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正在收拾騷擾自己的那隻家魔脫不開身, 當勞瑞恩衝過去時已經太晚了——他只來得及接住表哥的身體,就連呼喚也無法被對方接受到。
“菲爾德!菲爾德!”
見倒在自己懷裡的人無神的閉上了眼睛,背後的傷口也漸漸的變成了墨黑色, 勞瑞恩不顧身邊家人們怪異的目光, 拼命的呼喚着——
“醒醒, 菲爾德!”
“你……”凱斯還留在洞內——冥櫺們照顧他年老體衰, 沒有把他丟出去。看着這個白衣的治療師, 他驚疑不定:“你……”
他怎麼知道菲爾德的名字?
勞瑞恩沒有理他,他甚至都沒有聽見凱斯說話。在那些嘈雜混亂的問候中,他只聽見了一句——
“有沒有解毒劑?”
“有!”勞瑞恩馬上反應了過來, “別讓家魔靠近我,我來給他治療!”
“要牀嗎?”雖然是問句, 但萊夏根本沒有徵求勞瑞恩意見的意思。拎起菲爾德放到自己幻化出來的單人病牀上, 他頭也不回的重新加入了戰圈, 比諾維亞隨即趕來,待在病牀旁邊盡職盡責的當起了兩人的保護者。
“你們要是留好實驗材料了的話剩下的我們就全部解決啦, 可以嗎?”
伴隨着詢問,幾隻被竹籤串成一串的小怪物速度極快的從人們頭上掠過,只聽啪的一聲,牆上就只剩下一灘血肉模糊的肉泥了。莫里斯拍拍手,繞在他頸上的幼秋低下頭遞上了另一根竹籤。裝竹籤的筒掛在它的尾巴上——那是個畫着太極的卜卦小筒, 怎麼看都像是買零食時的商品附贈。
“五隻接好!”
在甬道口負責攔截試圖逃走的家魔的莉卡咪飛快而準確的把五隻欲逃亡者踢到了同一水平線上, 莫里斯立即拋出竹籤……
合作天衣無縫, 牆壁上又多出了一灘肉泥——真夠噁心的!
“解毒劑管用嗎?”
治療師們也在奮戰, 他們一邊努力對付着自己抓到的活體樣本, 一邊分心大聲詢問。這家魔是從未見過的新品種,萬一解毒劑不管用的話就慘了。
“解毒劑管用, 可是……”
勞瑞恩氣得把針筒當標槍一樣投擲了出去,被扎到的家魔唧唧亂叫了兩聲,然後就在比諾維亞的雷電攻擊下永遠的沉默了下去。
“這些東西身上的屍毒能讓傷口腐爛!該死!”
拿出手術用具箱,勞瑞恩看着趴放着的菲爾德束手無策——他得把壞死的肌肉切下來才行,可是戴着面具根本無法手術!
“真是夠了!”
擡手抓住臉上的合金面具,勞瑞恩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氣——他的潛意識在阻止他這麼做,可是如果不把它摘下來的話……戴着這該死的把眼睛都擋住了的面具進行初步的分析觀察還可以,進行那麼精細的手術的話……根本不可能的!
“比諾。”勞瑞恩當機立斷,“現在開始以我爲中心五米以內,我不想見到任何家魔!”
“等等,瑞尼(分隊長)!”
聽到他的喊聲,一直注意着這邊的四班隊員們馬上猜到了他的想法——他們也是治療師,在這種情況下要做出怎樣的選擇他們再清楚不過。
“先讓他的傷勢穩定下來,手術到上面再做!”
伊路大喊,蒂莫西更是直接撲了過去,想要阻止他的動作。他晚了一步——勞瑞恩已經摘下面具,狠狠的摔到了地面上。
寂靜——
一時間,所有聲音好像都消失了一般,只有面具在地上碰撞的聲響在人們耳中清脆的迴盪……一聲,又一聲。
“勞瑞恩?”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貝基。面具一摘下,勞瑞恩的頭髮就恢復了本來的顏色。當然這還不足以認定——那未做僞裝的臉蛋跟平時相比要精緻漂亮得多,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那兩副面孔其實是同一個人的——最大的破綻是那對寶藍色的眸子——西蒙家族只有勞瑞恩和美洛蒂的眼睛是寶藍色。
——絕菌!
