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羊城,梅雨季還沒離去,淅瀝瀝的小雨漫天飄下,看似雨點不大,卻是又密又急,沒多大會便將沈鐵軍的大臉打溼,只能轉頭回到宿舍裡,拿了把雨傘,上次的雨衣被人借去沒還,今天又到了飯店聚會的日子,不出門是不行的。
距離博士生的複試已經過去個多星期,沈鐵軍現在正處在畢業和非畢業之間,年初公佈的學位條例,要到明年的元旦纔開始執行,現在的羊外是沒有碩士授予權的。
當初蘭教授的擔憂,現在便成爲了現實。
好在特事特辦下,上次博士生複試,被當做是學校組織的專題座談會,爲靈活學制進行討論,最終統一了認識上報教育部,准許其提前兩年畢業。
至於博士生的複試,此時也和沒完成差不多,共和國博士授予資格還沒公佈,至於羊外是否擁有博士生資格的授予權,現在來說還是兩眼一抹黑,完全屬於未知數——沈鐵軍便徹底吊在了半空。
於是前有車後有轍的,在蘭教授當初的計劃上變通了下,成了大一英文文學的語法課老師,負責三個月後兩個班級,好在羊外的暑假也來了,現在算是放羊,沈鐵軍便打了要回家的報備。
“小師兄~”
“沈老師~”
羊外放假了,培訓部還在繼續開課,不過這時已經換了一批,眼瞅着這些人註定沒辦法獲得美國人的認可,沈鐵軍也只能是儘可能的想象着英美劇裡的一切,來幫助這些學生到了異國他鄉,能夠少出點洋相。
今年回家計劃,沈鐵軍並不是跟着放假走的,他之所以要等到這個時候,一是上次楚大招的情緒不對,二是劉麗的婚禮在6月30日,先前已經約定到時會到。
學校的圍牆已經建成,門口的報刊欄也挪了過去,沈鐵軍撐着傘走在雨裡,經過梅雨沖洗了兩個月,路旁的大葉榕算是喝了個飽,樹葉綠油油的像是在發光,便見到兩把雨傘矗立在報刊欄前,路過的時候便打量了眼傘底。
白色束腰的碎花裙襬下,一雙精緻的涼鞋裹着白色的小腳丫,沈鐵軍腦海中閃過童敏的面龐,便想當做沒看到的走過去,不想雨傘轉了過來,小臉上滿是好奇:“小師兄,你這傘可是少見。”
肯定少見,帶有沈鐵軍名字的傘,還是上次魏一仙送的,在打開後看了看,從上到下透着股精緻味道,便塞進了牀底下。
從拿到後到現在還是第一次撐,想起以前的承諾,沈鐵軍笑道:“走吧,上次說是請你吃飯,一直沒機會,這次碰見,你要是沒事,咱們一起坐坐?”
“好!”
童敏燦爛一笑,便收了傘鑽進了沈鐵軍的旁邊,看了看裙襬擡了擡小腳丫,笑道:“我的傘太小,裙襬都溼了。”
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沈鐵軍的心臟重重跳了下,心說咱們倆擠在一把傘下,不是更容易溼麼,笑了笑終是沒有出聲,也許是無意的呢。
“剛纔的報紙上,報道了你畢業的消息,人們日報。”
童敏跟着走了幾步,身形不知不覺的又靠近幾分,沈鐵軍這時已經後悔了,滿腦子正想着怎麼支開她,張嘴道:“早上看到了,可惜沒有說博考的事兒。”
“你就知足吧,我都快被你打擊的沒信心了。”
柔柔的聲音傳來,報刊亭前的另一把雨傘轉了過來,朱丹瞅着遠去的兩人,抿了抿嘴脣:“狐媚子,就知道找男人發嗲!”
校園內的路上又出了個人影,樊琳遮着滿頭黑髮,苦着小臉竄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的進了傘下,氣喘吁吁開口道:“你怎麼跑這麼快,我不是讓你在食堂門口等我麼。”
“我要不這麼快,怎麼知道你家那口子被人拐跑了?”
朱丹的眼睛一撇校門口,扯住了樊琳的胳膊:“快點,你家那口子要請童敏吃飯呢。”
“我家那口子?”
樊琳有些傻,飛快想起宿舍幾個姐妹的打趣,刷的掐了朱丹的胳膊:“沈鐵軍纔是你家那口子呢!”
“嘿,我都沒說誰呢,你這就不打自招了,哎哎哎,疼,疼啊~”
朱丹扯着樊琳跑出兩步,看她越扭越帶勁兒了,連忙嚷嚷起來:“小師~嗚嗚嗚~”
捂着朱丹的嘴巴,樊琳小臉都綠了,雙眼圓瞪:“你再叫我就急了啊!人家可沒半點想法,我說你是不是看上小師兄了?要不怎麼朝我身上栽贓嗯。”
“咱們寢看上小師兄的還少?”
