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決定了明天早上再來這裡, 伊路就沒有馬上把隊員們叫來雷斯米亞。他發出的信上寫着“明天早上七點向我通報自己所在的座標”,他得一個一個的把他們接過來。因爲接人要耗費些許時間,伊路跟凱斯約定上午九點見面。當然, 九點到的只是他們, 在那之前, 西蒙家的人肯定已經下到通道里面了——他們仍然認爲這個通道是他們的某個先祖留下的密室, 是屬於他們的地盤。
“清點人數, 都到了吧!”
“顛倒城”的娃娃城裡,伊路高高的坐在一片棉花糖般的雲彩上數人數。在他身邊,副隊長蒂凡、懶人勞瑞恩、單細胞蒂莫西、調茶專家莉茲和似乎很正常的撒尼爾一字排開, 歪歪倒倒的癱在雲彩裡睡大覺——大概是昨天的授課太累了,就連一向最精力旺盛的蒂莫西也死睡不醒了起來。下面的隊員們就更不用說了, 一個個半斂着眼磕頭蟲似的點着腦袋, 唯一幾個清醒的完全是靠醒神劑支撐, 比如說伊路本人。
“全員到齊。”看到他們昏昏欲睡的樣子,縱使自己吃了醒神劑, 伊路也有些受傳染了。不得已,他撒下一把無解,命令那些可愛的玩偶把這些藥丸塞到他們嘴裡。
“撐一撐吧,各位。緊急事態,沒辦法。咱班的授課任務已經由其他班的人替補上了, 大家只要完成這項任務, 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看着那些被灌下醒神劑的隊員們逐漸清醒, 伊路鬆了口氣, 扭頭把目標轉向了身邊的幾名大將。
“蒂凡, 醒醒。撒尼爾,別睡了。蒂莫西、莉茲!”
採用強制手法把藥劑直接送到他們的血管, 被他叫到的幾人終於幽幽轉醒了,現在唯一一個還在沉睡的是……
“勞瑞恩,起牀了。”輕輕的推了推他,伊路對叫醒這個懶人幾乎不抱任何希望。他同樣往勞瑞恩的血管裡送了液化的無解——比送到蒂凡幾人血管裡的劑量大得多的無解,可這傢伙一點兒也沒有清醒的跡象。
“勞瑞恩真是沒救了。”清醒過來的莉茲用力的把勞瑞恩翻了個個,可惜對方條件反射的將頭側向一邊,並沒有形成女孩兒期望的口鼻被壓的姿勢。
“啊,受不了!乾脆用油紙浸水施以窒息之刑!”女孩兒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沓暗黃色的油紙——鬼知道她的儲物物品裡怎麼會放着這種東西——啪的放到了勞瑞恩旁邊,“隊長!水!”
“會死人的!會死人的,莉茲!”蒂莫西架住女孩兒的胳膊拼命往後拖,“隊長,你拿水出來幹什麼!”
“啊?這個……”伊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不自覺……”
“不自覺你個頭!”
“莉茲,不要衝動!要是勞瑞恩在醒過來之前就窒息身亡了怎麼辦啊!”在蒂莫西衝伊路吼的同時,撒尼爾眼疾手快的拿走了勞瑞恩身邊的那一沓油紙,“三思啊!三思!”
“莉茲大人!勞瑞恩大人可是把他從懸崖上推下去也不會醒的啊!”
隊員們抓住雲彩的邊緣拼命的往下拽,試圖讓它接近地面。在這混亂中,只有蒂凡還呆在勞瑞恩身邊,堅持不懈的叫着他。幾乎被拖下雲彩的莉茲大聲的給他泄着勁——
“他不會醒的啦!這個傢伙絕對不會醒的!蒂凡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
“真是混亂。”
伊路一邊嘀咕着一邊收起了水瓶,他剛做完這一切,耳邊就響起一聲暴吼——
“吵死了啦!混蛋菲爾德昨天擾了我一整晚,你們就不能讓我多睡會兒嗎?”
“……”
“……”
“……”
“……”
“……”
“你醒了啊,勞瑞恩!”
五人異口同聲,語氣雖稍有不同,但都有驚訝的成份在裡面。
“煩死了!”勞瑞恩不高興的坐了起來,“不要以爲不理你們就可以變本加厲呀!擾得人睡不着!”
“……你剛剛醒着?”蒂凡不敢置信的指着他。他醒着?從什麼時候開始?
