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開始脫離寒冷,漸漸轉高,積雪也在視野中開始消融。河的兩岸滿是稻田,由於已至深冬,如今只剩下了低矮的禾茬,縱橫的小路在田間延伸。河邊蕭條的矮樹,不時出現的村落,獨立田間的房屋,飄着絲帶的傾斜草人,大路偶爾會出現在船上旅人們的視野中,馬車遠遠的行駛於樹木的空隙間,不一會兒被航船趕超過去,樹水環抱間有着貴族的奢華別墅,臨出水面的陽臺上衣着光鮮的孩子們正在追打,不知哪個房間裡傳出了遙遠的歌聲。一片祥和昇平的景象。
由於大量貴族聚居的影響,此時的丹瑪,所包括的土地範圍其實居於阿特羅卡帝國之首,吃過午飯後不久便有人通知已經進入了丹瑪,但實際上到達城市,還是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微熹的夜色當中,江面兩旁的人工建築羣開始增多,不時有船隻從銀色蝮蛇號的船身旁掠過,接着便能看到一個熱鬧的碼頭,火光星星點點的匯聚成一片,大大小小的船進出停靠,碼頭上一片忙碌的景象。不過這只是一個貨運的碼頭,銀色蝮蛇號巨大的船身穿過了這片江面,不以會兒,河流在前方分爲兩條,航船進入左邊稍窄的支流。漸漸的,天邊開始出現魚肚般的白色,巍峨的城牆也開始出現在了前方的視野。
城牆在河流兩邊矗立起高高的塔樓,無比巨型的木門分開在城牆兩邊,粗大的攔江吊索高懸空中。航船駛入城市時,遠遠的傳來了嘹亮的號角聲。
“……這是三百八十年前阿特羅卡大帝時期最龐大最宏偉的工程之一,環繞丹瑪的城牆足足花了三十年的時間,一直到大帝去世十一年後方纔竣工。兩道水門由光神宮賜下的神靈巨木製造而成,足足花了三百名植物系法師兩年有餘的時間,堅愈金鐵並且不懼魔法,難以侵蝕。攔江吊索一般不會放下,但每年三月仍是會有一次重大的閱兵,到時候情況可是壯觀得很……不過這裡位於帝國腹地,從未發生過戰爭,那號角是每日的平安號角,預祝遠行之人一路順風,出海之人平安歸來……”
身旁傳來斯坦利老頭那頗有滄桑感的嗓音,前方晨風清涼,令人精神爲之一振。唐憶摟着小雪站在船頭,望着這熱鬧繁華的大都市,心中有着豁然開朗的感覺。
進入了城市當中,河流在前方進一步分散,形成五六條支流,兩岸是巨大青石製成的堤壩與道路,充滿歐式風格的房屋、店鋪,初露的日光從後方灑來,路上已經有了不少的行人,身着白裙的少婦、遍身鎧甲的士兵、穿着華麗的劍士、斗篷裹身的魔法師、在路邊彈唱的表演者、衣帽邋遢的流浪漢、跑跳追打的孩子以及步履蹣跚的乞丐,馬車在兩岸緩緩的行駛,商戶的叫賣聲不時傳來。不一會兒,兩旁的道路漸漸升高,大船從巨型的拱橋下堪堪駛過,桅杆上擔任瞭望的水手目測了與橋底的距離,向下方呼喊報告。
接着是一所所寧靜安詳的貴族區,華麗的別墅在樹木的掩映下出現在視野當中,一個個安靜舒適的小莊園,僕人門在草地上勞動。貴族區過後又是一片商貿區。隨着輕盈的晨風,海鷗從前方飛來,掠過了高高的桅杆,繞着船身飛翔,不時發出悅耳的叫聲。由於這裡的溫暖氣候,因此寒冷時海鷗都選擇到這來過冬。小雪見了大是興奮,好幾次海鷗掠過之時她都跳起去抓,每一次都以毫釐之差錯過了,嚇得那些海鳥一陣鳴叫。
這樣充滿活力的氣氛當中,銀色蝮蛇號終於駛入軍用的港口之中。青石的路上已經停有好幾輛接人的馬車,當隨行的平民旅人們下船離開,唐憶也與最後出來的凱瑟琳夫人和克麗斯汀娜進行道別。
“阿爾,你真的不願意當我的老師嗎?你別走啦,我好喜歡看你的那些魔術的耶。”
克麗斯汀娜不捨地搖着唐憶的手,進行最後的挽留。
“呵,都已經說過啦,不是不願意,而是根本當不了啊,我連字都不認識呢……”
“哼,誰信你!”