扯下了樊琳的小手,朱丹翻了個白眼,悶聲道:“十八歲的博士生,我說小琳你的眼光也太高了,你要是連他都看不上,你還想找個什麼樣的?姐姐要是再年輕五歲,不,再年輕三歲,就是你這個年齡,我倒追都行,你這是狗咬呂洞賓,我這是皇帝不急宮女急。”
朱丹已經24了,是整個宿舍裡除了樊琳外最小的,而樊琳今年21,看她悶不做聲,開口道:“按老話說的,女的比男的不能大五歲,女大三抱金磚,你這四歲算是勉強湊合,就是不知道你矜持個什麼勁兒。
以前他讀碩士的時候都是萬里挑一,好麼,現在人家是博士了,現在全國有多少個博士?就是你家裡給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可要是沈鐵軍讀個5年博士畢業,那也才23歲,還沒我大。
你家裡是那個圈子的,應該知道這種榜樣的待遇,怕是全國上下從帝都到地方,還不由着他挑?未來的前途,那還不得青雲直上?”
“丹姐,他很傲的,一般人看不出來。”
樊琳的聲音有些低沉,朱丹這樣的普通人都能看出來的東西,她作爲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一員,是更加清楚沈鐵軍這樣的榜樣,會有個什麼前程。
與別人都以爲魔都那個纔是真的厲害相比,只有她才知道,作爲十六歲碩士生的沈鐵軍,纔是恢復高考和研究生招考中,最閃亮的那塊招牌。
不可否認,那人在理科上的天分是真的很高,可再高正如李貴菊告訴沈鐵軍的那樣,文科是沒有此路不通的,無論你的研究程度如何,都會給與研究者豐厚的回報,文科本來便是以閱讀和研究過程爲目地。
而放在工科和理科來說,最多是你驗證了一條此路不通的路,後果便是請接着再試,從另外一條路上再試,數理化是務實的,是國家工業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
而文科是務虛的,如果說沈鐵軍是普通的研究生,發表的論文是一些比如他拿到學位的《寫作技巧》這類,那未來的高度,最多也就是在學校或者科研單位裡做個專家或者教授。
再了不得,便進入共和國最高的去處,成爲某個學部的委員,位置雖高,可由於是文科,也依然是務虛的。弄不好,還要像他自己批評的那位,錯了都還以爲是理所當然。
只是沈鐵軍,他並不是普通的研究生,經過兩年時間的發酵,他當初敲開羊外大門的論文——《英語的春天》從去年英語在高考的比重就能看出,原本1979年高考當中的英語考試,依舊是不計入總分,但是這時按照30%計入總成績。
顯然,國家也發現了提高大量的英語精通者,有益於在接下來的改開中更快的吸收國外——主要爲歐美國家爲主的技術,最起碼也可以培養大量雙方溝通的渠道。
雖然某個學部委員也能做到這個程度,可這是沈鐵軍在報考羊外研究生時所做,而那時的國家層面,還沒有形成改開和英語有關係的認知!
當時的沈鐵軍,還沒有進入羊外學習,只是個高中畢業的學生,在接下來兩年的研究生學習生活中,又先是提出了共和國式英語,敏銳的發現了自己身上的不足。
能夠發現外在的變化並不稀奇,重要的是能發現和總結自身的不足,要知道古人還以人爲鏡呢,這貨連鏡子都不需要,便發現了自己的缺陷。
三篇論文的成績,比不上魔都那位兩年的八篇論文,所刊發的期刊也是沒辦法相比,一個是在國內本校的期刊上面,一個是直接發到了世界頂級期刊上。
只不過兩者的重要性,不能以論文的數量和期刊對比,那人的視野侷限在了學科內,而沈鐵軍這貨,一篇論文說明了英語的重要性,一篇更是說明了現有的英語教育,它有閉門造車的嫌疑。
而那兩首刷遍全國上下大小報刊的詩,則體現出了沈鐵軍的屁股,是坐的相當端正的,處處體現了與那些怨天尤人,自艾自憐者的與衆不同。
連她的父親都說過這貨很厲害,只不過和朱丹的關係雖然不錯,樊琳還是沒辦法明說:“你是沒見他當時在火車上,打量我和樊磊以及徐嬌時的眼神,我當時可是好奇的很,他哪來的自傲?”
“現在知道了?”
朱丹側過了大臉,打量着樊琳道:“你還是矜持啊,怕被他拒絕,那樣會傷了你的心,你那高高在上的,公主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