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時,莫里斯和莉卡咪進了林子。
“現在往哪兒走?”莫里斯問。
莉卡咪開啓軌瞳,過去的影像立刻像潮水一般涌入腦海。殘臂、斷肢、腐肉、內臟……驚恐逃竄的人類、興奮殘忍的家魔……莉卡咪捂住腦袋,痛苦的蹲下身子。
“莉卡咪?”莫里斯擔心上前。
“沒事,以前的影像擅自進來了,有些頭疼。”莉卡咪咬牙站起身示意自己沒關係。
“臉色慘白,哪裡沒事?”莫里斯不放心,“別逞強了。”
“真的沒事。”莉卡咪努力扯出一個笑,“只是看到了太多像恐怖片一樣的場景,有些被嚇到了。”尤其是最後一個,那些破爛的骨架,活生生的把人一層層的剝開,露出的白骨,竟然又成爲了它們的同伴。
“家魔……”莉卡咪喃喃,“我討厭那些東西。”
“誰也不喜歡。”莫里斯配合的說,他大致猜到了是怎麼回事,“我們現在往哪兒走?”他轉移莉卡咪的注意力。
莉卡咪伸出手,指着一個方向。她已經關閉了“軌瞳”,但是那些恐怖的影像她想忘也忘不掉。幼秋被莫里斯撥弄得擡起腦袋,打了個哈欠,它瞭解的伸展開身體,一縮一彈,漂亮的黏上莉卡咪的肩膀。
“這傢伙暫時待在你那兒,走吧。”莫里斯說着帶頭走向森林深處。莉卡咪跟上,有幼秋在她身上爬來爬去的亂鬧,她的臉色看起來的確好多了。
“莫里斯,要小心一種人骨樣子的家魔。”雖然不想再想起那些影像,莉卡咪還是提醒同伴。
“渣魂吧,知道了。”
“你知道?”
“在‘暗之謎之冊’上看到過,骨型的家魔中能讓你這麼提醒我的也只有它了。”莫里斯說。
“哦。”莉卡咪不明所以的點點頭。她不懂什麼家魔的類型的,小時候伊路雖然整天跟它們打交道,但他從來不跟莉卡咪說這些。
——不是什麼好東西,姐姐還是不知道的好。
——假的恐怖片姐姐都會害怕,更何況是真的呢!
伊路總是這麼說。
“別擔心,那些東西其實很好對付。”莫里斯胸有成竹的笑道,莉卡咪不禁錯愕。
好對付,怎麼好對付啊?
×××
所謂幻術,如字面含義,就是讓生物產生幻覺的術。注意,這裡的生物指的是有神經有內臟的活物,像家魔那種怨靈般的東西,雖然有思想,但是是不屬於生物類別的。也就是說,幻術對家魔無法產生影響,應該是如此的,不過程拉尤米家族的異血域卻突破了這一點。不止生物,只要是有思想的東西,都無法逃脫名爲“其暗”的幻術,但是,要完全掌握“三幻”中的第三幻“其暗”,需要大魔導師級的魔力,也就是說,萊夏現在還無法使用這個術。也因此,跟渣魂的戰鬥麻煩了許多。
“首暗冰獄。”
拇指上藍焰燃起。
“兩暗凝魂。”
食指上紫焰纏繞。
“三暗妄言。”
中指上灰焰蔓延。
“四暗稀味。”
無名指上金焰升騰。
“終暗墮羽。”
小指上黒焰四散。
“散,五指融火。”
隨着咒語的完成,繚繞在萊夏右手五指上的異火箭矢般的射出,首當其衝的幾隻渣魂瞬間化爲了灰燼。“五指融火”是魔導師上階的法術,即使是萊夏,不念咒語,也無法駕馭。
“凝雲聚雨,暮水成冰,寒意凍結大地。”
隨着第一段咒語的吟唱,伊路面前的渣魂莫名的冒出絲絲寒氣。
“冰原孤火,冬陽憐焰,炙熱交織淒冷。”
寒氣漸漸消散,慘白的骨架上微微泛紅。
“冰窟火獄——化,灼心蝕骨。”
宣告般的張開五指,已經由慘白變爲豔紅的幾隻渣魂吭也沒吭,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仗着自己五系均宜的特殊體質,伊路用的是兩系融合咒。這樣即使他等級不夠,魔法的威力也不用擔心了。
“賽西,怎麼不去幫忙?”卡斯帕閒閒的待在結界裡,坐在翔獸車頂託着腮。
“開玩笑,我的風系魔法只能把它們攪得更碎。”賽西也待在結界裡,抱着胳膊靠着車,“你呢,怎麼不去幫忙?”