“而且斯坦利先生是一位很出色的博學家,跟着他學習纔是正確的選擇啊。小姑娘,別任性啦。”
“都說了人家沒那麼小啦!”克麗斯汀娜跳着抗議道,“何況那老頭都被你打敗了……失敗的人是沒有正義……不,沒有正確可言的!”
拍了拍她的頭,一旁的斯坦利也說道:“的確,如同克娜說的,如果阿爾你能夠當她的博學老師,應該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輕輕地搖了搖頭,唐憶笑道:“我以前看到過一個理論,叫做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雖然放在這裡未必貼切,但是在某一側面表現出來的光彩未必是完全的認識,若是相處久了,大家便會明白我沒有那麼厲害,像斯坦利大師您這樣的人才是最好的老師,因爲您掌握的知識面廣,雖然在某些偏門上碰巧被我蓋過,但實際上我還是遠遠比不上您的,何況……何況我這一行還有重要的事要做,不希望連累到其他的人……”
“纔不是呢,阿爾你是怕我們連累到你吧,不會的啦,媽媽……”
克麗斯汀娜一邊搖着他的手一邊嚷着,但隨即被凱瑟琳打斷了:“克娜,既然雷撒督克先生執意不願留下,我們也不必勉強他了。每個人都有不希望別人插手的重要的事情要做,知道嗎?”
面紗後傳來柔和雍容的聲音,隨後,那雙能使人自然而然生出好感的眼眸轉向唐憶:“雷撒督克先生既然不願留下,我們也就不多挽留了,這塊牌子上有我和克娜居住的地址,日後若是有什麼麻煩,只希望先生始終不要忘了丹瑪城中有着我們這幾位朋友。”
戴着雪白的手套,她從身上拿出一張銀製的薄卡片來,上面有娟秀的兩行字,當然唐憶看不懂,只猜出大概是她的名字和住址。點頭接過了卡片,一行人走下了船,唐憶這才發現凱瑟琳的隨從委實不少,四十餘人護送着凱瑟琳、克麗斯汀娜與斯坦利三人上了馬車,克麗斯汀娜趴在窗口與唐憶道別:“阿爾,你和雪兒姐姐會住在什麼地方啊?我可以去看你們嗎?”
“現在還不知道哦,不過……”他揮了揮手中的銀牌,“有這個,我會去找你們的。”
馬車緩緩駛過街道盡頭的分岔路口,凱瑟琳一行人往右邊的道路行去,唐憶揮手與戴着大眼鏡的小姑娘說再見,隨後與小雪走向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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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天時間裡,唐憶向人打聽清楚了丹瑪貴族學院所處的位置,在瞭解了一些必要的情況之後他與小雪在旁邊的貧民區租了一間房屋住下,因爲貴族學院此時還未開學,至於沃爾家,目前想當然是進不去的,他得先找到芙爾娜再做打算。
丹瑪城中其實大部分都是貧民區,只是進城那條水路大概是作爲面子工程來搞的,因此顯得繁榮而華麗。當然佔了丹瑪城大半的貧民區就未必不繁榮,低矮的棚屋、粗糙的瓦房、破舊的小院、歪歪扭扭的兩層木樓和無數奇形怪狀的建築聚集在一起,街道窄小骯髒,有的地方污水肆意流淌,路邊的棚屋中有着叫賣的商販,各種各樣奇怪的物件,人們在街道之上交談、笑罵、撕打、休憩、表演或是乞討,偶爾貴族的馬車駛過,無數人驚叫亂竄。孩子們瘦小而骯髒,婦人從房間裡隨便向街道中潑出髒水,偶爾會有妓女沿街拉客,揹着巨劍的大漢在路上鼻孔朝天的橫衝直撞,往往有魔法師經過,立即便會引起人們的指指點點。
這便是幾天以來唐憶對於這裡的主要印象,雖然混亂,與他腦中原本想像的有所出入,但無論如何,卻更爲實在一些。
幾天以來,他都在城裡各處打聽有關貴族學院與沃爾家的更多情況,沃爾家的總部便在丹瑪,位於貼近海邊的城郊,一座巨大而森嚴的城堡,唐憶繞着城堡轉了半圈,已經花去了半個上午,側門處不時有車馬進出,衛兵一個個三大五粗。要混進去很容易,他心中有了這個看法,不過如果要進到更深一點的地方,見到裡面的真正主人,憑自己的能力恐怕很困難,至於找到被沃爾家藏起來的諸如巨神兵一級的事物,那恐怕無異於癡人說夢了。
與芙爾娜共處的那一個月中,曾聽她打算過假如在婚期之前回家,便仍然會回到貴族學院之中教魔法,享受她生命中最後自由的半年。雖然現在看來可能性已經不大,但那已經是唐憶目前能想到的唯一途徑,因此他也只能等着貴族學院開學之後與她取得聯繫。若這條線斷了,再要想辦法接近沃爾家高層就相當困難。
