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羅卡歷414年2月,始於丹瑪貴族學院。
初春的天氣降臨丹瑪的時候,一切蕭條的樹木長出了茵綠的嫩芽。具有魔法的城市總會令四季的變化顯得有些異常,譬如說嚴冬季節裡的無數長青綠樹,花朵兒的反常開放,即便是冬日裡,也總能看見一片朝氣蓬勃的景象。人們利用透支植物生命力的方法來展示自身的力量與權威,到了春季,反常透支了生命的樹木卻往往會開始枯萎,令人看了委實有不勝淒涼之感。這或者便是魔法之所以會是魔法而非神法的理由。但無論如何,更多的樹木開始循照自然的規律發芽復甦,一片粉嫩清新的氣象間,春天究竟是來了。
進入這個在唐憶的印象中只屬於“傳說”的校園之前,不可否認他是存了許多離奇的幻想的,然而一旦真的進來了,才發現事情原來也顯得簡單。沒有離奇古怪的騎着掃帚的巫師,沒有神秘詭異的在路邊扎草人的老婦,也沒有煙熏火燎被打上邪惡印記的石塔與古堡。世界何其美好。
進門首先是平整的青石大道,寬闊的校園廣場,巍峨雄偉的學院大殿,一棵棵修剪整齊的樹木在道路兩旁展開,大殿之後可以看到樣子有些笨頭笨鬧的巨大練武場(類似體育中心的巨大房間),空置了兩個月的鍊金術大樓上一批批衣着整齊的奴隸正在進行打掃與整理,偶爾有濃煙從某個房間裡冒出來,早已準備好的急救隊伍立刻進去處理這場小小的災難。魔法學院像個只剩四分之一的巨大蛋殼,其後有着高聳的藍色方尖石塔。遠遠的可以望見莊嚴古堡一般的巨大建築,那是典藏了無數珍貴書籍的圖書館。
沿着道路走過這片地方時,身着華麗衣服的學生與老師們三五成羣地出現在唐憶的視線當中,某個破損的石墩上站了個正在發表演講的人,一大羣青年男女圍在那裡聆聽。
“……爲什麼阿特羅卡受到欺負,爲什麼阿特羅卡不能成爲大陸第一的國家,就是有那幫無恥的人在把持政局,他們如同蛀蟲一般的吸取國家的鮮血來維持自己的生存,他們侵犯了一切有良知和品行的高貴之人的權益……沒錯,我們要強大,我們要復興,要恢復曾經睥睨各國的榮光,同學們,偉大的國王陛下是英明的,太子殿下的地位不容撼動……”
經過的時候,唐憶停了下來。奴隸制與民主制並存的國家嗎?他心中想着。但漸漸的,那人的話題便轉移到“英明神武的國王陛下”與“同樣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身上,原來是爲了政治造勢的人。
“那傢伙是個傻子!”拉着他的手走在一旁,克麗斯汀娜爲他做着解釋,“媽媽說過啦,目前太子殿下和另外幾位王子爭奪得相當激烈,這類演講是常事啦,可是不論往後的王位繼承者是誰,這些不上不下人多半都沒什麼好結果的,我們別看啦,媽媽的話一定沒錯的。”
一路領他走向魔藥二班的方向,小女孩就在他身邊興高采烈地做着嚮導。
“……那邊是練武大廳,不過是個無聊的地方啦,每個人都喜歡砸磚,把牆上或者地上的磚砸爛之後就互相吹捧,磚又不會打人的……”
“……鍊金術大樓裡的也都是些白癡啦,你看你看,那裡火災了哦,真是沒腦子,我最討厭那些傻瓜了,每次看到我都想要殺掉他們,然後世界就清靜啦……我一般在三樓第二間房間裡哦,你看,從那邊數過來的第二間,門口是新的對不對?去年被炸過一次啦……”
進入通往樹林的岔路後,行人便漸漸少了起來,小女孩穿着可愛的小圓鞋“撲踏撲踏”地走在前面,一名身着魔法師衣服的美麗女子從前方的轉角處衝了過來,隨後跟着的是一名年輕貴族,大概是鬧了彆扭的情侶兩人。經過唐憶時,那青年男子將他撞了一下,道聲對不起後消失在另一個轉角,陽光從靜謐的林間灑下地面。克麗斯汀娜咕噥了一聲:“最煩這些無聊的人……”清新明朗的早晨。
