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姐?蘇小姐?”
隱約聽得耳邊有人焦急地呼吸,蘇一一急切地想要回答,卻發現自己連動動嘴皮子的力氣都沒有。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連一絲亮光都瞧不見。
眼睛……她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皮沉得像壓了無比巨大的鉛塊,怎麼也睜不動。她又急又氣,偏不信邪,一門心思地想要睜開眼睛。
“依依,蘇依依”
被膠住的眼睛,終於掙開了一條縫,猛地睜開,卻又陡然閉上。房間裡一燈如豆,便是這樣的光線,也讓她覺得刺眼。再次睜開時,方纔覺得適應了些。
眼前一晃,一個身影遮住了光線,讓她的頭暈目眩,似乎好過了一點。
“是你?”蘇一一愣了愣。眼前長得五在三粗模樣兒的,不正是慕容賜麼?
慕容賜一臉喜容:“嚇死我了,遠遠地看見你趴在地上,還以爲是死屍了呢要不是被馬蹄子踢翻了身,我都不知道原來是你”
蘇一一無語。難怪覺得周身痛得更加厲害,原來她昏迷之後,還被馬踢了一腳。這個罪受的更是冤枉不過還好,至少讓她遇到了慕容賜,要不然的話,她還真要到明年凍成冰棍以後,才被人發現,那就真成了死屍。
“小青……”蘇一一掛念被她甩到屋頂上的小青,“她被我……”
慕容賜看她說話吃力,急忙接住了她的話頭:“那丫頭沒事兒,我就是帶着人從那一片經過,聽到她在呼叫救命,才知道你出了事。要不然,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你躺到明天天亮,也沒人看見哪放心吧,我讓她在外頭歇着,這會兒大概在打盹。你這丫頭倒是忠心,一直守在這兒不肯走,纔剛被我拎出去喝了些湯湯水水。”
“謝謝你。”她誠心誠意地道歉。小青也沒事,那就太好了。
“呃……不客氣。”慕容賜撓了撓頭,“醫生已經看過了,你傷得不輕,至少要調養一兩個月才能正常行走。乾脆啊,你就在慕容府裡調養着罷,我隔三岔五的給你弄個太醫來開開方子,好得一準快些。”
一兩個月……開什麼玩笑,讓她在這裡呆上一兩個月,好好的人都會發黴了。
“不行,我得回國子監。”蘇一一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痛,我不痛,身上果然覺得沒有那麼痛了。這些自我暗示,多少還是有點用處的。
“那怎麼行?你傷得七零八落,還回國子監?”慕容賜看她掙扎着想要坐起來,急忙起身扶住她,想要讓她依然躺倒,蘇一一卻固執地想要起身。
“慕容大哥……”蘇一一覺得自己多說幾個字,都像是要了命似的。天哪,從前世到今生,可還沒受過這種零碎活剮似的苦。哼,這筆賬,咱們非要兜底兒地算來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回國子監,讓小香豬把自己的傷弄得七七八八再說。病得東倒西歪,就是想些什麼,也不大利索呀
“好好好,你想要回國子監,我讓人送你,先喝一碗蔘湯,剛熬了的。”慕容賜看她的面色雪也似的白,哪裡還敢再拗着她的意思,只能一迭連聲地答應下來,並親自把蔘湯端到了蘇一一的嘴邊。
問題是他實在是沒有做過這服侍人的事兒,蘇一一喝得苦不堪言。不是費了半天勁兒還沒喝着什麼,就是那碗傾斜得過了,讓她來不及嚥下去。要真留在這裡養傷,大根是舊傷剛去,新傷又起。
不過,一碗蔘湯下肚,多少還是有點效果的。至少身上暖暖地開始長了些力氣,眼睛裡看出來的慕容賜,也清晰多了,不再是剛醒來那會兒,只有個模糊的輪廓。
“我現在好多了,謝謝慕容大哥。”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蘇一一的語氣自然放得十分誠懇和柔軟。
“那你歇幾天再回去吧,你的臉色可不好看。”
“塗點胭脂就好了,再說大半夜的,誰能看得出來啊”蘇一一倒不介意自己面如白紙,只要抱住小香豬,她自然就又能生龍活虎了。
“這都亥時了,你還要回去?”慕容賜看着她沒半點血色的臉,實在是不放心,“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身傷有多重啊我還沒問你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等我過兩天好了再告訴你。別說亥時,就是子時,許先生也一準等着查我作業呢,我爬也得爬到國子監去。”蘇一一故意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我去替你告假……”
“唉,別……”蘇一一看他真想走,急忙想攔,卻被自己嗆得連咳了好幾聲,慕容賜急忙迴轉,替她拍着背。如果用的力氣小那麼一點兒,倒還能勉強稱得上體貼……
由於蘇一一異乎尋常的堅持,慕容賜只得答應親自送她回去。蘇一一掀開被子,這樣一個小動作,也讓她痛得額頭冒汗。
慕容賜急忙手忙腳亂地過來幫忙,拿了一件新衫子替她披上。
蘇一一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連中衣都換了一身新的,她也不以爲意,扶着慕容賜的手站了起來,頭還有些暈,卻勉強支撐。
“現在我知道你怎麼會小小年紀,就搏了個才女的名聲。要誰都跟你似的認真刻苦,還會不成才子才女嗎?”
