藏着事。”我捂住了嘴使哭出的聲音變小。“想哭就哭吧!哭出來也好,憋在心裡會病的。”
“六爺!”我撲進六爺的懷裡痛哭起來,終於有個肩膀讓我靠着痛哭一場了。
六爺拍着我的背,痛哭着說:“怎麼跟你爺爺一個樣?一個命呀!”
我平撫着自己的心,使自己冷靜下來,哭聲總算也停下來。“六爺!您咋這樣說呢?”
“你爺爺當年要不是聽從自己的的心,能把命丟在哈爾濱嗎?”
“我爺爺到底是怎麼死的?”父親一輩的人,沒人知道爺爺到底是怎麼死的。有人說是病死的,有人說是酒精中毒,到了我們這一輩似乎也沒人問過。爺爺的死因成了木家的一個謎團。
“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孩子,六爺知道你有心事,也在取捨爲難,不管你是選理還是選心,你就記住六爺一句話,無論如何都不要輕賤自己的生命。”我點頭答應着。“啥也別想了,睡吧!”六爺在我的背上拍了兩下,我便嬰兒般的睡着了,沒有絲毫的夢境。
我睡了個自然醒睜開眼睛時陽光灑滿了屋子,在被窩裡伸了個大懶腰,真是太舒服了。窗外六爺和木頭在忙着什麼,我急忙穿好衣服躥了出去,“六爺!”
“哎!”六爺高興的應着,“睡得好不?”
“好!好多年沒睡得這樣香了。”六爺嘿嘿的笑,木頭也咧嘴傻笑着。
繡花把門打開一條縫伸出腦袋喊:“吃飯了。”
六爺和木頭都進屋了,我也跟着向屋裡走,可是傷疤又開始痛起來,我只好轉向大門外走去。
國家的政策大力扶持農村所以老邊村的狀況也是勢頭大好,這一點從氣派的瓦房,整齊的院牆上就可以看出,各家各戶門上貼着的大紅春聯還未掉,在白雪的映照下還顯得喜盈盈的。
轉過一個牆角,前面一片開闊,灰黑的雪堆裡掩着一排灰瓦的房子,這房子?我的心一陣痛卻又一陣驚喜,好熟悉呀!我在什麼地方見過呢?這是誰的家?四周竟被雪堆堵得沒有出路?雪堆上的生活垃圾似乎在告訴我這裡是被廢棄的。
我爬上骯髒不堪的雪堆青磚灰瓦的房子就在環形雪堆的中央,我滑了下去,這房子真是破舊不堪哪!說它破舊是因爲它的窗是木頭做的那種回字格的且已是朽黑色,窗棱格上橇起的黑皮可以讓你想象那曾經是窗紙,房檐下整齊有序的小圓木上各別還留有色漆只是已經很模糊,木門上部的小格木早已七扭八翹的蹦出槽。
我輕輕的推了一下房門,它轟然倒地摔得七裂八半,拍起一股灰塵使我不停的咳嗽,我扇掃着飄上來的灰土踏着木門破碎的身體邁進屋內,也許是我太重了吧,竟把摔碎的一塊木頭踩了個粉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