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的警察告訴我們,朱莉和那司機是兩個流竄人口拐賣團伙,他們確實沒有別的幫兇,一直是伺機拐賣這種單身外出旅遊的女性,賣給緬甸越南外境機構,犯罪歷史達五年之多,因爲他們比較狡猾,作案手法簡單不留證據,每次作案以後都換不同的景點,因此之前一直沒有將其抓獲,沒想到這次卻意外栽在了我手裡。
我並沒有因爲自己意外破壞了大案而感到絲毫高興,相反,我只感到一陣陣後怕。沒想到出來旅遊一次也能遇上這種事,看來下次再出門真得先翻一翻黃曆了。
“這次真得謝謝你。”那警察滿面喜色的對我說,“我們警局這次才能破獲了這麼大的案子,受到了上級的嘉獎,這可是這麼多年都沒有遇到過了。所以我們決定聯合濱海市公安局給你頒發一個勇敢市民的獎項。”
想必他自己也受到了獎勵,我是真爲他們感到悲哀,儘管他告訴我要給我頒獎,但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感到一陣陣的寒意,我對他說,“你們光顧着領獎了,有沒有想過,那些被拐賣掉的婦女的家屬,他們失去親人以後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那局長本以爲我會感恩戴德,顯然沒料到我會說出如此不懂事的話來。立刻就顯得有些不悅,說道,“這個嘛,他們之前也不是在麗江這裡作案的,到這裡也沒多久,所以這並不在我們的管轄範圍之內,鞭長莫及呀,嘿嘿,不過如果你要是不打算接受我們的獎勵,那就算了。”
“謝了,我本人並不需要這些東西。我只是希望你們以後在工作中能夠多想一想老百姓的安危,多替他們想一想……”
“夠了。”他沒等我說完,臉色已經完全變了,滿臉的不悅,“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希望你也注意你的言行,對於這個案子回去以後不要進行擴散,以免影響麗江的旅遊效益,要不然領導該拿我問責了,知道了嗎?”
我真是感到剛纔那些話是對牛彈琴了,你跟這些人說那些是完全沒有用的,他們眼裡只有領導,只有業績,只有官職,其他的,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我實在是懶得跟他再多說一句話,只說了一句,“知道了,我還有別的事兒,先走了。”
“等會兒。”他叫住了我,說道,“其實我這次叫你過來還有別的事。”
“什麼事?”我問道。
“我們在審問朱莉的過程中遇到了一點困難,可能需要你的幫助。”他說道。
“這好像是你們的責任吧?我能幫上你們什麼?”我不耐煩的說道。
“是這樣,關於他們和境外犯罪分子的聯繫,她一直不肯交代,我們想了很多辦法,她都不肯說,今天她終於肯說了,不過她有個要求,就是想見一見你。”那局長說道。
“見我?”我說道,“我跟她又不熟,見我做什麼?”
“沒關係,你就去見一面嘛。爲了幫助我們能儘早破案。”他說道。
“你說的輕巧,你就不怕她出來以後報復我?”我說道。
“放心吧,他們手上有那麼多案子,怎麼可能還能出來?”他說道,“你放心就是了,再說,如果能審問出境外犯罪分子的藏身,我們可以一舉將其殲滅,也是爲了不再讓更多的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受到傷害嘛。”
他最後一句說服了我,雖然我知道這只是他們掛在嘴上的官方說辭而已。
“好吧,那我就見她一面。”我說道。
見面就安排在他們警局的審問室裡,我進去的時候,朱莉已經坐在那裡了,隔了才兩天,一見面嚇了我一跳。
因爲她滿身的傷痕,連臉上都是各種淤青,看着都要毀容了。
我明白,這就是那局長所說的‘想了很多辦法’。
雖然朱莉是個讓人深惡痛絕的罪犯,但是我對這種審問方式依然感到髮指。
這大概是我們國家的社會主義特色所有的,他們爲了提高破案效率,嫌犯被抓進去以後,就是各種暴打,雖然我認爲那些真正的罪犯並不值得同情,但是懲罰他們並不是由警局來完成的,他們的責任是提交嫌犯和證據。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對待這些罪犯沒必要客氣,這我也贊同,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抓到的並不一定就是真正的罪犯,這樣的例子還少嗎?除了被他們封鎖消息的,我們光新聞裡就能看到很多,安徽一老人被當成殺人犯錯抓,嚴刑逼供,每天各種毒打,不讓其休息,老人實在熬不住,只能屈打成招。結果隔了二十年以後,因爲另一起案子,意外抓獲了真兇,這才發現老人是被冤枉的,被放出來,然而政府連一個合理的解釋都沒有!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隨意在“錯抓”兩個字,搜索結果足以令你們觸目驚心。
朱莉見我進來,艱難的對我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女人確實是不一樣,這個時候,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他們是不是嘉獎你了?”朱莉問我。
“他們是有這個打算,但是我並沒有接受。”我說道。
朱莉點點頭,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你找我來,是要跟我說什麼嗎?”我問道。
“沒什麼,想跟你隨便聊聊。”她笑着說道。
“你把我叫到這兒來,不會還是想跟在這兒我繼續探討李白吧?”我說道。
“其實我倒是很想跟你探討一下,可惜,現在不行,環境不對,也沒有酒。”她說道。
“得了吧,你的酒我可不敢喝。”我說道。
她笑了,說道,“我的酒並沒有傷害你。”
“那倒是,只是因爲我加了小心而已,如果不是我換了杯子,傷害恐怕就說不定了吧?”我說道。
她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你真的很幸運,你知道我們做了這麼些年,爲什麼沒有被抓住過麼?”
