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聖人之言,不分佛道,世人皆可聽之悟之,至於世人做不做得到,那就不是聖人的事了。
在門口唸叨了半天的慈悲,徐言這纔好轉了不少,卻仍舊心有餘悸。
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女人,是比鬼還可怕的……
小翠偷偷摸摸地走了過來,好像生怕被人看到她照顧梅三娘一樣,到得近前都沒來得及理會徐言,急匆匆走進房裡。
有人照顧梅三娘沐浴,徐言也就放心了,回到他自己的房間,趕緊喝掉一大壺茶水壓壓驚,拿出從梅家藥鋪多取的幾種草藥,放在藥罐裡開始熬煮。
他也需要調理自己的傷勢,反正梅家的藥材成山,現成的草藥不用可是浪費了。
“這三天,我爹來過幾次。”
泡在木桶裡的梅三娘,詢問着小翠,聲音平靜得不帶半點的情感,身後無言,小翠只是默默的搖着頭。
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以梅三孃的聰慧,自然知道此時自己的地位與處境。
住在待客的廂房,無人照料,父親不來探望,連梅家坐堂的老大夫都不肯爲她請來。
梅三娘在感覺到親人的涼薄之際,也察覺到了父親的恨意與疏遠,小城的死,歸根結底是被她梅三娘連累所致。
早知如此,還不如死在元山寨了……
這種心思剛一出現,就被梅三娘徹底掐斷,她是個堅強的人,而堅強的人,是絕不會輕言生死的,因爲自盡這種舉動,只是那些懦夫們不敢面對現實的逃避之舉而已。
熱騰騰的清水,洗淨了她的身子,卻洗不淨她的心,還好,身邊還有一二親近之人,總比孤家寡人強多了。
從這一天開始,梅三孃的氣色逐漸恢復了過來,小半月的時間,幾十副解藥入腹,她體內的劇毒盡解,本就開朗的女子,終於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藉着梅三孃的光,徐言在梅府也算好吃好喝。
梅辛舉不待見他這個女兒,倒也不至於在吃喝上爲難,龐大的梅家可不在乎幾口飯食,於是徐言和小黑豬終於找到了好地方,吃飽睡,睡飽吃,整天活得和豬一樣。
幸福的生活總不會持久,尤其是對於梅三娘這種福薄的女人,回家的一個月時間裡,梅辛舉總共來見過她兩次。
第一次問了問傷勢,話沒過三句,第二次則是告知梅三娘,家裡爲她討了門親事,一月後男方會上門迎娶。
連後宅都回不去的女人,註定被草草嫁出家門,這也是大戶人家打那些不受待見的子女的手段。
當徐言得知了梅家人的涼薄之後,滿臉的憤怒,小黑豬更是撅在牆角直哼哼,表達着它的不滿。
倒不是徐言憤恨梅家人的絕情,而是惋惜着一天三頓的好吃好喝,這種免費的客棧,還免費吃喝,滿天下上哪兒找去。
還以爲小道士在爲自己鳴不平,當梅三娘聽到徐言自言自語着吃白飯的地方沒了之後,心裡的不甘與憤怒全都被氣沒了,把小小的道士按在自己胸口蹂躪了半天,待到對方鼻血長流才滿意地放過徐言。
“三姐,我們怎麼辦,要不找個道觀掛單算了。”徐言嘆息着說道。
“你是道士,能去道觀掛單,難道要三姐去做道姑?”梅三娘沒好氣地說道。
“道姑有什麼不好,每天誦經吃齋,修身養性,什麼煩惱都沒有。”徐言眨着眼睛說道。
“紅塵都沒待夠,三姐可不去出家。”梅三娘直了直腰板,不就是家裡嫌棄自己麼,有什麼大不了,自己走就是了。
“哦,那三姐去嫁人吧,我去道觀掛單。”徐言撓了撓腦袋,嘿嘿傻笑。
“三姐不嫁人了,要嫁也不會嫁給那個痞子沈六。”一提起梅家給自己安排的親事,梅三娘就恨得牙根直癢癢。
沈六是何許人也,賭徒地痞加瘸子。
沈六可不是天生殘疾,他瘸掉的那條腿,是因爲欠了賭債不還,讓人給打折的,這人三十多歲,整天遊手好閒,好吃懶做,而且嗜賭如命,連腿都能輸出去,不知哪天就能把媳婦都給輸出去,嫁給這種人,梅三娘哪會同意。
梅三娘不同意,她的長輩可全都同意,尤其是大房二房的兩個嫂子,恨不得明天就把那個髒女人弄出梅家大宅。
沒看其他房的子侄看她們的眼神都不對了麼,這誰能受得了。
有梅辛舉做主,梅三娘就算不同意也沒有辦法,這年頭家主開口,別說讓一個女兒嫁給個痞子,就算嫁給一頭豬都沒人敢反對,而且反對也沒用,這門親事就在梅辛舉的一句話之後定了下來。
梅三孃的母親過世得早,而且她的歲數已經不小了,快到三十的年紀還未成親的,會別人笑話的,五年前她才二十出頭的時候就因爲婚事和父親鬧得不可開交,梅辛舉沒辦法只好棄之不理,這一次他是鐵了心要把這個掃把星早早地嫁出家門,於是連商量都沒有,親自做主了這門親事。
得知了自己的親事,梅三娘沒有反對,也沒有抗爭,只是默默的慘笑了一聲。
她沒有離家出走的打算,好像認命了一樣等待着一月之後男方家來人迎娶。
看似認命的女人,在徐言眼裡可絕對不是如此,否則的話,誰家閨女要大婚了還整天磨刀的?
每次看到梅三娘磨着那柄讓小翠找來的匕,徐言都覺得脖子後邊涼颼颼的。
也難怪,和他一起毒殺了上千匪人的女子,能是省油的燈麼。
梅三娘沒有離開梅家,是因爲她需要錢,需要梅家爲她準備的那份嫁妝。
一旦離開梅家,可就得自力更生了,想要在豐山城生存下去,沒錢可不行,小翠已經成家了,嫁給了梅府一個馬伕,無法陪着梅三娘一起走,所以只要嫁出梅家的大門,梅三娘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兩個月的修養,梅三娘早已恢復了健康,徐言的雙手也能上下晃動了,不敢太過用力,不過平常的行走坐臥倒也自如了許多。
梅家藥材的滋養,加上少年人本身的恢復能力,徐言能斷定只要再有兩月的時間,他的雙手就能再度打出飛蝗。
身體倒是越來越好,兩月之期也隨之越臨近,這一天,梅家大門外有驢車駛來,一瘸一拐,眉飛色舞的新郎官,終於登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