“準確的說是半睡半醒。”勞瑞恩餘怒未消,擾他清夢的五人一人被他瞪了一眼。
“抱歉,我們是迫不得已。”第一個去擾他的是自己,伊路不好意思的雙手合十,“因爲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你知道,九點,在院長辦公室。”
“我知道。”沉默了一會兒,勞瑞恩鬱悶的捂住了腦袋,“睡眠不足頭好痛,該死的菲爾德!”
“菲爾德是誰?”莉茲好奇。
“勞瑞恩的表哥。”伊路代答,“勞瑞恩,菲爾德怎麼了?”
“昨天一整晚都在纏着我說梅因的治療師如何如何帥,如何如何厲害!”一提這個勞瑞恩就頭大,“今天他還要去,今晚我可怎麼辦?”
“沒事沒事,也許今天他會激動過頭,什麼也說不出來。”伊路安慰,“休息一下,到時間我們就過去。大家努力表現讓勞瑞恩的表哥目瞪口呆,爲勞瑞恩的睡眠奮鬥!”最後一句是對着坐在軟綿綿大絨毯上的隊員們說的,大家立刻轟然響應——
“保衛勞瑞恩大人的睡眠!”
(注:冥櫺們這時並不在顛倒城內,他們在程拉尤米府做客[萊夏陪同招待],伊路一直等到快要出發才把他們接進來[從這個世界直接去院長室]。)
×××
全員出動!
看着那些像衛兵似的守在甬道兩側的家族成員們,菲爾德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個字眼。西蒙家這回的確稱得上是全員出動了。除了美洛蒂舅媽和妹妹麗貝婭,還有女僕和下人外,現在的西蒙家已經沒有任何人了——貝基揹着現任當家凱斯調來了她所能調動的所有人守衛這個通道,爲了這裡面可能存在的不知道被放在哪裡的財產。
“這些東西真是有夠笨的。”
他隱隱聽見有人在議論那些屍體肚子裡的小怪物。
“待在死人肚子裡有什麼好,活人才是最佳的寄宿對象吧!”
“也許它們一開始寄生的是活人,但現在活人死了。”
“嘻,要不要解剖一個看看?”
“笨蛋,別動。一會兒梅因的治療師們要來的,你想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嗎?”
“切!”
說話的似乎是分家的兩個解剖狂,其中一個聽起來還有幾分理智,真是謝天謝地——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家族給梅因的治療師留下壞印象。
“唉~梅因的治療師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誰知道!都戴着面具,看不見臉。”
那兩人的話題突然變化了,菲爾德一愣,然後很有優越感的嘿嘿一笑。昨晚他可是先行一步看到了——雖然戴着面具,但那嫺熟巧妙的法術使用技能已經讓他大開眼界。
——可惜勞瑞恩不肯來!
對了,勞瑞恩雖然不在家,但他也不是前來這裡的家族成員之一。昨晚菲爾德勸說了他好久,但他就是不肯跟他過來長長見識。有事!到底是什麼事比見梅因的法師還重要?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跟梅因的法師近距離接觸,一萬人中也找不出一個有這福分的人啊!
——算了!讓他後悔去吧!
那個弟弟太過頑固不化,菲爾德也只好在心裡替他惋惜了。
沿着通道走到那些石牀前面,想了想,菲爾德最終還是沒有鼓起勇氣戴上醫用透視眼鏡——他不喜歡正在肚子裡孕育的東西,他嫌那些東西太醜,就連人類的胎兒他都不肯去看。
<“各位大人,真是拜託你們了。我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這是什麼東西。”“說不定這是個以前從未發現過的新物種,西蒙院長想不明白也不奇怪。”“哈哈,說的也是。各位,就在前面了。”>
就在菲爾德看着那些屍體發愣的時候,這些聲音已經緩緩逼近了。等他回過神讓開身,他們已經走進了洞中,或兩人一組或三人一組的圍着那些小怪物研究討論起來。負責警戒的冥櫺們也逐一到位,他們看似隨意的動作中其實潛藏着無數殺機——只要這些治療師的生命受到威脅,他們馬上就能將敵人置於死地,毫不留情面。
——人數似乎不多?
菲爾德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警戒力量的變化。按說這些治療師每個人都應該有保護者,但到場的黑衣卻只有寥寥幾位。其他人呢?
…… ……
“怎麼樣?”