魔藥二班的教學地點位於林地深處的一個大池塘邊,拱門之上寫着算不上莊嚴的幾個字,大概是“魔藥區”。無數怪異的樹木與藤蔓圍成幽深的小路,旁邊有一片種植着珍奇魔藥的田地,枯黃的稻草人與寫有“魔藥班所有,請勿踐踏採摘”的牌子一同站在田地顯眼的一角。一排矮房隱隱出現在不遠處藤蔓圍繞的小小廣場邊。
魔藥二班——也就是順數過去的第二間房間——內部擺設顯得雜亂而簡單,三十套桌椅板凳歪歪扭扭地擠在裝修簡單的房間裡,看起來便與現實間的小學教室無異,幾個早已到來的學生在其中移動着桌椅,安排好自己的座位,地上滿是垃圾。幾名學生看來並非貴族,眼見兩人進來,目光輕輕掃過唐憶,在克麗斯汀娜身上停留許久,一位衣服簡樸,扎兩條粗大麻花辮的女生在教室後頭進行着打掃,望了唐憶幾眼,隨後面色漠然地低下頭去繼續掃地。
“喔……這裡還是這麼亂哦,阿爾,我們找兩套好桌子……學校那幫傢伙都是勢利眼,下次我要去罵死他們……隔壁的桌椅那麼好……”
克麗斯汀娜口中嘮叨着,很隨便地在旁邊找了兩套桌椅,擺在教室的側前方,看來是準備與唐憶一塊上課了。經過了她的解釋,唐憶方纔知道笆笆拉老師的脾氣是出奇的古怪,由她執教的魔藥二班中絕對不收任何貴族。由於她本身是貴族,而且據說地位不低,學校對她的想法沒有干涉的權力,只是在課堂事物的發放上那些勢利的物資人員總是給這裡撥發最差的東西,對於這些事情,笆笆拉老師也不在意,久而久之,這裡便成爲了整個學校條件最差的班。
金黃的晨光之中,班上的學生們也陸續的到來了,據克麗斯汀娜的介紹,這個中級的魔藥班一向人數不多,大概十多二十人左右,唐憶算是插班生。
“所以我纔要陪着你一塊上課啊,免得有誰欺負你啦……”
很沒有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充滿活力的小女孩爲唐憶說着學校裡曾經發生的一些離奇趣事,隨後向他介紹光神宮清剿巫師和詛咒法師的事情。其餘的學生大都認識,偶爾會有打聲招呼,互述寒假裡發生的一些事情,有位學生在寒假裡被貴族相中,收做隨從,洋洋得意地向周圍的人們吹噓着那貴族家境如何優越,排場如何奢華,前景如何光明,身邊幾人都投以羨慕的眼光。這些人也以審視的目光打量唐憶這邊,目光大都在克麗斯汀娜名貴的服裝上做了停留。又過得一陣,一位身材高大,氣質清爽的青年進入了教室之中。
“大家好,我叫文森特,新入校的,大家往後請多多關照。”
那人在門口進行了自我介紹,衆人大都善意地點了點頭,方纔吹噓自己跟隨了貴族的男子心情愉快地表示着歡迎,這人名叫卡爾。
與衆人打過了招呼,文森特在教室一側找好了座位,由於桌子的一腳有些歪,他從教室外找來一塊磚墊上,經過唐憶時,眼前卻是一亮:“呀,魔術師先生。”
“啊?”
“你不是最近常在中二區表演魔術的那位先生嗎,我一直都有去看哦,真是神奇的表演啊。你好,我是文森特。”
他爽朗地向唐憶伸出了手,唐憶也連忙站起來回握。
“阿爾。阿爾。雷撒督克。”
據說——當然只是據說——每次傳說展開,英雄與英雄的相遇,一切事情開始變得複雜交錯,風起雲涌的時候,總會有批着奇怪衣服的傢伙在後方開始轉動巨大的車輪。但在當時,沒有先知資質的兩人都無法預測此後將會發生的事情。那個帶着清爽日光的,此後無數次想起總有着淡淡歲月馨香的雋永清晨,衣着隨意的笆笆拉老師走進了教室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