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卡沒有馬上收回結界自然是有原因的:
——結界內——
“我們出去吧?”眨巴着眼睛看着對方, 伊路奇怪的看着萊夏僵硬的表情:“雷沃,你怎麼了?”
“沒……沒事。”萊夏連忙轉開了目光,“我們走吧。”
“……”
(沒有迴應, 伊路突然沉默了下去。)
“伊路?”
“雷沃, 你有話就痛痛快快的說出來。”收起斗篷, 伊路不高興的抱起胳膊看着他, “你以爲我真的看不出來嗎?行啦, 說吧,你對我的穿着有什麼意見?”
“……沒……”
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敏銳?
“沒,我沒說自己有意見啊……”
“那你幹嘛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着我看?”伊路纔不上當, “色狼!”
“色……”
萊夏噎住了,他……呃……他不辯解自己的行爲啦, 可是伊路……他說他色狼?
——幻聽吧……
一定是幻聽!
“見人家穿少一點兒就心神不寧了呀, 色狼!”
留給萊夏一個不屑的眼神, 伊路轉身走出了結界。
萊夏愕然。
連續兩次,這下可以肯定不是幻聽了……
——天哪!
剛剛那個……真的是伊路嗎?
簡直讓人不可置信, 伊路可從來沒有這麼敏銳過啊!
(萊夏·繆拉,結界內持續震驚中。)
***
——結界外——
“路兒,幹得漂亮。”莉卡咪誇獎。
“演技不是蓋的哦!”藍卡贊同。
“我幹嘛要那麼說啊,姐姐?”伊路不解。
“啊呦?那傢伙給大家添了那麼多麻煩,所以要小小的懲罰一下~”
“我那麼說就是懲罰了嗎?”
“對啊, 只是讓那小子傷腦筋一下, 是很輕微的懲罰哦。”
“這樣啊……”
事情的經過其實是這樣子的:在萊夏說“我們走吧”的時候, 伊路收到了莉卡咪的心靈感應。此後的一切, 都只是他照指示演的一場戲罷了。在那個“敏銳”的伊路背後, 這纔是現實——
“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要叫雷沃‘色狼’。”
“因爲他一直盯着你看呀,都看呆了。”
“有嗎?”
“有啊!”
“唔……”
“行啦, 別想了。依你的遲鈍指數來看你是想不明白的。”(藍卡)
“我不是在想那個啦。我們不懲罰信樂嗎?”
“對他來說,對決終止就是最可怕的懲罰了。”(莉卡咪)
“這樣啊……”
(信樂·優格,蹲牆角鬱悶中。)
——半個小時後,旅館外——
森林都市的房屋是建在樹上的。
(樹上,旅館外露天平臺)
“勞瑞恩、莉茲、蒂凡,我們一會兒開個會吧,彙總一下這幾天的研究成果。”按照叫出名字的順序輪流看着對面三人,最後,伊路把目光落到了勞瑞恩身上:“勞瑞恩,有精力嗎?”
“嗯。”
“那一會兒我們去你的房間。”
“爲什麼是一會兒?”蒂凡不解,“反正現在也沒事幹不是嗎?”
“有事幹哦。”伊路不贊同的搖了搖手指,“蒂凡,你往下看。”
(樹下,樹梯旁)
“藍卡,快點兒上去啦。”
“上……上去?”
擡頭看了看那高聳入雲的巨木,藍卡艱難的嚥了口唾沫——好高!
“算……算了,我在樹下過夜就行了。”
“別說傻話,怎麼能在樹下過夜呀!快點兒上去!”
“貓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恐高,太強人所難了啦。”
(樹上)
“準備鎮定劑吧。等那傢伙被敲昏帶上來,我們就有工作了。”伊路一本正經的說,“劑量稍稍大一點兒沒關係。”
“既然已經被敲昏了幹嘛還用鎮定劑?”莉茲不解。
“因爲他馬上就能醒過來,姐姐的力道拿捏的很準。”伊路回答,“用鎮定劑就能解決是最理想的狀況了。萬一在下面敲人的是雷沃他們,我們就準備急救吧。”
“……”
“我的下一個研究項目就定爲恐高症的特效藥好了。”莉茲自言自語。
“你要是能做出來藍卡就有福了。”像別人經常對他做的那樣伸手摸了摸莉茲的頭,伊路拉開椅子站起了身,“我先回房間了,有事的話用傳信盒叫我。”
他說完就離開了。下午剛剛跟卡米爾談過話,有些事情他需要馬上想清楚——終情者是什麼?終情者對他來說是什麼?對待終情者到底要用什麼態度。這些問題,他曾經以爲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的,但是……
單純的把終情者當成媽媽留給他的遺物,從他們身上尋找已故母親的影子,這種事情只有在沒見到終情者的時候伊路才能做得到。只要跟那些活生生的人類面對面,這些自私輕鬆的念頭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當然,他現在見過的終情者只有卡米爾一個而已——只這一個就足夠了。單單只是面對卡米爾,他就心亂如麻,無法再保持這些單純理智的念頭。可笑,他還曾經信誓旦旦的跟萊夏說自己的任務只是傳授能力的控制方法,其他的什麼都不管呢,現在看來……果然還是無法輕易放手啊。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不管他們呢!
