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祿,那是一隻角的,這是辟邪,兩隻角。”
眼瞅着楚大招遲疑的接過,李老頭訓完沈鐵軍繼續開口道:“生意人都喜歡天祿,想要求更多的財,卻不知常年奔波居無定所,保護自己遠比賺錢更爲重要,這隻辟邪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你看它嘴裡的金錢,切忌不要讓外人碰觸,清洗的時候捏住尾巴從尾到頭慢慢洗,記得不要直接摸嘴裡的金錢。”
楚大招正瞅着金黃色的銅錢想要摸,被李老頭一說連忙拿開手,牽住了紅繩撐開,看向了沈鐵軍:“你幫我戴上吧?”
“好!”
沈鐵軍接過紅繩,看着楚大招解下雪白脖頸上的黑色絲巾,又將腦後的馬尾辮揪起,便扯開紅繩漫頭給她戴上,看着消失在她脖頸間的雪白處,開口道:“要不要我送你離開?”
“不用,我會打車。”
楚大招衝着沈鐵軍說完,便露出了真誠的笑:“謝謝你,李叔。”
“嗯!”
李老頭目送沈鐵軍將楚大招送走回來,搖了搖頭滿臉是笑:“跟我一輩子的羊脂白玉辟邪獸,賣給你十萬不算貴吧?”
“不貴,您老是要外匯券還是美元?”
沈鐵軍下意識的開口道問了,接着纔回過神:“您怎麼不戴了?”
“翻過年我就七十二了。”
李老頭嘆了口氣,看到沈鐵軍稱得上稚嫩的面容上閃過恍然,便感覺是愈發的投緣,轉身搖着頭走了:“七十三八十四,聖人都逃不過這一劫,我李照本苟活到天開了眼,又如何繼續奢求——說好了啊,我要美元,王樂王樂,去收賬,趕快的!”
七十二的虛歲就是七十三,孔老二便是這個年齡去世的,八十四歲則是說的亞聖孟子去世時的歲數,想想滿漢全席收錄的千叟宴纔是六十五歲上的老人,就足以成就吃糠喝稀的一番千古佳話,也就知道這兩個年齡放在古代,那是多麼難以達到的歲數。
王樂不知道在後面做什麼,沈鐵軍看了看後院方向沒人出來,正準備想回到堂屋,大門影壁處傳來了個聲音:“家裡有人嗎?”
開口的是鄧彬,沈鐵軍幾步到了門口,便見穿着大棉襖的鄧彬站在大門口探頭探腦,連忙開口道:“鄧哥,學校裡不是放假了?你還沒回家?”
“我今年就不回去了,正好趁着計算所那邊有時間,就想把你說的那種漢卡給整出來。”
鄧彬面上的笑近乎諂媚,說着一指身後的兩人道:“這兩位是——”
“我們是農委的,想就你的菜籃子工程論文探討下,咱們能進去說嗎?”
開口的中年男子帶着厚厚的酒瓶底兒眼鏡,身上穿着灰色大襖腦門上同樣戴着個狗皮帽子,一雙又大又有神的眼睛掃過沈鐵軍合身的馬甲,繼續開口道:“我是彭開動,這是李莉,我們是農委的研究員。”
“哦,好,兩位請進,就是家裡有點亂。”
沈鐵軍看了眼門外並排放的三輛自行車,心說幸虧讓楚大招先走了,這要是碰上還指不定會有什麼想法,不想衝着兩人邀請完,鄧彬便打了個眼色開口道:“小師兄,我那邊離不開人,就先走了。”
沈鐵軍眸子一縮,面帶微笑的點了點頭,開口道:“那你路上慢點。”
鄧彬和沈鐵軍說完,也不理旁邊的倆研究員,轉身推了自己的自行車,一腳踩上去飛快的離開。
沈鐵軍衝着彭開動笑了笑,轉過頭已經知道這倆是來找事兒的了,否則鄧彬也不會這樣明顯和這倆人劃清界限,連個最起碼的招呼都沒有,心中便感覺沒認錯人。
這倆是農委的研究員啊,換成別人肯定會以爲是哪個政策研究室的,然而現在農委卻是政務院直屬的行政單位,下屬的部級單位就有林業部,農墾部,國家水產總局,農業機械部,全國供銷總社等五六家部級單位,只要和農業擦了邊的都能管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堪稱重中之重。
