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壓定禽
琦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裡的,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童婭喚了許久都沒回過神來,最後還是童婭忍不住,輕拍了一下臉人才似是突然清醒過來般,一擡頭就看到童婭和顧桓盈滿擔憂的臉。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顧宸呢?”童婭擔憂問道,剛纔看人像個遊魂似的飄進來,一臉的茫然,卻不見顧宸,嚇得心頭“突突”直跳,生怕發生了什麼不測。
“他……他回家了。”琦琦應着,蒼白的臉蛋上還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之色,那眼中的空茫看得顧桓一陣心疼,直覺要去找顧宸問清楚怎麼回事,卻被琦琦下意識地伸手扯住。
“爸,您別去,我們沒事。”嘴裡雖是這麼說着,話音剛落下,眼淚突然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連琦琦自己都似是被嚇到般,手忙腳亂地擡手要把眼淚擦去,卻越擦流得越狠,抽泣聲更是控制不住地從喉嚨裡逸出,原本還是細碎的抽噎,慢慢卻變成失控的痛哭,整個人難以自已地撲入顧桓懷中,哭得狼狽不堪。
童婭在一旁看着心疼不已,不瞭解到底是怎麼回事卻也無可奈何。
顧桓更是心疼得厲害,那抽噎聲揪得他心臟一陣陣地發緊,這丫頭他從小就放在心尖上寵着,捨不得讓她受一丁點委屈,卻因爲和顧宸的一場訂婚,三天兩頭地垂淚,更是鬧得離家出走不肯回來。
也不知道撮合她和顧宸在一起是不是錯了,他要找的是一個能疼自己女兒的人,不是一個三天兩頭讓自己女兒流淚的男人。
琦琦趴在顧桓胸前哭了好一陣之後情緒稍稍平復了下來,童婭和顧桓看她哭得傷心這會兒也不敢提顧宸,生怕又惹得她再次垂淚,只是打了溫水來給她洗臉,順道給她倒了杯水。
琦琦默默地把自己收拾乾淨,看顧桓和童婭眼中掩飾不住的擔憂,輕聲安慰,“爸,媽,我沒事,哭一下就好了。”
“沒事就好,先回去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別胡思亂想。”
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童婭柔聲勸着,看着自家女兒哭成這樣,心裡對顧宸多少有些怨念,只是到底是不清楚事情詳情,也不好過多做評判。
琦琦輕點頭,和顧桓童婭道了聲晚安便回房了,哭了一場心情是舒坦了些,卻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哭泣,就如同剛纔看着顧桓這麼果決堅定地從她視線中離開時,恍惚間突然被掏空了什麼。
明明是他帶她出去,他們應該好好談談,最後卻又變成了那樣子,這場景幾乎和上次他誤會她愛上江昊天一模一樣,總是自以爲是地給她的行爲下了註解,連給她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直到逼得她豎起自己的刺,口不擇言之後他就認定了自己自以爲是的猜測,到底是誰不信任誰,連她自己都覺迷糊了。
那次還有那份心思馬上去找他解釋清楚,可是同樣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卻只覺得滿心疲憊。
疲憊地把自己埋入被窩中,琦琦連擡眼的力氣都沒有,滿心滿腦都是剛纔和顧宸那場莫名其妙的爭執,愛咋咋的了。
慢慢閤眼之前,腦海裡只剩下這麼一個念頭。
這一覺琦琦睡得極沉,第二天快日上三竿了才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睜着惺忪的睡眼去開門,混沌的腦子尚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卻見站在門口的童婭已焦急開口,“琦琦,你和顧宸到底昨晚到底怎麼了?”
乍醒來琦琦腦子依然一團混沌中,下意識地搖搖頭,“我們沒什麼啊。”
“沒什麼他會一個人提早出了國?”童婭皺眉問道,看她的眼神漸漸清明起來,捏了捏她的臉,“老實告訴媽,你和顧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不是要一起出國唸書的嗎,怎麼他都走了你還在家裡?”
