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劉麗,知青點的生活還在繼續,沈鐵軍抱着找來的英語材料開始猛啃,這還是他拿出五塊錢,讓陳曉雲父母幫忙找來的,大家現在一窩蜂的瞄準了數理化三大科,英語根本就沒人要,非專業類不計入總分。
“這次英語僅做參考,你的語文和政治都複習完了?”
學習總結會上,魏凡看他認真的模樣,有點摸不着頭腦,好像比以前學數理化的時候還認真,兩眼無焦嘴裡唸唸有詞,坐近了才聽到他在背單詞。
“語文差不多了,作文練了好多遍,政治我打算報完名再背,那玩意就得靠臨陣磨槍,走了,明兒見。”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沈鐵軍擺了擺手,小五和小六在八點的時候就被他攆走,夢中雖然沒病沒災的,可對學習沒啥興趣的都要參加高考了,自己帶來的變化有點大,萬事還是小心爲上。
知青點的手電筒,隨着劉麗的離開又少了一個,沈鐵軍摸黑回到家裡,堂屋的門縫中還亮着燈,情知反常的到了門前,就見沈老實抱着旱菸袋子在吧嗒:“爹,你還沒休息?”
“小四,你進來。”
將沈鐵軍喊進門,沈老實啪啪的敲了敲菸袋:“小五怎麼回事,她不是在上高小麼?怎麼也鬧着要參加高考?”
那書就是給高小文化準備的啊!
沈鐵軍一聽,便知道沈鐵林肯定又折騰了,滿心的無力感:“爹,她想參加,參加就是,橫豎兩塊錢報名費的事兒。要是真考上了,也是她的本事啊,嗯,這樣一來,爹你就要露臉了,三姐一個,我一個,再加小五,嘖嘖嘖。”
緊皺的眉頭舒緩開,沈老實黢黑的臉上寫滿了笑意:“要是你們三個都考上,我就是咯噔嚥氣兒了,也知足!”
“爹你說啥呢,考上你也不能出事兒,苦日子都熬過來了,馬上就要享福了,早點休息啊。”
沈鐵軍說着往外走:“我回屋了。”
人的年齡在三十後,體質便會開始下滑,這個歲數之前的營養跟得上,打的基礎好,那下滑的坡度就小點,基礎不好就大點,此時風頭正勁的某位數學家,早年間吃糠咽菜又不鍛鍊,研究的還是腦力活,夢中便在出成果的黃金時期病逝,令人扼腕。
六十多歲的年紀,放在農村是標準的老人,而在科學家的身上,這正是開花結果的時候,沈鐵軍自己也是老過的,對此是切身感受,沈老實今年四十六,二十多年的時間改善生活條件,他也是不急的。
人越活,越膽小。
以劉麗回城爲發端,沈家凹村的知青點又走了幾個,帶着沈鐵林和沈大梅到公社拍了照報完名,筆記本上的留言多了一大堆祝福語,身上有了點錢的沈鐵軍,便給沒來的小六和小七買了兩串糖葫蘆。
過年一般的享受,小七見到便撲了過來,抓到後塞進了嘴裡,小牙齒嘎嘣嘎嘣的吃着,酸的小臉抽成了個包子也不捨得停,硬是齜牙咧嘴的嚥了下去,籽兒也沒吐。
“爹吃,娘吃!”
小六拿到後便跑到了父母前,硬掰嘴扣牙的給了沈老實和沈王氏嘴裡吃了,這才笑眯眯的咬了口,慢慢吃。
到了井邊打上水洗着鞋上的泥,從公社到村子,一路都是泥路,連着幾天的細雨下完,踩上去就會被吸住,好幾次都是腳走了,鞋還留在泥窩子裡,幸虧這時的車輛不多,沒給軋成爛泥塘,否則還要難走。
鞋是黃膠鞋,入了秋後纔拿出來穿的,屬於沈鐵軍的門面裝備,小心翼翼的洗乾淨,腳上沒有感到涼意,就知道沒進水,放下心來。
院子,也是泥的,只是墊了層爐渣,不知沈老實從哪弄的,沈鐵軍從口袋裡摸出卷錢,遞給了正洗菜的沈王氏:“娘,這是我把材料賣了,還有前段時間抄書的錢,一共一百八十七塊四毛五,你收好了,等到我們有誰考上大學,就當學費和生活費。”
一般的大學,不光不收錢,還會發補貼,只是有些地方的學校會要,沈大梅夢中上的那個師範,就要帶六十塊的播放機錢,說是學外語用的。
看着他手上的錢,沈王氏沒接,而是轉過頭看向了沈老實,直到沈老實點了頭,這才伸手拿走,翻開數了兩遍:“對,一百八十七塊四毛五。”
“小四,你的書賣了,你咋複習啊?”沈大亮蹲在東屋門口,面色複雜。
“裡面的東西都學的差不多,考試前看看三姐的就行,趁着現在還值錢就換了錢。”沈鐵軍沒理他,打着和沈老實商量好的旗號,沈大亮又逃了半年的懶。
宅基地找好,沈老實帶着沈大亮又給村裡的幾位近門子打過招呼,就等着找個時間正式開工,誰知沈大亮又不想蓋了,這一耽誤就拖到了入冬,想蓋也得等開春了。
黢黑的面龐迅速由晴轉多雲,沈老實打量着滿院子的兒女,開口道:“正好,你們今天都在。大亮,前兩天給你蓋房子,你不讓蓋,現在你弟弟妹妹要考大學,我話就說這裡,要是他們考不上,那就過了年給你蓋房子,要是考上了需要用錢,到時候耽誤了蓋房子,你可不能埋怨,聽到了?”