像剛剛無視凱斯一樣,勞瑞恩也無視了這個一向討厭自己的姑姑。這回倒不是沒聽見,他只是不想理……不想理一個連自己的兒子也不肯扶一下的人!就算她當時被嚇到了,身爲一個母親也不能、絕對不可能做出那樣的動作!如果是美洛蒂,一定會反過來保護他的!
在比諾維亞的周密保護下,他給菲爾德的傷口消了毒,然後拿起手術刀,一刀一刀的細細割了起來——他的手法很嫺熟,銀光閃閃的自動焚化碟裡不一會兒就冒起了白煙——那是一塊又一塊的壞死肌肉的殘骸。
——腐蝕的真厲害!
勞瑞恩咋舌。有些地方几乎已經見骨了,看來癒合會很麻煩。
“小心細菌感染。”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勞瑞恩擡頭——在他周圍已經撐起了一個方形的手術空間。
“謝啦,隊長。”
微微一笑,他低頭繼續工作。同時,另外幾隻手也開始了同樣的動作。
“不撐手術空間就工作,你也真敢。”蒂莫西一邊小心翼翼的切肉一邊嘖嘖抱怨,“你都沒覺得手影擋視線嗎?”
“還有細菌感染啊,這裡的空氣可不怎麼好。”蒂凡接口,“不止傷口,給他全身殺一次菌吧,這樣安全。”
“……說的也是。”勞瑞恩贊同。
“勞瑞恩是關心則亂。”響應蒂凡的提議,莉茲用一雙發光的小手輕輕的在菲爾德身體各處掃着,“不過另外一個原因大概是因爲他懶。”
“這時候懶就糟了,莉茲。”撒尼爾扔掉空了的針劑瓶,小心的擠出了針管中的空氣,“再給他打一針吧,我們不知道這種家魔有多厲害,萬一屍毒沒清理乾淨就糟了。”
“如果有殘餘的話就是這裡了吧,這裡傷的比較重。”蒂凡直起身子讓開了位子,“小心一點兒,撒尼爾。”
“放心。脊椎這種地方……哇!幾乎看見骨頭了!”
“快點兒打,撒尼爾!”
“真的是勞瑞恩?”
看着眼前的情景,凱斯驚訝的合不攏嘴。怪不得這孩子知道菲爾德的名字,如果是勞瑞恩的話,知道就是理所當然的了。說起來,剛剛他撲過來時有一瞬間……那聲音的確也有些耳熟,大概是因爲太過焦急,不小心忘了隱藏自己的聲線。
“勞瑞恩,菲爾德他……”
“請不要打擾他們的治療!”
伊路禮貌的攔住了西蒙院長。他沒有參與具體的手術工作,不過爲了配合樣貌大曝光的幾名大將,他也把面具摘了下來。
“菲爾德的情形……老實說可不太樂觀,請各位先不要過來。”
“抱歉。”
凱斯痛快的退了回去,還順便拽走了看起來很想過去看看菲爾德情況的女兒。
“現在別過去,貝基。”
“可是,父親!菲爾德……”
“剛剛你幹什麼去了?別去給人家添麻煩!”
訓斥完女兒,凱斯剛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耳邊又飄來了家人們的議論聲——
“看到了嗎?那是勞瑞恩!”
“真的,居然是勞瑞恩!他居然是治療師?”
“還是梅因的治療師呢!不可思議,這孩子怎麼什麼都沒說呀!”
“唉~每次回來都要面對風言風語,要是我我也不說。”
“說的也是啊,這都多少年了,還是有那些流言。”
“不管怎麼樣,勞瑞恩現在有了這個身份在,在家裡總算是站住腳了。”
“……他恐怕不會在意吧。”
“什麼?”
“他是梅因的法師,在家裡能不能站住腳這種事……恐怕根本不會在意。”
“……說的也是。唉~不可思議!居然是梅因的治療師……”
因爲家魔已經被冥櫺們清理乾淨了,被丟到甬道里的這些人才有精力議論這些事。白衣的治療師們在他們身邊忙忙碌碌,隨手一團白光丟來就治好了他們身上各種各樣的擦傷、摔傷。這些傷都是剛剛被丟過來時造成的,算一算,被那個速度極快的女孩子丟過來的人倒是受傷的人中摔的最輕的——他們落到地上前都有氣墊緩衝了一下,還算好。另外幾個男生就沒這麼溫柔了——他們沒有骨折已經是萬幸。
“說起來,勞瑞恩跟繆拉家的萊夏少爺是不是以前就認得?”傷勢一好,幾個分家的小夥子又湊到一塊碎碎念——
“既然都是梅因的人,一定認得吧。”
“這可不一定,前天大集會你忘啦?梅因的人也有好多不認得萊夏閣下的,勞瑞恩也未必跟他認得。”
“說起來,勞瑞恩到底是幾階的治療師?”