沈鐵軍當即將兩人帶進了堂屋,八仙桌上的大彩電旁擺的成堆的錄像帶,這些是昨天晚上爲了等楚大招看過的,這時也沒人收拾。
彭開動和李莉已經傻了,站在門口拿着摘下的帽子,瞅瞅牆角連成片的暖氣片和八仙桌上的大彩電,以及旁邊成堆成堆的錄像帶,八仙桌子下還擺了些寫有英文的大紙箱,這些都超出了兩人的想象。
沈鐵軍在茶盤上拿起杯子翻開,看向了兩個站在門口的研究員,這會兒功夫他連兩人的名字都沒記住,只記得姓了:“彭研究員和李研究員請坐,不知兩位是喝咖啡還是喝白開水?我這裡只有這兩種。”
咕咚嚥了口唾沫,彭開動轉身看了看旁邊的衣架,將帽子掛在了上面,這才解開了大棉襖,屋裡顯然是通了暖氣,這會兒他便感覺到了熱意,定了定神道:“我們是來想就你推行的蔬菜基地來探討的,咱們農民現在還沒吃飽肚子——”
“現在有些是沒吃飽肚子,可不代表以後吃不飽肚子。”
沈鐵軍看他不接咖啡和茶的招,便自顧自的拿起了自己的杯子,倒了半杯後靠在了桌子旁抿了口,繼續道:“單就目前徽省的情形來看,農民們想要吃飽肚子並不是多麼難的事兒,我的論文第一期目標也是基於這點才展開的,畢竟肚皮都糊弄不飽也說不了其他的。
目前的農村工作重點首要是推行土地的承包,這可以提高和解放人們的生產力,畢竟還有些地方依然在觀望沒有執行,等到全面推行後,也就到了推進菜籃子工程的時候,先後順序絕對不能顛倒,但是卻不妨礙我們進行假設和研究,兩位感覺如何呢?”
彭開動看了看李莉,扶了扶鼻樑上的酒瓶底眼鏡,笑道:“小沈有沒有興趣到農委來?”
沈鐵軍想都沒多想,直接搖頭道:“抱歉,我現在還在學習階段,等到學習生活結束了,再服從國家分配吧。”
農委的架子足夠大,只看下屬的五六個部級單位,單在計劃時代下的中華全國供銷總社就算是權柄之一,這也是行政單位而不是研究類的,舉凡帶個農字範圍內的都可以插手一下,還有林業部和全國水產總局這倆,只要是林子裡生的和水裡遊的,全國有多少森林和湖河海?
可這裡面有些部委的名字連八零後都沒聽說過,更重要的是沈鐵軍不想在這個圈子裡混,這是他的真實想法,要不是上輩子的記憶,他頂天了也就是個網吧老闆的命。
自己能吃多少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別的領域還好說,指手畫腳不懂裝懂的可以耍耍老爺派頭,然而農業無小事,國人只要吃飽了肚皮,那就不會出現大問題,相反要是吃不飽肚皮——沒人能抗的了這個責任,誰都扛不起來,老話說死了的,民以食爲天!
天都塌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只剩下一個可能,那就是擼起袖子使勁幹!
彭開動和李莉滿臉失望的走了,沈鐵軍如此直白的拒絕,讓兩人根本反應不過來,這都還沒說要對他的安排呢,人家就直接把機會給堵死了。
沈鐵軍正搞不懂這倆爲什麼會出現,過了沒多久楊烈便跟着楊鋼上了門,聽他巴拉巴拉一說,兩人間自打上次的雲爆彈拉近了關係,算得上是又親近了不少,再加上楊鋼今年三十多歲,對於這裡面的事兒也沒多說:“你回答的沒問題,學業爲重嘛,又說的是服從國家分配,你不去是對的,現在有些老傢伙回來了,嗯,就是我胡漢山又回來和翻身農奴把歌唱那種,你對秀水街上那些人怎麼看?”
“秀水街?”
沈鐵軍對於天街東街北側的秀水街並不陌生,上輩子他沒逛過也聽說過,然而上次去看了好像沒幾家攤販,倒是遇到了個賣糖瓜的:“好像沒幾個人吧?”
