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過後的城市一片混亂,那天晚上被歐姆羅肆虐過的是隔鄰的一個貧民區,連帶波及到這邊,死亡和失蹤的人數委實不少。負責管理各個區的貴族家執事們來回忙碌着,不到半個上午時間便有好幾批人上門詢問情況,做着登記。就算是貧民區,畢竟也有着完善的管理。
小雪不懂得這個世界的語言,害怕她受到不必要的騷擾,唐憶也就在家裡再呆了兩三天方纔去貴族學院,期間克莉絲汀娜來過一次,第二天下午文森特也過來敲過一次門,順帶傳達芭芭拉老師的口訊。
“呵,還以爲阿爾你家受到了颱風波及呢,昨天見你沒去學校來着……其實主要是芭芭拉老師叫我來傳個口訊,讓你明天去她家裡一趟。對了,春日祭禮還有十多天就開始了,阿爾你的魔術很精彩啊,有考慮過上臺表演嗎?”
“春日祭禮?”唐憶眨了眨眼睛,那是什麼?
“啊……”眼見唐憶的表情,文森特張開了嘴巴,如同注視怪獸一般望着他,“你不會是不知道春日祭禮是什麼吧?不……我是說你居然連這麼重要的日子都會忘記,還有十一天可就是二十七號的祭禮了呢,到時候全城祈禱豐收,學校可也會舉辦表演會的啊。昨天你沒去學校,颱風一停大家可就開始準備了呢。”
“哦,呵呵……這幾天忙壞了、忙壞了,當然記得。不過我應該不會去表演吧。”搖了搖頭,唐憶想起曾經聽克莉絲汀娜說過學校一般展開表演時的情況,多半都是各種華麗的魔法與武技互鬥,高段鍊金術成果展示以及那些只能在貴族圈中看到的鋼琴演奏或者宏大的高音演唱。而且表演者大都是平民,其中的優異者往往會受到一些貴族的賞識與籠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變相的人才選拔。
聽他這樣說,文森特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啊,不去嗎?可惜了,本來我最近已經學會了幾個小魔法,準備跟你一塊出來表演一下子呢……呵呵,那麼就這樣了,我還有事,記得明天去芭芭拉老師那兒啊。”
說完了話,文森特的臉上綻出晴朗的笑容,他的身體要比唐憶整整高出一個頭,鍛鍊得強壯而勻稱,每當漾起這樣微笑的時候,都能給人以陽光般的大男孩的感觀。揮手從滿目狼籍蕭條的街角轉出,正好一輛搬運木材的大車從那邊經過,半隻輪子陷入了積水的坑窪之中,幾名衣着襤褸的奴隸在車後奮力推着,然而效果不大。眼見這樣的情況,文森特走到車旁奮力地托起車架,看來他也是練習過些許武技之人,兩次傾盡渾身力量的努力後終於將大車搬出坑窪。幾名奴隸向他表示着感謝,很爽朗地回禮之後,他才又向唐憶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不管這麼說……有點假啊……
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請他進入家門,他竟然一點不高興都未曾表現出來,在學校也似乎在刻意接近着自己,這人有什麼目的呢……沃爾家的人?
感覺似乎又有些不像,縱然懷有某種想法,這個人卻又不像有惡意的樣子。微微皺了皺眉頭,他關門回房,小雪從裡面迎了上來:“阿憶,剛纔那個人是幹嘛的呢?”
“同學吧,怎麼了?”
“嗯……跟阿憶你不一樣……”想了好一會兒,她綻出一個笑容,“不過應該不是壞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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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依舊下着小雨,但來到芭芭拉的住處時,雨已經停了。圍滿花草的庭院顯得清新翠綠,這些互相環繞生長繁茂的花草在臺風中竟然沒有經受過太多的摧殘,倒是令唐憶頗爲意外,想必鍊金術高超的老師有着什麼特殊的保護措施吧。
對於老師今天會叫他過來的目的,唐憶心中可是一點底都沒有,自從那日初見時說過幾句話,此後在學院之中兩人接觸甚少,偶爾被提起也往往是芭芭拉老師在跟其他的教師們聊天的時候,指着走在一旁的他得意地炫耀:“喔,看見沒有,那是我們班的哦,很漂亮對不對?相對之下,你們班的那幫貴族廢柴算什麼東西,切……”
形容學生形容漂亮,並且在老師間互相攀比,恐怕也就只有天知道她們在聊些什麼齷齪的話題了。貴族圈一如現實世界的上流社會,水深得難以想象,唐憶也只能祈禱那並非什麼太過邪惡的關聯。在庭院前稍稍猶豫,不遠處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冒出頭來的卻是那扎着兩根麻花辮的少女,目光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老師都看見你了,還不快進來!”