——跟卡米爾的談話很順利,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打開日記本,伊路在新的一頁上寫下了上面這句話。該不該高興呢,自己當然不希望跟卡米爾吵架,但對方過分的懂事卻更讓他覺得難受——說不定吵一架還更好呢。
——爲什麼不恨我?
責怪他啊!爲什麼不責怪他?終情藥劑毀了你的人生不是嗎?沒有朋友,被人討厭,十四年來一直被火焰的詛咒包圍着,這全部都是他的錯!要是他不那麼任性,不任性的忘了終情者的事早一點兒回來的話……
“恨我啊,焰!”
拜託你,多多少少的對他抱持些恨意吧!那樣的話,他就能放手的理所當然一點兒了。你是“焰”吧!是終情者中性格最火爆的“焰”吧!爲什麼他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一點兒“恨”呢?你的人生可是徹底被玩弄了啊!爲什麼你不生氣呢?
“切,真是麻煩。”
還想放手呢,現在這樣子,他可怎麼辦啊!
***
3148年3月18日晴地點:森林都市。
跟卡米爾的談話很順利,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跟第一次見面時相比,現在的焰既聽話又冷靜,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找尋其他終情者的事跟她說了,“玉”的事情也在信裡告訴她了,本以爲她會嫉妒(同樣是終情者,“玉”就沒有被擾亂人生),但是……她的平靜根本不是封印了“終情”,而是封印了“情感”!
爲什麼不恨我?很想這麼問她,但又怕聽到她的回答。她生氣的話倒好,但焰要是笑着對我說“這又不是你的錯”我該怎麼辦?終於知道那些人爲什麼討厭我了,只是想象卡米爾會那麼說我就難受得喘不上氣,那些總是被我說“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的同齡人們,他們又怎麼受得了呢。
***
筆尖的運動停下了。想起以前的事,伊路的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
他一直以爲爸爸拋棄自己是因爲自己不夠懂事,不夠乖。所以在跟同齡人相處的時候,伊路總是善解人意的讓人發瘋——現在他知道那種做法錯了。如果是朋友的話,就應該開心自在的相處,那樣特意的討好是不會讓人開心的。
(筆尖重新動了起來)
但是,太任性也會讓人討厭。
不過雷沃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任性——不曉得爲什麼我在他面前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應該說我不想控制吧。也許正如姐姐和藍卡所說,我跟雷沃相處的時候的確是戴着面具。這樣不好,我知道,但是我改不過來。
越來越覺得媽媽很厲害。提取性格基因,製作終情藥劑這種事,我可是想都不敢想——我連自己擁有什麼性格都無法完整的概述出來,從基因裡找出那些東西就更不可能了,媽媽能完整的概述出自己的性格嗎?
無法理解啊!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梅因的任務還未完成,終情者的尋找遙遙無期,我真的還能回到外大陸嗎?我真的還想回去嗎?我……
“伊路,你在這兒啊。”
先是門被打開的聲音,然後,萊夏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了過來。
“總算把藍卡那小子弄上來了,蒂凡讓我轉告你半小時後在勞瑞恩的房間集合。你在幹什麼?”
“……沒什麼。”用魔法烤乾墨跡,伊路合上了日記本,“藍卡怎麼樣了?”
“放心吧,只是昏過去了而已。我沒用太大的力道,應該沒事。”
——應該啊……
那就是有事吧。
“可憐的藍卡。”
“你什麼意思啊!他真的沒事啦!”用力把伊路做合十狀的雙手分開,萊夏不悅的看着他,“那麼不信任我嗎?”
“因爲雷沃總是下手很重。”伊路無辜的歪頭,“他真的沒事吧?”
“沒事啦!”萊夏肯定,“我也不敢讓他有事啊,誰不知道那小子的師父護短。”
“……”
說的也是,藍卡要是有事的話加萊克一定會暴走的……
“你在寫日記啊!”萊夏發現了桌上的日記本,“你最近好像都沒寫,不是每天都記嗎?”
“不是啊,也沒那麼多事情好記吧。”伊路把日記本收了起來,“真是的,你現在回來幹嘛?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我可是難得有心情寫日記。”
“那可真是抱歉。好啦,我出去轉轉,你繼續寫吧。”
伸手摸摸伊路的頭,萊夏轉身向門口走去……
“伊路?”
手腕突然被抓住了,萊夏奇怪的回頭看着他。
“怎麼了?你不是要寫日記?”
