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沈大亮,沈老實連忙打發沈王氏到了新家看住白慶娟,只是很快沈大亮去而復返帶回個消息,千多口人的白家村因爲澆地用水的問題,和七八百人口的邱莊幹上了。
而沈大亮的老丈人作爲白家村民兵連連長,自然是帶頭衝鋒陷陣,結果跑的太快,踩在了個土坷垃上把腳脖子崴了,出師未捷腳先崴,頓時成了白家村的笑柄。
沈鐵軍聽到,卻是沒有辦法笑出來,白家村和邱莊共用的河叫白楊河,其中白家村佔據了上游的位置,以前沒有搞土地承包分田到戶時,白扒皮挖個小水庫引走部分,也沒引起邱莊太大的反應。
畢竟大家都是紅旗公社的生產大隊,開會時見了面抗議一番,打打嘴炮表明態度也就是了,因爲大鍋飯的原因,每年地裡收成的多與少,和大多數社員沒啥關係,幹多幹少都一個樣,按時領吃的也沒那功夫去折騰。
可現如今分田到戶,那河裡的水就關係到自己家,乃至於村子的來年收成,現在上游的白家村搞了個小水庫不說,還直接用抽水機咣咣的抽水,下游的邱莊就不幹了。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嘴脣還有被牙咬到的時候,放大到兩個村子間,新仇舊恨加着天氣悶熱,眼瞅着用水的時候要到了,於是在這天晚上,便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衝突。
得虧沈家凹村邊上沒河,打個機井想抽多少抽多少,沈鐵軍默默的想着,刷完牙透着嗓子一口吐掉牙膏沫,便聽到門口響起個自行車鈴聲,飛快由遠及近,在門口的位置上消失,連忙拿起毛巾擦乾嘴上的沫子,門口已經出現了個身影:“鐵軍,正好你在,找你有點事兒。”
沈鐵軍有點好奇:“王哥,吃飯的事兒?”
“是白家村和邱莊的事兒。”
王猛走的近了,兩眼通紅滿臉疲憊,說完發現沈鐵軍目瞪口呆,醒悟過來拍了下腦門,開口道:“兩個村子鬧的比較大,一人重傷七人輕傷,昨天毛書記連夜向錢書記進行了彙報。
最後不得已就把你的事兒拿出來說道,說是你想請錢書記吃飯,但是不好開口,就麻煩毛書記代請了,日期定在了明天中午,下午錢書記還得趕回去,你有空嗎?”
有空沒空的,這都要給父母官大人兜着,沈鐵軍連忙開口道:“沒問題,定好飯店了嗎?”
王猛鬆了口氣,他是真怕這最年輕的博士生情商不及格,而這纔是他今天跑這趟的目的,點了點頭道:“就是你哥說的那個飯店,最好今天給老闆說一下,明天到的,可能有錢書記的秘書和司機,算上這邊的,你有個章程吧?”
請大佬吃飯也不是容易的,沈鐵軍想了想開口道:“我這邊人數不變,就是我大哥不去了,教育局招考辦的吳二金主任,程大磊所長,公安局的費局長,還有個發小劉大剛,嗯,不知道的還以爲都是大字輩的,呵呵——”
“呵呵,你這話,可別亂說,費局長也不是個心大的。”
王猛也跟着笑了笑,這年月起名很少有文雅的,大剛大柱大江大海的從不鮮見,鄉間二狗毛蛋的也不稀罕,叮囑兩句後道:“行吧,那咱們就明天見了。”
將王猛送到門口,沈鐵軍便轉身回了東屋,拿了點錢坐上公交車到了城裡,正是早上九點半的時候,升到半空的太陽散發着滾滾熱意,便在路邊稱了斤香蕉和桔子,走進了教育局的大門,衝着正望出來的保衛道:“你好同志,請問吳二金主任在嗎?”
“吳二金主任?”
保衛瞅着面前的大光頭感覺有點眼熟,想了想能夠讓自己感覺眼熟的,那肯定也不算是陌生人,開口道:“這個點,吳主任應該在開會,你要不在這裡等下,我進去給你瞅瞅?”
“那感情好!”
沈鐵軍進了保衛科,發現裡面正坐着箇中年男人,拿着蒲扇扇着,當即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中年男人一手拿着蒲扇扇着,一手正拿着份昨天的人們日報,看完一版後翻了個個,將背後露在了沈鐵軍的眼前,一個標題在角落裡靜靜的躺着:《熱烈祝賀我海軍編隊凱旋歸來》。
“作爲繼鄭和下西洋之後,我國最大規模的遠洋軍事行動,這隻特混艦隊的勝利歸來,不僅標誌着我國運載火箭技術達到了新的水平,也意味着共和國的海軍,將從此走向遠海!”
沈鐵軍眨了眨眼,中年男人已經將報紙快速瀏覽完畢,扔在了旁邊的桌子上,便開口道:“這位同志,我能看看這份報紙嗎?”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滿臉好奇:“可以,小夥子,你是吳二金的親戚?”
“嗯!”
放下水果,沈鐵軍拿起了報紙,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上,仔細打量一番,目光便再也挪不開了,瞅着胸前那顆小小的徽章,腦海中滾滾閃過一個名字,整個天和縣能和羊城外國語學院聯繫起來的,也就那麼一位:“你是那個研究生?沈,沈——”
“沈鐵軍!”
笑着說了自己的名字,沈鐵軍目光掃過角落裡的報道,與其說是報道,倒不如說是一篇通信,短短的一百多個字入眼,像是來自天地初開的洪鐘大呂炸響在耳畔,將他衝的眼眶發澀:“共和國的海軍,將從此走向遠海!”
“將從此走向遠海!”
“將從此走向遠海!!”
“將從此走向遠海!!!”
呼吸急促起伏几下,沈鐵軍恍惚間聽到中年男人的聲音,回過頭道:“嗯,對,我就是沈鐵軍,共和國最年輕的研究生,也會是共和國最年輕的博士生!”
已經站起身的中年男人有些莫名其妙,狐疑的看了眼這有些神經質的研究生,指了指門外道:“嗯,沈鐵軍同志,吳主任來接你了!”
“這份報紙,送給我吧?”
沈鐵軍說着便折了起來,裝進兜裡後出了保衛科,迎着吳二金關切的目光,笑道:“吳叔,明天中午有空吧?”
“有空,有空,你這傢伙,怎麼了?”
吳二金說着衝保衛科科長揮了揮手,將沈鐵軍扯到了走廊裡,看他依舊皺着眉頭不言不語,狐疑道:“你和那趙胖子起矛盾了?哦,趙胖子就是保衛科科長,剛纔和你說話的,他姐夫是地委武裝部——”
“沒有,吳叔。”
沈鐵軍心情平復,跟着吳二金進了招考辦,發現一切還是以前的佈置,就像自己在這報考研究生一般,放下水果後開口道:“剛纔有了感覺——”
“什麼感覺?靈感嗎?”
吳二金打開抽屜拿出珍藏的茶葉,沈鐵軍畢業的事兒他是知道的,倒好後放在了他面前,挑眉道:“我倒是把你另一個身份給忘了,紅色詩人,哦,你在信中稱爲主旋律詩歌,是新做的?”
“是,剛纔有了靈感,便都有了。”
沈鐵軍飛快的從口袋裡摸出筆,打開隨身的通訊錄,運筆如飛:“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個;在奔騰的浪花裡,我是哪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