蘇一一苦笑,也不辯駁,扶着他的手走了兩步,就走出一額的細汗。小青聽到動靜,衝進房間,立刻驚喜連連:“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嗚嗚……哇……”
看着小青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蘇一一頓時頭痛如裂,恨不能再有誰把自己戳上一刀。小青的哭聲,分貝那個叫大啊……
“本來沒事了,再被你哭下去,估計又要哭掉半條命……”她咕噥着,小青卻收到了聲音,立刻止住了淚,只是抽抽噎噎的,看起來十分可憐。
老天,我纔是那個傷員吧?蘇一一無語仰望天花板。
小青急忙走到蘇一一的另一邊,想要扶住她,蘇一一被兩人架着,這兩人一個都不是照顧病號的主兒,蘇一一覺得撒開了兩手走路,還要走得輕鬆一些呢
慕容賜看不過眼,乾脆把她抱了起來,直接放進馬車裡。還連連催促小廝拿了幾個柔軟的墊子過來,墊在馬車上。慕容府裡進進出出的下人,看向蘇一一的目光,都有了曖昧的意味。
“到底是誰找你晦氣,我替你出氣去”慕容賜看她倚着小青坐得歪歪斜斜,不知道她平常其實向來坐沒坐相,只當她是身子虛弱,又是憐又是怒。
“先讓我把正事兒辦了再說……讓我這樣兒的人,我哪會放過他呀”蘇一一微眯了眼睛,一閃而逝的銳利,卻沒有人注意。
“你告訴我,我替你去”慕容賜把袖子挽到了肘間,一副義薄雲天的模樣。
蘇一一想了想,輕輕搖頭:“現下兒我還沒有眉目,若是想出了頭緒,總還要請慕容大哥幫忙的。”
“好,你只要說一聲兒,不管是誰,我都替你連鍋帶碗端了”
蘇一一含笑點頭。這件事,也許還真要借用慕容賜的力量。那個領頭的“大哥”,黑衣裡面露出來的一角衣服,分明有些眼熟。
“你不問問,誰替你更的衣?”慕容賜看着蘇一一閉目養神,忍不住問。
“不管誰換都無所謂,事急從權,我又不可能因爲你替我換了衣服,就以身相許。”蘇一一說完了一長串的話,才咧了咧嘴。
慕容賜頓時啞然,直到馬車在國子監門口停下,纔沒好氣地交代了一句:“是我府裡的侍女替你換的”
蘇一一咧嘴朝他一笑,她也不相信慕容剛會替她換中衣。原因無他,像慕容賜這種穿副鎧甲都要人服侍的公子哥兒,怎麼可能替她把中衣穿得這麼妥帖?
因爲有小香豬在國子監候着,蘇一一充分發揚望梅止渴的精神,頓時覺得力氣倍增。慕容賜不放心,待要陪她下去,蘇一一卻搖頭拒絕了。
“許先生不知在哪裡等着捉我的錯兒呢,要見了你,把你也一起罵了。”
“我不怕。”
“我怕……”蘇一一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你讓我消停些吧,我自有辦法應付他的。再說,有小青在我身邊兒扶着呢,還怕出什麼事兒嗎?傷口都包紮好了。”
慕容賜看了她一眼,只得應了,眼看着她下馬車的時候差點跌了一跤,忍不住下去扶時,蘇一一已是一手握着小青的胳膊,直起了腰桿。
“小心”他悵然地收了手。
“嗯,放心吧,既然沒被閻王爺收去,就要容我好好地活一遭。慕容大哥,今天真的很謝謝你了。”蘇一一回首嫣然一笑,在馬燈微弱的光線下,縱然嬌弱不堪,卻也風致楚楚,我見猶憐。
“無以爲報……”
“我會找到報答的法子。”蘇一一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悠然地接下了一句。
她臉上笑得從容,心裡卻把那一行黑衣人恨得要死。當然,最恨的還是那隻幕後的黑手。等着瞧罷,我受一分苦,就得讓你還十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