“我也想,但是我不是雙系體質。”卡斯帕說,“我可沒辦法像伊路那樣戰鬥。”
“……”
“……”
“斯科拉空島都是天才,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賽西說。
“別自我安慰了,你明明覺得自己的實力足夠上斯科拉空島的。”卡斯帕毫不留情的戳破。
“賽西大哥,萊夏用的那個魔法我怎麼沒見過。”斯其從車裡探出頭。
“你當然沒見過,那是魔導師級的魔法‘五指融火’。”賽西的語氣酸溜溜的,“可說是超頂級的魔法了。”
“不過萊夏恐怕不這麼想。”卡斯帕接着說,“對萊夏來說,大魔導師纔是目標。”
“雖然他沒說過,但是斯科拉空島的法師,哪個目標不是這個?”見賽西看着他,卡斯帕補充解釋。
“那伊路的那個魔法是什麼?”斯曼也探出了頭。
“冰火融合魔法‘灼心蝕骨’。”賽西說。長年走南闖北,這點兒閱歷還是有的。
“這麼說我不能用了?”斯曼很是失望。
“沒這回事,屬性不合只是難以學習不是不能學習,但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你的屬性不是火,學習火系魔法的話可是會‘事倍功半’。”賽西說,“但不管怎麼說,如果你衝不到魔導士這個等級,就算是學會了火系魔法也沒用。”
“哦~”斯曼摸摸腦袋,“還是算了,我先把水系的學好了再說吧。”他倒是放棄的很乾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說明他能夠很好的認清自己,這樣的人,往往會有出乎意料的進步。
“已經很長時間了,他們還沒結束嗎?”斯其問。
斯其的問話讓周圍一片沉默。卡斯帕和賽西相視苦笑,賽西看看雖無危險但仍在苦戰的萊夏和伊路,嘆息——
“沒辦法,家魔太多了。”
要是再這樣下去,恐怕還沒解決敵人,這兩人的魔力就耗光了。
最先出現問題的是伊路。“灼心蝕骨”耗費的魔力極大,雖然伊路魔導士的實力用個百十次絕無問題,但問題是,他同時還維持着空間系的排除結界,純空間系的魔法結界耗費的魔力可是能殺死人的,這麼長時間,雖然竭力堅持,伊路還是有些魔力不支了。
見結界出現波動,伊路一愣,停止了戰鬥。他的動作一停下,渣魂立刻衝了過來。念“灼心蝕骨”的咒語已經來不及了,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紫焰燒過,萊夏不知什麼時候瞬移了過來,擋在伊路面前。
“伊路,回結界。”萊夏頭也不回的說——現在的形勢也沒有餘裕讓他回頭了。
“知道。”伊路嘴上答應着,腳下卻一步沒動。不是他不想動,實在是他不能動。四周都是渣魂,他根本動彈不得,而且他現在的魔力,除去維持排除結界的部分,已經沒有餘量讓他使用瞬移了。
“嘖!”萊夏雖未回頭,但從身後傳來,仍呆在那裡的氣息,已經足夠讓他知道出了什麼事。
心裡焦急,但在這麼多渣魂的包圍下護送伊路回到結界,即使是魔導師的萊夏,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所以說不要看了啊!”
清亮的少年聲線遠遠的傳來。
“沒辦法啊,它們自己跑進來的嘛!”
應答的是甜甜的少女聲。
“真是,不要再用軌瞳了!”聲音近了些,少年的聲音有些無奈,還有隱隱的擔心。
“可是我怕走錯了啊!”少女的聲音理虧的說。
“笨蛋,晚上做噩夢我可不管。”
“什麼嘛!”