伊路不說話,只是拼命的搖頭。又來了,他又來了。什麼“你現在回來幹嘛”,他怎麼又說這種任性的話!
“雷沃,留下來。”
本來最近就一直在思考終情者的事了,結果又聽到了莉卡咪和藍卡讓他恢復本性的建議,就算不想,伊路還是對自己的性格莫名的在意起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因爲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做自我剖析的最終結果永遠都是自我厭惡。好不容易來到這麼漂亮的城市歇腳,不去玩而是待在房間裡一個人鬱悶,真是糟透了!而且,這種情緒說不定是會傳染的,所以不能……
不能在別人面前露出不開心的表情。
“雷沃,留下來。”
明明是這麼決定的,但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伊路的表情還是維持不住了。連忙掩飾的撇過頭,他迅速而不自覺的讓自己進入了演戲模式——
“你這樣就好像我在趕你走一樣啊。只是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啊,白癡。”
輕快的不正常的語調,只要暗示自己說這是在演戲,就能很輕鬆的調整好心情。沮喪的感覺掩飾下來了,只要萊夏沒有看到他剛纔的表情,這件事就能混過去。
“伊路……”
萊夏的確是注意到了,要不是伊路在演戲的時候忘了自己剛剛無意間做出的表達心情的小動作,他的確就混過去了。
“知道了,那我留在這裡。”
手腕還是被緊緊地抓着,走回伊路身邊,萊夏單手把這冰藍色的娃娃輕輕地抱到了懷裡。
“伊路,怎麼了?”
“……沒事。”
“跟卡米爾談的怎麼樣?”沒有深究,萊夏轉變了話題,“那兩個傢伙也沒跟你去,你們還真的是一對一啊?”
“嗯,我想她也不想見到除我以外的其他人,所以就一個人去了。那傢伙蠻聽話的,談話……很順利。”感激於萊夏的體貼,伊路更是自責自己剛纔的任性。輕輕掙出搭檔的懷抱,伊路伸手拉過一把靠背椅。
“很順利?”在椅子上落座,萊夏有些驚訝,“這麼說焰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好嘍?”
“倒也不是。焰的性格的確比一開始好很多,不過這樣的改變未必是好事,我總覺得她在勉強自己。”
“……的確。”萊夏贊同,“不過她畢竟是在改變。那傢伙其實長的蠻可愛的,要是性格好一點兒的話應該會很受歡迎吧。等她確實的瞭解到不‘火爆’的好處,改變就不是勉強了。”
“也許。”
希望如此,卡米爾現在的狀況實在是讓人擔心。
專注的跟萊夏聊着卡米爾的事,不知不覺,剛剛的擔心和鬱悶不知被丟到了哪裡去。寫好日記,去勞瑞恩的房間開過會,在離晚餐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伊路決定去埃爾維斯那兒看看卡米爾回沒回來。
×××
“找到你了。”
由火系魔獸紅錦帶路,埃爾維斯抱着妮耳找到了那片發着紅光的林木羣。卡米爾還待在那裡,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哇,這裡還真是紅燦燦的!到底是什麼樹木啊?”
“你不是去找自己的朋友了嗎?”卡米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不知道是一方面,她現在也沒心情回答,“你來這裡幹什麼?”
“來接你啊。”彷彿沒注意到卡米爾的情緒似的,埃爾維斯笑眯眯的走到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我們回去吧。”
“……”
“卡米爾,我們回去吧?”
“……我想再在這裡待一會兒。”卡米爾無視的閉上了眼睛。該死,她不想回去就是想要避開他,沒想到他居然找來了!
“這裡是很漂亮啦,可是快到吃飯時間了呦。”爲難的撓了撓頭,埃爾維斯建議:“要不吃過飯後我們再來?這樣行不行?”
“……”
“卡米爾?”
“我把你……當成……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指甲深陷在手心裡,卡米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既然是朋友,拜託尊重我的意願,讓我靜一靜。”
“這……”
“拜託了,晚餐開始前我會回去。”
“……我知道了,那我……在附近等你。”衝紅錦打了個手勢示意它留下,埃爾維斯站起了身,“到時候你要是不過來我就過來找你,這樣行嗎?”
卡米爾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我走了。”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了。
卡米爾抱起膝蓋,把頭深深的埋到了自己的臂彎裡。埃爾維斯能抑制她的終情基因這件事,她已經從伊路那裡得到肯定了。這個訊息意味着什麼,伊路現在還不知道,但她……身爲“焰”的她可清楚得很。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把他的事告訴伊路呢,紅錦?”
“啾?”
“那傢伙已經知道了終情者的事,卻完全沒有要跟我坦白的意思。就算他以前不知道,伊路給出了那麼詳細的資料耶,我就不信他真的傻!”
——埃爾維斯,你到底在想什麼?
她還把他當朋友呢!埃爾維斯,你這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