這名叫康妮的少女在學校甚少說話,此刻聽了她的這個語調,唐憶才驀地驚醒過來在什麼地方曾經聽到過類似的聲音。疑惑着進入房門,眼前是雜亂的客廳,髒亂的衣物隨意散落,四周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垃圾,牆角歪歪扭扭地擱着一堆酒瓶,地上竟然還散落着一些黃紙包裹的菸頭,到這個世界後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捲菸。客廳中央擺放着兩隻大箱子。康妮低着頭收拾那些衣物,芭芭拉老師從裡屋走了出來,幾件灰色的衣服依舊是隨意穿在身上,外面罩了一件老舊的男式大衣,一副宿醉未醒的神情。
“唔,過來啦。”
“嗯,老師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沒事幹嘛要叫你過來……”白白地翻了翻眼皮,中年女人坐到那兩隻箱子上,“颱風過啦,貧民區一準有很多受傷的人,是做實驗的好時候,死了人絕不會被罵,救活了還會被人崇拜。只是這兩隻箱子太重,我一個人怎麼提得起來,前天在班裡叫人就只有康妮願意去,切……我也不稀罕那些人。”
這半個月裡克莉絲汀娜到班上搗亂無數遍,好幾次都看見芭芭拉老師展現除了高強的武技,說提不起自然是在開玩笑,真正理由多半是跑去幫人治病沒兩個隨從怎麼夠拉風之類的吧……心裡想的自然不能說出來,耳聽得芭芭拉頓了一頓後又說下去。
“……所以就你和康妮啦。當然也有其他的事情,是這樣的,過幾天就是春日祭禮,我們班得出個節目。準備拿學院第一的那種高質量節目!”她揮了揮手,唐憶卻已經瞪大了眼睛,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她要說的是什麼,果然,“所以呢,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們兩啦,我可是跟人打了賭的,你們要是失敗了可得自己負責任……好了,每人拿一個箱子,準備走吧。”
“可是……”唐憶和康妮同時出聲,芭芭拉卻已經揮手走出了門外。兩人交換一眼,過得片刻,康妮的目光漸漸顯出懷疑的神色,隨後“哼”了一聲,挎起其中一隻大箱子便走。唐憶對那個懷疑的眼神委實感到不解,心中卻也懷着疑惑,將那箱子挎在肩上,跟隨出門。
一路上大約走走停停兩個小時纔到受損嚴重的貧民區,那箱子半人多高,也不知裝了些什麼,委實重得驚人,好在唐憶的身體不錯才能撐得下來。康妮歪着身子走在他的前面,看來倒已經被這般操勞了許多次,因此頗有架重就輕的輕鬆感。她身上穿着銼銼的灰布長裙,腳上是銼銼的平底布鞋,頭上也是銼到不行的鬆散麻花辮,看起來就像一個毫無教養的農家妹,唐憶好幾次望向那輪廓略顯生硬的臉龐,都被她冷眼瞪了回來。
三人行至那貧民區內,一羣衣着破爛的孩子立刻歡呼着迎了上來,風衣在前方豪邁擺動的芭芭拉立即便被淹沒其中。
“芭芭拉阿姨、芭芭拉阿姨過來了……”
“要叫芭芭拉姐姐啦,芭芭拉阿姨上次說過的……”
“芭芭拉阿姨,是我啊,小約瑟啊,你記得我嗎記得我嗎?”
“芭芭拉姐姐,我想吃糖。”
看起來芭芭拉老師來這裡也不是一次兩次,孩子們對她都已經相當熟捻,因此表達親暱的時候便格外肆無忌憚。一時間芭芭拉的處境便得狼狽無比。
“走開啦,走開!你們這羣牛皮糖!再不走開我打人了!”
“不許拉我的衣服,沒有糖吃,什麼都沒有,再拉我敲你!”
“誰記得你,看你長得這麼醜,哪家沒人要的小鬼!大人都死光了嗎!還不快來把他們拉回去。”
雖然做出惡形惡狀的樣子,但顯然對這些孩子已經沒有了任何威懾力,一些孩子的家人笑着將小孩拉了回去,但隨即更多的孩子衝了過來,路人在一旁笑着,對這一幕大概也已經不再陌生。到得最後,芭芭拉只好無奈地從口袋裡拿出大批的糖果分給周圍的小孩。
這一舉動終於疏通了前方的道路,但孩子們仍舊圍在芭芭拉的身邊,走到一間破舊的棚屋裡,康妮放下了巨大的藥箱,唐憶也跟着放下。孩子們立刻便圍了上來,好奇地翻動着箱子上的一些墜飾,有部分孩子繼續煩起芭芭拉來。
這一間擺設簡陋的棚屋大概是芭芭拉以往過來時的固定場所,放好了東西,中年女人大叫了幾聲:“好啦好啦……你們快回去叫要治病的人給我過來……別再煩我了!阿爾、康妮,把這些小孩子給我趕出去!”
她嘴上說得兇惡,順手卻將脫下的大衣扔了過來,唐憶接住後方才知道里面着實有不少的糖果,當下靈機一動,穿上大衣,稍稍準備後對那些孩子喊道:“大家要糖果嗎?快到我這裡來!”
此言一出,一羣孩子立刻便圍了過來,卻仍舊有些不是要糖果而僅僅想表示親暱的孩子圍在芭芭拉身邊。唐憶拿出一顆糖果隨後手握成拳,對面前的孩子問道:“要的是我手上的這個東西嗎?”
“是啊是啊……”前面的幾個孩子大叫起來,抓住唐憶的手掰開,這才發現糖果早已不翼而飛,目瞪口呆之後他們抓住唐憶的另一隻手,仍然沒有。
“啊,到哪裡去了……”
前面幾個親眼見到唐憶將東西握住的孩子一陣驚訝,卻見唐憶雙手一握:“接住了哦。”微微一搓,一顆糖果掉了出來,隨後是第二顆、第三顆……
“哇,會變多啊!”一衆孩子的驚歎聲中,他已經連續從手中變出十幾顆糖果來,圍在芭芭拉身邊的孩子們也被吸引過來,接着便被唐憶一步步地引出了棚屋。
在那棚屋外積水的路邊進行着表演,孩子們發出一陣陣的驚呼之聲。隨後便有人擡着病患進入棚屋之中,芭芭拉在門口望了幾眼唐憶表演的小戲法便回屋治病,那康妮卻在孩子羣中望了更長一會兒,皺着眉頭冷眼觀看,那目光中有着微微的驚歎。直到她轉身回屋的那一瞬間,唐憶才驀地抓住了記憶的紗線!是了,這個身影和語氣,真是像極了這個世界與自己有過兩次接觸的那位大明星……
南茜。伊瑟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