“爲什麼?”我問道。
“因爲我們以前從不留活口。”她平靜的說道,“尤其是你這樣的家屬或者朋友,我們抓了女的以後,一律殺掉,要麼埋掉,要麼燒了,只有這樣才能做到萬無一失,所以我們的行蹤從來沒有泄露過。你是第一個我沒有準備殺掉了的人。”
她說的十分平靜,但我卻感到寒毛直豎,那種後怕直衝頭頂,因爲我的腦海裡全部是那些被燒死和埋掉的屍體。
“我知道了,那天你和那司機在船上爭吵,大概就是因爲你們在爭論要不要殺掉我吧?”我說道。
她笑着點了點頭,“你很聰明。沒錯,那天我們確實是因爲這個吵起來的,他的意見是不能留活口,但我卻不想殺掉你,我們大吵了一架,最後他還是順從了我的意思,沒想到,就是在這兒出了簍子,栽在了你手上。否則,如果我決定殺你滅口的話,我那晚帶進你房間的就不是酒了。”
我一方面確實爲他們改變了主意而感到慶幸,另一方面我也很好奇,她爲什麼改變了主意,但是我並沒有問她,因爲我真的不想再和這件事,和他們有任何關係。這種讓人不寒而慄的人和事,我一刻也不願意再和它們有關係。
“你怎麼不問問爲什麼?”她說道。
“我不想知道。”我說道,“我到時想知道,你現在這麼年輕,就要被判死刑,跟這個世界告別,難道你一點都不後悔嗎?”
她聽了我的話,哈哈大笑起來,可能是大笑引發了傷口,因此激烈的咳嗽了起來,喝了幾口水才止住。
“我一點兒也不後悔。”她說道,“我活的這三十五年中,我很開心,很灑脫,這世界上能玩的我都玩了,沒有任何遺憾。”
“那還真是恭喜你了。”我說道,“挺好的,那就祝你帶着這份開心,結束你罪惡的一生吧,下輩子記得做個好人。我還有事,就不聊了,再見。哦不,再也不見了。”
她笑了起來,說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們不會不再見了。”
這話讓我有些緊張,“你什麼意思?你手上這麼多條人命,難道你還想着能出去?別做夢了。”
她從容一笑,說道,“人生的每一次相逢都是久別重逢。”
“別被王家衛騙了,他這只是文字遊戲。”我說道。“安心的過你最後一段生命吧。”
“不不不。”她笑道,“你想錯了,他們不會判我死刑的。”
“那可真稀奇了。”我冷笑一聲,“這種犯罪,你就是有再硬的關係,也保不了你的。”
“你太不瞭解我了,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是靠自己,從沒有靠過任何關係。”她說道。
“那我就只能認爲你是在癡人說夢了。”我說道。
“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沒打算殺掉你?”她又問道。
“你別告訴我是因爲看上我了。”我說道。
“看上你?那是你在做夢。”她神秘一笑,道,“我之所以不打算殺了你,是因爲我懷孕了。”
我一愣。
“這也正是他們沒法判我死刑的原因。”朱莉的笑容讓我感到不寒而慄,她說道,“所以,我們總會再見的,於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