“不知道。他沒戴臂環,肯定不是隊長、副隊長。普通隊員的話就難說了——我們又不懂這個。”
“打賭嗎?賭他是幾階。”
“行啊!我賭三階!一個金幣。”
“五階!一個金幣。”
“二階!一個金幣。你們別太誇張了,治療師培養學校的校長也才六階。勞瑞恩才這麼大點兒,就算是梅因的人能一步登天嗎?”
“說的也是,那我也二階!兩個金幣。”
“我……我賭就賭冷門!六階!五個金幣。”
“跟培養學校的校長一個階位?你輸定了!輸定了!”
“三階!梅因的治療師資質好,我賭三階!兩個金幣。”
“都下好賭注了吧。那好,咱們怎麼確定?”
“找個白衣問問唄!”
“誰問?你去?”
“我不敢!我怕他們的面具。你去。”
“我也不敢!”
“……要不咱們找個熟悉一點兒的人問吧。”
“熟悉一點兒的人?”
“就是萊夏閣下。”
“他可是貴族!你敢跟他說話?要我說還是找個看起來好說話的吧。”
“誰看起來好說話?”
“那個。”
“哪個?”
“那個!”
“哪……哦,那個女孩子啊。”
“嗯,長得可愛,看起來也不兇。”
“……剛剛對付家魔的時候她可一點兒也不溫柔。”
“哎呀~別管啦!快點兒過去問!”
“好好。”
“手術完畢!呼……把他送到上面吧,勞瑞恩。在醫院好好調養調養。”
“可是蒂凡,我怕這種屍毒會對人體造成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影響,還是好好觀察一下比較好。”勞瑞恩不放心。
“那就到我們的醫院去。”伊路解除手術空間走了進來,“我剛剛聯絡了總隊長,瓦藍果然有我們的秘密基地,雖然好像一直沒用過。”
“家魔的研究也可以在那裡進行嗎?”莉茲問。
“嗯,回去不太方便,總隊長說就在下面進行。”
“明白了,我先去打掃。”
“拜託了,這是地址。”
“這裡啊……”
“我跟你一起去。”
“謝啦,撒尼爾。喂,出五分之二跟着我們走!”
“你直接說小組成員出發不就行了。”
“閉嘴!”
戴上面具,莉茲和撒尼爾帶着各自的組員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勞瑞恩,稍等片刻吧。”
“嗯,我知道,隊長。”勉強笑了笑,勞瑞恩內疚的低下了頭,“我要是沒騙他就好了。”
“喂,你這種說法好像他馬上就要死了似的。”蒂莫西翻白眼,“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實在不行還有隊長的‘大輪迴’呢!”
“……你這句話纔不吉利。”蒂凡敲了弟弟一記,“閉嘴,笨蛋。”
“哈哈……”
被他們這麼一鬧,勞瑞恩的心情好多了。拾起地上的面具,他走向一直盡職盡責守在旁邊的比諾維亞。
“謝謝你,比諾。”
“啊?”比諾維亞嚇了一跳,“不,不客氣。”他不好意思的舉手撓了撓頭。“這是我份內的事嘛。”
“雖然是份內的事……還是要謝謝你。”
輕聲說完,勞瑞恩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轉身疾步走向病牀。剩下比諾維亞一個人呆呆的愣在那裡,欣喜若狂。
——出……出乎意料的發展!
真沒想到能贏得勞瑞恩的好感,看來現實離自己的目標(恢復兩人初識時的關係)已經不遠了。比諾維亞興奮的扭頭,想要找人分享這個喜悅——在他旁邊,伊路正拿着一隻燈籠大小的密封玻璃瓶跟萊夏打鬧着——那瓶子裡面裝着一隻死掉的家魔屍體,他想讓萊夏摸摸看(雖然摸不到),萊夏卻一把搶過,轉而用那個瓶子嚇他!看到那兩個傢伙其樂融融的樣子,比諾維亞的心情又黯淡了下去——
——哎……勞瑞恩什麼時候才能像這樣跟我打鬧……
路……還長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