“怎麼沒有幾個人?那麼多人呢。”
楊鋼有些傻眼,他昨天才去逛過,開口道:“還有外國人,好像全城裡的國際友人門都去那邊了,哦,我說的是秀水街那邊的市場——”
“秀水街那邊的市場?”
沈鐵軍腦海中浮現出了天和縣的府前商業街,上輩子縣裡借用最出名的府前路興建的商業街,結果建在了距離府前路三裡地外的火車站大前街旁,有那外地來的問了路便直奔府前路而去,現在看來這個秀水街和秀水市場應該也是這種狀態,要不然兩人怎麼會說的天差地別:“你問這個做什麼?”
楊鋼轉頭看了眼楊烈,後者得了個眼神,飛快開口道:“昨天我和小強要了個代銷點,踅摸着就那裡人最多——”
代銷點是每個地區的銷售權,李小強爲了保證每個渠道的利益搞出來的,像四九城裡這麼大就有十個,沈鐵軍聽到這裡開口道:“那裡人多是不假,但是挨着使館區友人們也不少,咱們賣的是給國人看的,不用盯着人流繁華的地方,最好去新華書店和學校學院這些地方,學生們的娛樂活動這麼少,有時間也有經濟和條件去買書看——”
說着看着錄像帶,聽着鄧麗君的靡靡之音,眼瞅着十一點多了,李小強和李科也到了,沈鐵軍開始招呼起來:“席哥和李哥他們直接過去?今天可沒車,咱們得走着去。”
“他們這個點不來就不來了,咱們走着正好鍛鍊身體,好去多吃點!”
楊鋼說着站起身,自打昨天聽到滿漢全席八個人都要分七八餐,沈鐵軍便在結束後找了楊烈,提出要請幾人吃飯邀請,他還以爲這位會端着身份不來,也是小看了仿膳飯莊在這幫人眼裡的地位。
仿膳飯莊此時屬於四九城餐飲服務公司管理,定的級別和西郊那邊的老莫餐廳差不多,皆因後者主要經營西餐,改開之際進入帝都的國際友人也多,中餐什麼的不適應也是自然,筷子會使的都沒幾個。
再由於裝修上的差異,對早已熟悉了雕樑畫棟的四九城人來說,皇家裝飾也並不是多麼稀罕,誰家院牆門樓子上沒有的話,出門擡擡頭就能看到,再不行早起去紫禁城裡看看。
當然,仿膳飯莊比不上老莫的最大原因是這個地方消費奇高,作爲涉外飯店的定價與帝都飯店一個級別,不讓單點都是套菜,消費是有標準的,早餐二十中晚餐四十,絕大多數城裡人都是吃不起的存在,也就不要說是滿漢全席,這真不是此時楊鋼能夠吃得起的,哪怕他老爹是個帥。
帶着人出了堂屋到了院子裡,廚房的門被推開,王樂拿着個毛巾擦着手出現,沈鐵軍轉身看了眼楊鋼,開口道:“這是我的表哥王樂,天天早上沒事兒就喜歡倒騰些瓷器傢俱啥的,後院都快擺不開了,王哥,我帶朋友們出去吃飯,你去不去?今天林陽上什麼班?”
沈鐵軍沒給王樂介紹,他便面帶微笑的衝着幾人點了點頭,開口說到:“她上早班,現在應該去單位了,你們去吧,我裡面還有點活。”
“瓷器傢俱?”
楊鋼說着回頭看了眼楊烈,下意識開口道:“倒騰這個能賺錢?”
“賺錢說不上,就是我感覺還不錯,現在這麼便宜,他不去咱們走吧。”
沈鐵軍沒再強求,說着帶了幾人出過門,轉頭看了眼嶄新的廣亮大門,又看了眼遠處的衚衕,開口道:“人說亂世黃金盛世古董,我就想趁着盛世來臨之前收一點,以後也許會升值呢,即便不升值,讓他們被外國人帶出去,可也算的上是咱們的損失。”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
楊鋼說了半句沒往下說,沈鐵軍說的話這麼直白,接着笑了起來:“嗯,現在說起來倒不是真的貴,文物商店裡的唐三彩才兩百塊,貴的也才四五百,一兩年的工資就買下來了,以前聽說都是幾百大洋起步,你這院子當年也就五千多塊大洋,這麼一算是真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