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麥的不信任,在霍亦澤的心底滋生出濃郁的痛楚,凝視着童麥憤怒離去,他只是無力的佇立在原處。
這一輩子,他只有過兩次最艱難的選擇,不僅僅是艱難的抉擇,卻也是他根本已經混淆不清,究竟怎麼做纔是對的,纔是對童麥好的!
第一次,是在她和厲賢寧的訂婚儀式上。
一邊是想要放手讓她幸福,一邊又是放心不下,可放心不下……他那時的狀況看來,不放下也得放下!卻也最終在掙扎許久後,還是在訂婚儀式上把她牽走……
第二次,是此時此刻的決定。
小麥,冷漠遠離,是不是現在我愛你最好的方式?
讓你恨我,應該比讓你歇斯底里痛苦和難過要好吧!可是,他何嘗想要再一次殘忍的對待她?沒辦法對她不理不睬!卻也沒辦法上前好好的安慰……
“老闆,江少爺來電,於博士會於後天來中國……”是阿進的來電。
江承逸對於他的事果然是不依不饒,霍亦澤的脣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澀,但也慶幸在這個時候,有江承逸這個掏心掏肺的朋友。
“不必了,轉告江承逸,我後天晚上回美國,他不必帶於博士大費周章的來中國了。”終於還是鬆口了,終於霍亦澤還是決定去美國接受治療。
可是,這一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回來?或者,他還能不能再見到童麥,洛洛……
而江承逸如此勞心費力,如果他不去美國,勢必會和於博士一同前往中國,到時事情就更加敗露了。在一切還來得及藏掩的時候,他必須控制好。
小麥,兩天多的時間……我還能爲你做點什麼事?
霍氏企業他自己名下所有的股權,以及幾棟別墅,已經轉移到童麥的名下,雖然用之不盡的錢財,始終他對她是放心不下!
霍亦澤擰了擰眉梢,總想給小麥充實一點,別總是漫不經心的過日子……
太多太多的放心不下,叫我如何才能安息?
芬姐聽着童麥的決定,忍不住神經緊張了,“小……小麥,你這個決定會不會太倉促了點?之前都沒有想過要把孩子拿掉,就因爲霍亦澤犯了一點點小小的錯誤,你就衝動了!還是好好想想吧!”
“就因爲想得很清楚了,才決定不要了!本來兩個人之間有孩子作爲牽連已經很煩了,還弄出一個來,我怕我會崩潰。我想好了,等小莎放假的時候,我和她出去散散心,走一走。”
童麥的語聲歸於平靜,沒有了一絲絲的憤怒,全然褐去了平時的吵鬧!
她安靜起來的時候,也是一本正經。越認真,就越凸顯出她的心淡,宛如在經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之後,她的心應該是時候沉澱了。
“小麥,你打算去哪?哎呀……都怪我不好,是我那天太激動了,如果不給你看報紙,你和霍亦澤就不會鬧成這樣。”
芬姐有自責,若是小麥肚裡的孩子沒了,恐怕霍亦澤會宰掉她不可!況且,她也不情願小麥拿掉孩子傷害自己的身體……
“你們兩個本來就相愛,一點點小小的矛盾,很快就可以解決了,聽芬姐的,這一次就當是給芬姐一個面子,不要和霍亦澤鬧脾氣了。”極力在勸慰童麥。
童麥臉上的神情淡漠令人心疼,好似無論芬姐說什麼,她聽不進去,也無法照辦,反而轉移了個話題,“我攢了一點錢,準備和小莎一起去美國看看賢寧。前幾天,打電話聽阿姨說小A的情況有所好轉,說不定我去看看他,他就會醒來了。”
厲賢寧一天不醒來,就是童麥心上一道劇痛的傷……
現在的童麥只想什麼都不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鬧過,吵過,怨過之後,童麥才切實的意識到自己的心靈有多空虛,空虛得宛如漂浮在空中,四處飄蕩,沒有一個着落點!
“真的嗎?厲賢寧能痊癒大家就皆大歡喜了!但就算他醒來了,也不適合你。不管霍亦澤如何做錯事,在我看來,他始終是最在乎你的那一個人。”
芬姐堅持,不斷在替霍亦澤說好話!沒辦法,誰讓她是罪魁禍首給童麥看了報道,纔會惹來他們的鬧分開……
聽着芬姐的言論,童麥沉默,不辯駁不反對。
芬姐若是能把男人看清楚,看透徹……就不會鬧得一個離婚的結局了!所以,她的話語有待進一步的思考,再者,和霍亦澤相處的人是她自己,霍亦澤在不在乎她,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若是她和霍亦澤之間的感情到最後註定是無力的蒼白,那麼她不願意再拿剩下的青春來做一場賭注,明明知道會輸,又何必博?