聲音越來越近了,斯曼仰起頭,左看右看,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
“啊!我討厭這些骨頭架子!”車旁的一棵樹輕輕的晃動起來,白皙的小手抓着樹的橫枝,一蕩,薄靴踏上車頂,黑衣的少女穩穩的站到卡斯帕身邊,長度過膝的外衣下襬隨着她的動作飛揚起來。
薄靴,短裙,沒袖風衣式樣的外衣下襬部分完全敞開,右手戴着短款無指手套,左臂卻是精巧的腕圈和臂環,透綠色的長髮在頭兩側高高紮起,箍着頭髮的是與臂環相同材質的黑色小王冠。莉卡咪站在那裡,小臉皺起。
“渣魂,討厭的東西。”
“姐姐?”伊路看着莉卡咪,錯愕。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們還沒發出求援信,姐姐怎麼會來這裡。
“伊路。”看到被圍困的弟弟,莉卡咪想都不想就要過去。
“莉卡咪。”莫里斯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別過去。”
“什麼?”知道莫里斯的意思不是棄伊路於不顧,但正因如此莉卡咪才無法理解莫里斯這句話的含義。
“太慢了,我來解決。”莫里斯瞬移到萊夏面前,把一個骨頭架子踩得粉碎。
“莫里斯。”萊夏皺眉,“渣魂可是……”
“我知道。”莫里斯詭異的一笑,“放心看着。”
物理性的攻擊對渣魂是無效的,地上的碎骨毫不意外的飛起重組。在這段時間裡,莫里斯彷彿自暴自棄似的,又拆爛了十幾個渣魂。
“莫里斯,你在做什麼?”萊夏疑惑的看着他的動作。
“萊夏,你跟伊路先回去。”莫里斯一邊繼續拆骨一邊說,萊夏雖不解,但他實在是擔心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伊路,於是乾脆的脫離了戰圈。
莫里斯待在那裡,一個一個的拆骨,大約拆了一百多個,他收手返回了結界。
“莫里斯?”即使是莉卡咪,也猜不出莫里斯在做什麼。
莫里斯神秘的笑笑,響亮的打了個響指。
“讓你們看看‘夢使’一族的能力。”莫里斯指指身後。
衆人放眼望去,那裡,的確跟剛纔有些不同。被莫里斯拆過骨的渣魂正瘋狂的攻擊着同伴,他們對付自己人頗有一套,強酸性的屍毒從骨頭內部腐蝕,簡直比火攻還有效。
“姐姐,你還是不要看比較好。”那場景實在太恐怖,伊路擔心的看看莉卡咪,對方小臉煞白,但她沒把眼睛閉上。
“我沒關係。”莉卡咪倔強的說,“習慣了就好。”
“還是不要習慣比較好。”莫里斯不贊同的說,“我用這種方法解決它們可不是爲了讓你練膽量。”
“它們到底是怎麼回事?”萊夏指着自相殘殺的渣魂問。它們已經自滅了大半,被莫里斯拆骨的那幾個早就殉職了,但混亂仍未停止。
“它們在做夢。”莫里斯強行捂住莉卡咪的眼睛,不讓她看結界外面的場景,“它們把自己的同伴當做我們,‘夢魘’會隨着它們之間的接觸傳播,現在那裡的渣魂沒一個是清醒的。”
這是他的異血域能力,雖然家魔無法中幻術,但是,從人類的怨念中演化出來的它們,卻仍然會做夢。
卡斯帕看着若無其事的站在他身邊,旁若無人探討魔法的幾個少女少年,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他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越來越強了,有十三歲的聖醫,十三歲的魔導師,現在就算再來個十三歲的法聖他都不會奇怪了。
明顯是屬於梅因的隊服材質,新來的這兩個幫手的孩子,毫無疑問也是斯科拉空島的人。居然能讓斯科拉空島派出增援,看來這次的任務,真的是很危險。
外面的渣魂已經只剩下寥寥幾隻,萊夏一把火燒去,給這場戰鬥畫上了尾聲。
“好了。”莫里斯把手從莉卡咪的眼睛上拿開,“處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