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間小路,兩人奔逃出許久,累的程林菀氣喘吁吁,眼看着快到城門了,徐言的腳步這才停了下來。
“抓你的人,沒難爲你吧?”徐言回頭問道。
“沒有,我一直被關在黑牢裡,連抓我的人長什麼樣都沒看到。”程林菀心有餘悸地說着,看了看徐言,她發覺當年的小道士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乘雲觀裡那個喜歡傻笑的孩子。
“徐言,你怎麼知道我被抓起來了?”程林菀呼扇着大眼睛問着,之前在圍場看見徐言,左相後來下了嚴令,不許她對任何人說起,如今見到了徐言的面,她終於能問一問究竟了。
“掐指一算,婉兒有難,這不就來救你了麼,嘿嘿。”
徐言的傻笑一如從前,程林菀本以爲小道士長大了,沒成想還是那麼憨傻。
“胡說,你有什麼能耐我會不知道麼?”女孩瞪起了眼睛,習慣性的現出那種只有在童年玩伴面前纔會出現的高傲模樣,道:“上次在圍場看見你鬥獸,爺爺不許我說認得你,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還有小黑,小黑居然能吃掉那隻大老鼠,它是不是越來越能吃了?”
女孩的好奇與年歲無關,與天性有關,見到徐言,程林菀覺得無比親切,他們可是從小的玩伴。
“我好得很,放心吧,小黑的確越來越能吃了,幹吃也不胖,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養肥,到時候找你一起吃豬肘子。”
“你會捨得吃小黑?我纔不信呢!快給我說說,上次你被山匪劫走之後,是怎麼逃出來的?”
童年的玩伴,始終有着一份真摯的情誼,兩人說說笑笑間進了城門,徐言大致講了講自己逃出元山寨的經歷,至於鬼王門的事,他就沒有多說了。
程林菀只是個普通女孩,徐言可不想把這位童年玩伴牽扯到自己的麻煩當中,今天相遇可以開懷共飲,恐怕以後就再也不能如此隨性而談了。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一個是大家千金,嬌滴滴的相府小姐,另一個,則是牽扯着正邪兩派甚至齊普兩國的風雲人物。
其實徐言始終沒把自己當做什麼人物,他一直覺得自己就該是個小道士纔對,然而無形之中彷彿有一隻大手,在撥弄着世人的宿命,任誰也無法改變,更難以掙扎。
談笑間,徐言隱隱發覺,這一次與童年玩伴的相遇,除了開心之外,還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離別。
是什麼時候,乘雲觀的小道士,與那些同齡人之間離得越來越遠了呢?
一縷不同尋常的思緒,漸漸浮起在徐言的腦海深處,他的身份,能讓他與童年玩伴們遠離,那麼他的修爲,是不是也預示着要與那些普通的凡人逐漸疏遠呢?
一直將程林菀送進了左相府,看着左相一家驚喜的模樣,徐言輕輕的笑了起來,沒有打擾左相,而是默默的退了出去,決定就此離開。
“徐言。”
程昱其實已經招手讓徐言到書房說話,只是徐言沒進來,反而要走,程昱這才疑惑着喊住了對方。
“老人家,婉兒毫髮未損,她知道被誰劫走,近期別讓她出門了。”
徐言此時的神采有些怪異,臉龐上有着欣慰,也有着一絲愁意,眼底的深處還藏着一種淡淡的迷茫。
程昱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重重的拍了拍徐言的肩頭,隨後目送着那個少年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無憂無慮的小道士,也會有心事了麼,徐言,你真的長大了……”
老人的輕語,被家人的喜極而泣所掩蓋,左相府裡的沉悶被歸來的小小姐一掃而空,就此恢復了歡聲笑語,只不過相府的護衛,隱隱又多了許多,其中還有一些眼神明亮氣息綿長的陌生面孔。
從孫女的口中,程昱得知了藏雲觀。
太清教掠走左相孫女,成爲了國師與左相之間的一種訊號,一種強敵之間的開戰訊號。
徐言沒問那位老人家要如何應對太清教的步步緊逼,他相信以程昱的智謀與膽量,不會就這麼被國師壓在下風。
一個人毫無目的走在街頭,徐言覺得自己有些迷茫。
迷茫着修行界的奇異,迷茫着自己與凡人之間註定要越來越遠的距離。
今天與程林菀分別,明天會不會與三姐分別,修煉到最後,自己一個人飛上天穹,與大地上的所有人徹底分別……
茫茫修行路,不但艱辛,還充滿了無數的未知,而那些未知,纔是恐懼的真正來源。
其實此時的徐言,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心境裡,這種心境,但凡達到築基境的修行者或早或晚的都會遇到,在修行界中,這種心境被稱之爲‘障’,破了,能讓心智變得更加堅韌,如果沉入其中無法自拔,到最後,將會徹底毀滅一個人的心神!
天地之分,仙凡之別,古來有之,想不通,想不透,就要遭受魔障所困。
咕嚕嚕,五臟廟傳來了極其不滿的抗議之音,於是越發迷茫的徐言,頓時清明瞭起來,眼中的迷茫也被肚子的叫聲轟擊得半分不剩。
什麼聚散離別,什麼長生之夢,只要能填飽肚子,徐言認爲比什麼都強,至少吃飽了,他纔有力氣去守護那些友人親人,去追尋更強的境界,而吃不飽的話,別說修行了,連站都會站不穩的。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這纔是小道士的執着所在,填不飽肚子,就算給他個神仙坐他都不會要的。
街邊開着一家張記麪館,站在門前就能聞到面香,油潑的燙麪,撒上辣子蔥花兒,再淋點麻油,加個滷蛋,撇一勺老湯,那滋味,想一想都會五指大動。
嘿嘿一笑,看到美食的徐言立刻將煩惱拋諸於九天之上,大步邁進了張記麪館。
“大碗的潑油麪,先來兩碗!”
聽到客人吆喝,店小二趕緊挑了張挨窗的乾淨桌子,徐言大大咧咧地一坐,等着吃自己的熱面。
張記麪館在京城裡總共有六家,幾乎每一條熱鬧的大街上都有這家麪館,可見這家的生意有多好,寬敞的大屋裡,排列着幾十張桌子,剛到飯點兒,已經沒有幾張空位置了。
這家的湯麪徐言吃過,味道的確是一絕,正好餓了,自然要來大吃一頓。
坐在窗邊,徐言隨意看了眼店裡的食客,發現今天來吃麪的都挺餓,一個個悶頭猛吃,狼吞虎嚥的,而且大多人都擼着袖子褲管,大襟別在腰間,這種打扮,很明顯是幹力氣活的模樣。
雖說是勞力,不過徐言的眼睛可好使,他看得出那些人的衣服不是平常的長衫大褂,而是道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