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家,沈衛星放下書包,便帶着朱軍到了堂屋裡,兩排六張太師椅正中間,一張古樸的八仙桌上放着臺十六寸的黑白電視機,旁邊還放着個錄像機,插上電插板,便在錄像帶裡扒拉出了盤,塞了進去。
畫面一閃,馮程程的面龐出現,由汪月琪帶她往劇社參觀,沈衛星轉頭看了眼沈鐵軍:“小七你看吧?”
“不看!”
小七揹着書包進了自己的屋,沈鐵軍脫掉西裝掛在門後的衣帽架上,家裡有讀書的孩子,他原本是不想弄電視機的,只是小虎那個馬屁精聽說白慶娟在學粵語,便找了套粵語學習錄像帶,於是就都給整齊了,說是借給沈大亮兩口子的。
“聽說港島在放人間大炮?”
朱軍的聲音有些低,沈鐵軍倒是沒多想,眼前閃過戴着紙殼子的外星人和人類勇士鏖戰在塑料恐龍面前,這個時候國內的電視節目匱乏,各大影視劇製片廠,正想辦法走出樣板戲的桎梏,才風靡全國的《廬山戀》正放的熱火朝天,便到了廚房開始折騰晚飯。
沒有西紅柿,那就紫菜蛋花湯,蒸了鍋米飯又炒了個回鍋肉和清蒸排骨,外加個青椒土豆絲算是齊活,然後召集人馬開飯,沈衛星自覺的關上電視機去洗手,小七看看沈鐵軍也跟着去了,朱軍看着桌子上的飯菜,嚥了口唾沫又多看了兩眼。
沈鐵軍正洗碗筷,進了屋放在桌子上開口道:“朱軍也在這吃吧。”
“不了,四哥,我媽在家等着呢。”
朱軍說着背起了書包,開口道:“衛星,咱們明天見。”
走的時候沒有和沈鐵軍打招呼,他也沒有在意,沈家的規矩是飯桌上不能開口說話,沈老實和沈王氏不在,自然也可以無視:“作業在學校都寫完了吧?”
沈鐵軍沒給兩人夾肉和排骨,倒是土豆絲每人夾了不少,看着兩人齊齊點頭道:“飲食要搭配,吃吧。”
嘴上說着飲食要搭配,沈鐵軍也沒往心裡去,包括他在內都是肉食動物,吃飽喝足又帶着兩人在院子裡玩了會跳房子,纔算是完成了任務:“洗了早點睡,明早咱娘就來了。”
“咱娘給我帶糖葫蘆了吧?”
小七話沒說完,小六自顧自的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留下的沈鐵軍搖頭:“家裡冷能放,這邊這麼熱,就是不化也不能吃了啊。”
“唉——”
小七舔了舔嘴脣,滿臉惋惜的進了自己的房間。
沈鐵軍洗刷完畢,又想起夜裡沈王氏過來,便將剩了點的菜連着盤子放進水盆裡蓋上,坐在空蕩蕩的屋裡有些走神,他好久沒這麼忙過了,吃飯的溫馨畫面還找回了點久遠的記憶,熟悉的面孔已然是不清了,只剩下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這就是孤單嗎?”
怎麼都想不起面孔的樣子,沈鐵軍知道自己鑽進了牛角尖,下意識的擡眼便看到了電視機,想起先前看到的馮程程,便插上電源打開,找出第一盤錄像帶,塞了進去。
委婉動聽的曲調響起,渾厚奔放的嗓音跟着馮程程和許文強的出現而響徹耳邊,腦海中閃過那千里外奔騰不休的黃浦江,縱觀這些年成功的喜和失敗的愁,心間突然出現了股人生如戲的感悟。
目光在馮程程的面上梭巡着,諸多清晰的面龐在沈鐵軍腦海中出現消失,唯獨一張面龐留了下來,愈發的清晰——王昌盛木訥的笑着,雙手好像沒地兒放:“小師兄——”
上輩子的他,是死還是活?
活的結婚生子?
死的悄無聲息?
陡然間多出個念頭,沈鐵軍混沌的腦海愈發的不清,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像是閃電劈開了混沌:“四哥,你的聲音放小點。”
“好,好~”
站起身關小聲音,沈鐵軍發現後背好似溼了一大片,額頭上也是冷汗成流,醒悟到先前還是鑽進了牛角尖裡,纔想關上電視,片首曲已經結束,出現了行字:“魔都,素有“冒險家樂園”之稱,華洋雜處,品流複雜——”
電視劇的製作有點簡陋,刻意做作的打鬥情節,生硬的表情和特寫,沈鐵軍看了會發現有點看不下去,便是許文強和馮程程臉上的腮紅,也是看的尷尬癌要犯。
這也就是他不喜歡看電視劇的原因,沈鐵軍怔怔的看了會馮程程,倒是爲強哥的帥臉點了個贊,不知不覺間看的眼皮發澀,這才醒悟已經過了凌晨。
孟小虎這貨,不會又放鴿子吧?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沈鐵軍越想越很有可能,再說今天他就安排了一個人,要是來不了,沈王氏下車找不到地兒,到時讓這傢伙滾蛋也彌補不了啊。
隨着時間的推移,沈鐵軍站起身關上了錄像和電視機,站到了院子裡望着滿天星空,才下過雨的天是格外透徹,一閃一閃的繁星像是無數眨啊眨的眼睛,窺視着大地上的一舉一動。
手腕上的錶針指向一點三十五,門外傳來了隱約的發動機聲,沈鐵軍連忙過去開了門,孟小虎一身酒氣的鑽了進來:“小,小師兄,我,我可沒來晚。”
沈鐵軍瞅着外邊的本田車,渾然沒發現司機的影子:“你這傢伙喝成這樣,司機呢?”
“我,呼,我就是司機啊~”
孟小虎拍了拍胸脯,藉着明晃晃的大燈泡,滿臉酒意是怎麼都掩不住,沈鐵軍眉頭緊皺,這貨看樣子是不能用了:“你這個狀態,我能放心讓你去接人?”
“我,我沒事兒的。”
拍了下胸脯,孟小虎一句話沒說完,喉嚨一陣發癢,直接在旁邊哇的吐了起來:“嘔~~~”
沈鐵軍一個躲閃不及,幾點嘔吐物的點子濺在了鞋上,下意識的後退兩步,吐完的孟小虎抹了下嘴角,便探手去擦他鞋上的點點滴滴:“我,我幫你擦~擦~”
沈鐵軍躲開後有些無語:“行了,不用你擦,你到那邊洗洗,在院子裡等我。”
孟小虎哪怕喝的頭腦發矇,也知道今天表現的是差了,連忙到了水龍頭邊直接把頭探在下面,擰開水龍頭衝了起來,十一月的羊城夜晚,氣溫也就在個位數晃悠,這麼被冷水一澆,頭腦頓時清醒過來:“你,不會開——”
“我學過,就是沒證罷了。”
沈鐵軍是寧願自己去開,也不想帶着沈王氏坐酒駕的車,讓沈王氏看到還指不定怎麼想他呢,一指兩個房間,開口道:“我弟弟和妹妹在那邊睡覺,你在這照看下,屋裡有電視機,想看就放小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