蓋房子,就是要分家的節奏,沈大亮心中明白,家裡弟弟妹妹這麼多,老爹的想法他也瞭解,早打發一個成家,就少一個心病,好計劃下一個,可他害怕,至於害怕什麼,倒是沒想出來。
種地,一瓶子不滿半瓶子亂晃,也就出點力氣。學習,拿針紮了自己幾下後,見到書就想撕,哪裡還看得下去,於是就搞成了這樣。
現在讓他選擇,沈大亮站起身回了屋。
十個一串的糖葫蘆在小七的嘴邊咔嚓咔嚓下消失,沈鐵軍開口道:“爹,既然小五也報了名,那你給學校寫個請假條,現在距離高考還有倆星期,就先請倆星期的假,考上了固然好,考不上也讓她死心。”
糖葫蘆的出現,代表着冬天的降臨,套上補丁摞補丁的襪子,沈鐵軍感覺腳丫子有了點溫度,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沈家凹村的知青點,已經少了一半的人。
知道了沈大海的毛病,知青們對於這個被塞進來充電的村二代,就有了明確的針對性教育,沈光山幾次突擊檢查,發現沒把這貨當成外人,連帶着知青們往家跑也網開一面,算是徹底放了羊。
從八月中旬到十一月中旬,拿着《數理化自習叢書》複習了仨月,沈大梅不光學習上有了明顯的進步,更是和陳曉雲以及胡靜好的如姊妹一般,所以三人來到,沈鐵軍進了涼颼颼的飯堂,她便帶着小五進了女宿舍。
“你說要是考不上怎麼辦?”
說話的張健滿臉擔憂,旁邊的魏凡兩眼一翻,衝着沈鐵軍聳了聳肩,以示無語。
“那就都考不上唄!”
沈鐵軍如是回答着,做到桌子前開始找試卷,一聲怪叫:“滿分?竟然滿分?語文竟然滿分?!這是哪個大仙批改的?”
檢驗學習成果的方法,自然是以考爲主,這是沒開始複習之前就決定好的,抄書的過程便是一種變相的考試,能夠完整抄一遍而不出錯,或者是沒疑惑的,是最高級別,那種連書的內容都看不懂的,就是最低級別,勉強能抄完的,總計是三類。
然後以高向低級別出題摸底,便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好在大家是亦師亦友的同志關係,磕磕絆絆的三個月時間,磨合的已經差不多了。
可語文試卷有滿分,這是要上天???
挑了挑眉毛,魏凡滿臉神秘道:“哎哎,話可不能亂說,人家那麼漂亮,怎麼會是黃鼠狼呢,要是的,那也是狐狸精。哦,不是胡靜啊。”
“你就少作怪吧,小心人家聽到。”
張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女宿舍,揭開了謎底:“不知道她家裡怎麼想的,今天有個新知青報道,秦文,這卷子就是她改的,原本預定在半年前就該來了,現在纔來。”
那就怪不得了,沈鐵軍腦海中沒有相關記憶,只以爲是自己沒記住,放下卷子開口道:“數理化方面我就不說了,這個語文卷子我感覺也就能得個30分,一共三道題,文言文翻譯和現代文內容,這兩道的內容不說,單說作文70分的題只得了10分,這是要鬧哪樣啊?題沒審,就是寫一寫《最有意義的一天》,現在還有比這更簡單的嗎?意義是什麼都搞不懂?”
這些模擬考試都是不留名的,就怕改卷的人心裡有所顧忌,再整出什麼幺蛾子不良的風氣什麼的,批改完後自己認領,沈鐵軍說完看到陳曉雲和沈大梅出來,拍了拍卷子:“好吧,咱們不妨討論下,既然意義不好理解,如果這個考題是《最難忘的一天》,你們會怎麼寫?難忘這倆字應該都能搞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