童麥的面龐上顯露出一抹蒼白憂鬱的美,安靜中滲透出她的纖弱……這一刻,這樣的神情,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和霍亦澤在PUB裡相遇的臉頰。
也是這種安靜卻又異常孤寂的氣質,但此時和那時不同的是:或許那時足夠輕浮;足夠草率;可現在,這時這刻,只有沉澱之後的澄淨……
霍亦澤,如果當初我們沒有相遇,如果我不是尹家的血脈,如果我對你從來不曾傾心……現在,我們應該各自幸福不是嗎?
其實,她和霍亦澤的矛盾,以致鬧到現在分開的地步,不僅僅是尹雨琪和他擁抱引起的,更多的是他們本身的不匹配!
外貌上,也許是郎才女貌,不過實質,她何嘗不知道自己配不上霍亦澤!
霍亦澤,曾經在她的心底就像是一段艱難又美好的童話,如果這一段童話已經遠去,他終究只能是她遠去的童話……
童麥步入自己的房間,她的目光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牀上……彷彿還能隱約嗅到他們曾經歡愛過的氣息!一點一滴竄在一起,在她鼻尖繚繞。童麥閉上眼睛,宛如在最後一次回憶着他們曾有過的美好……
上一回,難怪霍亦澤會逼她做秘書的工作,在這麼多年,她沒有一份正當的工作,即使她讓小莎過得還不錯,但始終她沒能給小莎樹立一個好榜樣。
深沉的思索和反思,沒有令她混亂,反而好像令她越來越通透,看清楚自己了……
還有洛洛……
洛洛,如果只要你幸福,如果只要你開心,我是不是就應該對你放手?就算某一天,我想要讓你知道我纔是你的親媽媽,想你能親口叫我一聲“媽媽”,應該也會等到你有足夠的承受能力時。
她最不想傷害的就是洛洛!她有多疼小莎,心底就有多愛洛洛,更何況洛洛還是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排除萬難生下來的……
只要你高興,我放手,我退讓,能換來你的一聲親切“小姨”,這也許不失是一個好方式……
思索着,童麥的淚水忍不住掉落下來,只要一想到洛洛,她就會落淚,因爲不捨,因爲心疼,因爲愧對……
在芬姐離開之後不久,童麥便打的士前往醫院,手不由自主的覆在腹部上,萬分的不捨,和六年前要拿掉洛洛時,那樣的不捨和難過。
寶貝,對不起,下一輩子投個好胎,幸福吧。
奈何她到最後無法保住他……
人流手術室外。
童麥緊張的揪住掌心,那種強烈的恐慌和畏懼,如同幾年前一樣撲面而來!她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這種器具在身體裡翻攪的畫面,何其疼痛!何其殘忍!
手心裡被揪出汗了,身體竟然也不知不覺的顫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拿掉孩子?還是害怕手術?
不讓芬姐跟着,也是擔心芬姐會阻止!她本身就已經很不捨得流產,把孩子打掉!若是芬姐一勸說,難保她不會改變主意……
但這一次和霍亦澤的誤會不是誤會,它是一個了斷,徹徹底底對過去和對現在的了斷。
他是否知道,縱使霍亦澤愛她,縱使她也能感受到霍亦澤對她的愛……但她是多麼的害怕和麪對他們霍家一家人。
霍奶奶的好令她暖心,卻也受之有愧!
而霍夫人,霍先生……是她最難以面對的!畏懼他們嘲諷,譏笑的面孔;害怕他們的重重阻撓。即使她可以強迫自己不去計較,甚至徹徹底底忽視。可是,他們始終是霍亦澤的父母……
更害怕有一天,因爲她的卑微,她無法和他永遠的站在一起,共同散發光芒,甚至反而會掩埋了霍亦澤的光芒……
……
這些一切的一切,童麥以前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逃避的不想去想,不想面對!拒絕成長!拒絕思索!
以前甚至以爲愛能讓一切迎刃而解,卻忘了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命運和現實,讓人無法抗拒,只能承受。
童麥摁了摁發疼的太陽穴,她的恐懼,從未在霍亦澤面前提起過,她只會在他面前張牙舞爪,把她最柔軟的部分藏起來,不讓他發現!
“下一個,童麥。”
豁然之間迴廊裡傳來護士小姐,叫號的聲音,猝然的打斷了童麥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