已經出國了?琦琦臉上的神色僵了僵,而後又恢復成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他明天開學了,我把交換生名額讓給別人了。”
走了就走了吧,連個招呼都不打,最好別再回來,她纔不稀罕他。
琦琦的答案卻是讓童婭吃了一驚,壓着脾氣柔聲重複了一遍,“你是說,你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
琦琦輕輕點頭,本來打算過兩天再坦白,但童婭既然問起,也就乾脆承認了下來。
“爲什麼?”極力維持平緩的聲音,童婭淺聲問道。
“出去了還不是整天學那些歐美文學概論,翻譯理論之類的,我不喜歡這些課程。而且,”琦琦垂下眼眸,極力讓自己聲音聽着平靜些,“原本爭取交換生資格就是顧宸讓我這麼做的,是他給我指好的路,我原本是挺想陪他一起出去的,可是最近想了挺多,我也不能因爲陪着他就放棄了自己喜歡的東西,而且每次都是他指定我走什麼路,要求我做什麼,我就按着他的要求去滿足他,我不想這樣。”
交換生的事是他幫她決定的,一起出國也是在他的要求下,每一個決定,做每一件事,從來都是他替她決定,從中學文理分科,到放棄學藝術,再到填報志願,選擇專業,爭取交換生名額,每一步走來,都是他強勢地給她安排好,她就像個依附在他身上的應聲蟲般,他要求她做什麼,她就一聲不吭地依着他給她鋪好的路走下去,卻從不去想,她自己是否真喜歡。
一旦哪天他突然放手了,她頓失所依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就會如同迷了路的羔羊,不知所措。
一直以來,無論是在一起之前還是在一起之後,她對他的依賴性太大,他對她的控制慾太強,可是她性子太任性剛烈,他也太過於自我,兩個人感情沒問題時沒什麼,一旦出現了問題,哪怕只是丁點的摩擦,兩個人也免不了相互折騰。
以前她從不去深想她和他之間的這些問題,那場訂婚宴後,他電話裡沉冷的命令卻是她這麼久以來揮之不去的心結。
她以爲那樣的情況下,他應該問的是爲什麼,而不是這樣生冷地命令她回來。
推掉交換生資格是她想了大半個月後下的決定,她知道她應該事先和顧宸商量,只是那些天還在彷徨中,總想着,去不去,本來就是她自己的事,爲什麼非得問過顧宸的意見?或許潛意識裡是擔心,真和他商量了,又受不住他的蠱惑退怯下來。
童婭安靜聽她說完,她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雖然這樣的想法未必就是她所樂見的,但人總得學着自己長大,自己去下決定,她也不好說什麼,況且現在一切都已經定了下來,更改的可能性已不大,多說無益,也就沒責備,只是道,“不去送送顧宸嗎?這會兒說不定還沒走呢。”
琦琦搖了搖頭,“不去了。”
他連走都沒告訴她一聲,她又何必過去。她知道他明天開學,而這種時候他也更不可能放棄這次留學的機會,他需要這個機會。可是人走了卻連個招呼都不打,既然沒想着她去送他,他又何必涎着臉貼上去。
童婭看着她依然略微紅腫的臉,也不好多勸,只是摸了摸她的頭,“你自己想清楚了,有些事總要一個人先低頭,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嗯。”低聲輕應完,琦琦便回了房,卻已經沒有了睡意,滿腦子都是他昨晚離去時的身影以及他已經離開了的消息,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
心裡堵得難受,要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這會兒她應該已經和他在機場裡了,不會去想這麼出去好不好,她自己喜不喜歡,就這麼單純黏着他好了,可是她總不能這麼一輩子黏着他,躲在他的羽翼下,一步步走着他爲她設計好的人生,慢慢地沒自己。
機會是她主動放棄的,遺憾不遺憾,早在她向輔導員及學院領導提出申請之後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頂多,不過兩年不見,只是現在……
脣角勾起一個苦笑,琦琦在牀上煩躁地來回翻了幾個身,到底是忍不住,起身換了衣服,和童婭說了聲出去走走,卻是獨自在外面打了車直奔機場。
到機場時飛往紐約的航班已差不多啓程,正在排隊候機中,琦琦在人羣中很輕易地便看到了排在隊伍中的顧宸,乾淨清爽的白襯衫,頎長挺拔的身材,淡漠的神色,清貴優雅的氣質,即使是在人羣中也總能讓人輕易認出來。
顧宸並未發現站在不遠處的琦琦,他沒有回頭,只是有條不紊地遞證件,過安檢,專注而認真。
從琦琦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顧宸三分之一的側臉,輪廓分明的線條已沒有了昨晚的緊繃沉怒,只是如同往日般淡漠,卻隱約透着股遙不可及的疏離。
琦琦想開口叫他的名字,只是昨晚他不顧一切的指責以及果決乾脆的背影,卻讓“顧宸”兩個字梗在喉嚨裡一般,怎麼也沒法子喚出口,只能怔怔地看他通過安檢,走向登機處。
突然,顧宸的腳步緩了下來,仿似感應到她的視線般,腳步在停滯片刻後,人已緩緩轉過身來,視線精準地落往她這個方向,琦琦卻在他轉過身的瞬間,身子下意識地一縮,躲在了人羣中,只能藉由別人的擋護,看着他好看的脣角慢慢勾起一道自嘲似的弧度,然後沒再猶豫地轉身,離去。
人已看不到身影 ,琦琦悻悻然地收回視線,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落寞,落寞什麼呢,自己主動放棄的機會,自己拉不下面子叫他,更是在他回頭時沒膽子與他直視,還躲躲閃閃的。
她就是不想讓他發現她偷偷送他,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她這麼沒骨氣,他連走都不跟她打一聲招呼,憑什麼她就得來送他。
憤憤然地想着,也不過爲自己的退縮找個平衡的理由而起。
長嘆一口氣,琦琦耷拉着腦袋,沒精打采地鑽出人羣。
“他人剛纔都看過來了,怎麼不叫他一聲?”
沈漠清雅的聲音,與其說是疑惑,倒不如說是帶着洞悉人心的敏銳,問得琦琦有些狼狽,只好藉由另一個問題把這個問題帶過,“你爲什麼會在這?”
就這麼站在旁邊看着她像個小丑似的躲在角落裡。
“你媽不放心你一個人出門,讓我過來看看。”沈漠淡應着,上前一步,手搭上她的肩膀,帶着她往外面走去。
因爲身高的優勢,沈漠此時寬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肩後倒似是在推着她往外走,她嬌小的個兒和沈漠相比,明明她纔是姐,就楞是生出一股弱勢來。
“剛纔怎麼沒有叫住他?”垂眸看着她,沈漠依然是剛纔的問題。
琦琦抿了抿脣,低垂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神采,“不想。”
沈漠望她一眼,看她臉上的落寞,手掌輕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在安慰,“不叫他是好事。總不能叫他一直這麼吃定你,讓他自己慪去。”
“就是就是,我總不能一輩子都被他吃得死死的。”聽沈漠這麼說,琦琦心裡也就跟着這麼附和道,心底某處到底是有些不知名地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