當然他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只要在適當的時候表現出他的鋼琴技藝,一步步積累人氣,隨後即使達到這個時代音樂巔峰的水平恐怕也不是不可能,其中或許也能積累一些對抗沃爾家的籌碼,到時候無論蓄意接近沃爾家,抑或是乾脆魚死網破地放出巨神兵這樣的東西被沃爾家所奪的消息都是可行的路線。只是這樣一來,花的時間和精力可就太多了。
對於芙爾娜與他分別時用石頭砸他的那一下,唐憶始終有些懷疑,到底是她本身想騙自己放鬆警惕然後把自己敲暈呢還是後面有人用卑鄙的手段控制了她?若是後者,事情恐怕會變得相當麻煩……
目前離貴族學院開學還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唐憶身上的錢除去租房所用就只剩下了五枚銀幣和一堆銅板,便是省吃儉用,恐怕也只能撐上一個月。他花幾天時間準備了一下,隨後,開始在街上表演魔術。
唐憶所租的房子是在一個小菜市的旁邊,由於人流不少,是個表演的好地方。像他的隔壁便有個會彈七絃豎琴的女人,每天晚上,這裡會擺開夜市販賣一些小吃,那位女子便出來演奏了。不過這女子的演奏沒有什麼特點,豎琴彈得說不上靈性,恐怕也沒有系統地學過,也不會搞些噱頭,並且賣相差。每日只是穿着一件顏色發黃的皁色斗篷,裹住身體同時也矇住了臉,坐在牆邊便悶頭彈奏。不說話,身體看來也很柔弱,偶爾還能聽見一陣咳嗽。唐憶暗想她是不是有什麼病,因爲一些很顯然知情的人士經過時總會遠遠避開,偶爾丟些銅板在她面前,也都神色同情地快步走開。
相對於她的沉默,唐憶就顯然靈活得多,實際上也是看電視學的一些技巧。無非是整出一套希奇的古裝,打着鑼鼓,說上一段華麗的話語,接着表演開來。那是在一個小木桌上表演許多小巧的魔術花樣,大抵是之前練習過很久的繩魔術,硬幣或者球類的表演。偶爾興致所至,便來個五分鐘內表演二十個魔術的遊戲,看得衆人眼花繚亂,最受歡迎的一手是用火燒廢品做成的假花,隨後變出一朵真花的節目。每當他用出這一招,都會將變出來的花朵送給在場的一名女子,由這般俊逸美少年送出來的花朵,往往會引來一陣尖叫。就這樣,雖然是讓別人自願的給錢,但每天的收入都有一個銀幣以上。
以前看過一些書,書中的主角若是賣藝,往往會遇到惡霸收保護費之類的事情。唐憶倒也不例外,第二天便有人上來收保護費用,不過每天只收一個銅板,不光是收唐憶的,這條街上的商戶大都也收,只唯獨那彈奏豎琴的女人例外。晚上收了錢,這幫大漢便留下來在一旁觀看錶演。事實上,這樣新奇的表演,短短的幾天便吸引了許多的人觀看,這其實是唐憶第一次自己賺錢,令得他的心中很有些小小的滿足。
唐憶表演時,小雪都是躲在房中不出來的,即便觀看,也只是悄悄打開一條門縫,坐在房裡癡癡地瞧着他飛揚的神采。那表演豎琴的女子便裹着斗篷坐在旁邊的牆下。大概是因爲她身上病情的緣故吧,觀看唐憶表演的人都不願意靠近她。這樣一來,大家圍成的半圓倒把那女子包圍了進去,每次表演魔術的時候,都有那稱不上優美的豎琴在一旁伴奏,唐憶裝錢的盤子裡往往盛滿銅板,那女子的身前卻是寥寥無幾。如此幾天下來,唐憶倒覺得佔了她很大便宜。這天表演完畢,他從旁邊的小攤上買了兩碗小吃,走到那女子的身邊坐下,將一碗遞到她的身前。
“喏,很累了吧,我請的。”
那女子的豎琴聲嘎然而止,過了一會兒,她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動了一下,斗篷下發出沙啞的聲音:“你……要幹什麼……”
“沒什麼啊,大家是鄰居,又在一塊表演,你的豎琴彈得很好,幫了我很大的忙呢。這碗東西就當是感謝你的啦……當然,另外還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什麼事情?”那女子警惕心看來極強,唐憶笑了笑,先吃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食物,口中咕噥不清地說道:“晤,蚩莞街縮吧(吃完再說吧)……”
他說着,也不管對方的疑惑,大吃特吃了起來,那女子望了他一陣——由於燈光太暗,他看不清那斗篷下的臉——伸出雙手,拿起碗也吃了一口,看來肚子也是餓了,一口下去便有些停不下來,唐憶卻注意上,那雙手甚爲小巧,但其上卻纏滿了繃帶。女子身上有着濃重的香水味,香到庸俗和欲蓋彌彰的地步。
唐憶三兩口吃完了東西,那女子卻是小口小口地吃了好久,待到將碗拿去還給那攤主的時候,攤主卻望着女子吃過的碗,不願再要了。
“哎呀,魔術師先生,你不知道,這女人身上有病的,會傳染啊,她碰過的東西,誰還敢要。”
“哦?”唐憶望着被自己拿在手上的兩個碗,感覺有些棘手,“這樣吧,我出兩個銅板把碗買下來算了……對了,這附近難道有誰被她傳染過的嗎?”
“那倒沒有,唉,我在這裡做生意久了,認識這女人也有幾年,實際上稍微碰一下也應該沒關係,可是她吃過的碗,要是給別人吃那誰也不確定啊……魔術師先生,我看你倒也是個好人,不過,若是想要幫她,還是得離她遠些啊……”
這小販說的誠然是正理,唐憶點頭笑了笑,暗想要把這兩個碗拿回去埋掉了。他將碗放回自己的表演桌底下,隨後走到那女子面前:“呃,是這樣的,我覺得你的豎琴彈得很不錯,這樣吧,乾脆你每天再坐過來一點,幫我伴奏,我們一塊表演,所得的收入每人一半怎麼樣?”
“……不、不行……這樣太佔你便宜了。”那女子沙啞着聲音說道。唐憶搖了搖頭:“沒那回事啦,你的琴彈得不錯的,可以幫我很大的忙……我已經想好了該怎麼把我的魔術跟你的音樂結合起來了哦。而且,你應該也需要這些錢吧……”魔術與那種蹩腳音樂結合什麼的自然是扯談,只是唐憶不喜歡佔人便宜,而且他也注意到,這女人家裡還有五六個孩子一同生活,這些孩子不是她親生的,大都叫她姐姐,每天天沒亮便出去了,或者揀破爛或者乞討,深夜纔會回來。幾個孩子中有一個斷了手,有兩個是瘸子,還有個耳朵似乎也有問題,這樣的景象很令他感到觸動。
說到那些錢,那女子沉默了,唐憶點了點頭:“那就這樣說定了哦,明天我給你準備張凳子。”他轉身要走,卻見那女子伸手拿出了兩個銅板,遞到他的面前。
“那兩個碗……反正你不用的,賣給我吧……”
於是,兩人的合作便這樣展開了。
第二天那女子開始坐在唐憶爲她準備的位置上彈琴,只是這樣一來,周圍看錶演的人一時間減少了許多,女子默默地想要退出時,卻被唐憶拉住:“放心吧,慢慢會好起來的,瞧,今天賺的就算分一半也比你昨天的多得多了,對不對?說明我們強強聯手還是有效果的。”他拿起盤子裡的一把銅板露出了笑容。
事情果然如同唐憶所說,第二天人又開始多了起來,只是往往都是些不熟悉那女子內情的人站在內圍觀看,熟人便都躲到了外圍,但賺的錢終究還是沒有減少,並且以穩定的勢頭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
如此過了十幾天,便要到這個世界一年中最爲隆重的光明祭典的時間,這個日子相當於唐憶原本世界的過年,取一年最末的一天以及來年最初的一天進行盛大的狂歡。
那個年,過得忙碌而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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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龍空上被人評價爲糧草,同時也被預言恐怕會撲街,心中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但總之是對這本書的肯定評價,開心是不用說的,至於開心之後的複雜感受……恩,我不想撲街,但同時也無法改變寫作的風格,就這樣吧。
前兩天很累,不怎麼在狀態,因此前面兩章寫的很差,很慚愧。但接下來會想辦法調整狀態的。對自己說:吼吼,大阪同學你是最棒的,加油吧……
突然想到有人可能因爲這句話而罵我是崇日的漢奸……
罷了罷了,一些題外話,說多了會被人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