調查開始一小時後,伊路召集起了所有的治療師。大家聚在一起,小聲討論。
“我覺得這些東西應該是以屍體爲食的幼年家魔。雖然家魔沒有家庭系統,但這些東西的樣子像極了把自己的卵下到獵物身體裡,把獵物當做儲備糧的那類蟲子。這些家魔應該還在幼年期。”
“我倒是覺得它們是成年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爲它們的身軀明顯已經發育完全,幼年期的家魔不應該是這樣。”
“我……”
“爺爺,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跟您說。”四班的隊員們正討論得激烈時,菲爾德也拉着凱斯說出了困擾他很久了的那個問題——
“昨天太平間裡肚子裡也有小怪物的那個胖子,他說不定還有親人。”
(注:肚子裡也有小怪物,這個是從凱斯那裡得知的,菲爾德當時並不知道。)
“啊?爲什麼這麼說?”
“我沒看見他的靈魂。”菲爾德解釋,“人死後靈魂跟身體會有幾天的綁定,除非是跟着親人否則無法離開。如果那個人沒有親人的話,靈魂應該待在屍體附近,但是我沒看見他的靈魂。”
“也許是藏在哪……各位大人…怎麼了嗎?”察覺到那些突然射過來的視線,凱斯不安的擡頭跟看着他的治療師們對望——他說錯什麼了嗎?
“靈魂不見了?”治療師們把目光移到了菲爾德身上。一個治療師問道。
“是的,我沒看見那個靈魂。”
菲爾德點了點頭。他不知道梅因的治療師們爲什麼關心這個問題——因爲什麼也無所謂,反正他們跟他說話了,他只要知道這個就行。
——他們要是能再跟我說一句話就好了。
菲爾德不禁奢望,真的是奢望——治療師們得到答案後就再沒理他,他們呼啦一下散開了,回到了自己研究的那具屍體旁邊。
“……分隊長,這些東西果然是?”
“別亂說,怎麼可能呢!”
“可是如果靈魂不見了……”
“雷……萊夏!”伊路突然拽過了自己的保護者,“‘那些東西’都聽你的話吧,那你應該知道……”
“什麼?”
“這些小怪物是……”伊路不安的往萊夏身邊靠了靠,“是鬼……”
“想什麼呢,笨蛋!”話還沒說完,他的頭就被懲戒性的敲了一下,“這些東西要是鬼的話,它們在死人肚子裡待着幹嘛?鬼都是去擾活人的吧!”
“……對哦。”伊路釋然。
“大家放心吧,這不是鬼……”
他轉過身去安慰自己的同伴,卻發現所有人都低着頭,死死的盯着——雖然戴着面具看不到眼睛,但他們應該是死死的盯着那些死人的肚皮。
“怎麼了?”這種情景讓伊路心裡沒來由的竄起一股寒氣,他連忙低頭觀察自己身邊的那具屍體——
“愛加列,怎麼了?”見伊路也奇怪的僵住了,萊夏把他拉離了屍臺,“出了什麼事?”
“眼睛……”
伊路只吐出了這兩個字,一旁的勞瑞恩替他補完了後面的半句話——
“睜開了!”
不知道是成年期還是幼年期的這些小怪物們醒來了!
“離開這裡!”
伊路馬上反應了過來,他衝那些沒有自保能力的西蒙家的人拼命的揮着手,示意他們進入甬道——
“離開這裡!危險!”
迴應他的喊聲的是冥櫺們的動作,他們抓起那些一臉茫然還沒回過神的西蒙們,一個接一個的丟進了甬道。動作最快的是一個透綠色長髮的女孩子,人們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捱上了甬道的地面。
來不及了!
那些身材嬌小的怪物一旦甦醒行動力就只能用驚人來形容。冥櫺們還沒有把所有人都丟出去,那些東西已經破腹而出,劈頭蓋臉的向治療師們撲了過來。
撲向治療師的那一部分並沒能造成太大的危害——毒醫師們不怕屍毒,抓住那些動作敏捷的小東西雖然不能說輕而易舉但也不是很難。沒錯,不是很難,也就是說還是有些困難——還是有些家魔逃掉了。逃掉的那一部分,就直接襲向了還沒來得及撤離的西蒙家衆人。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細皮嫩肉的貝基。
“媽媽,小心!”
菲爾德想也不想就撲了過去。這一撲,正好完全擋住了前去救援的比諾維亞和萊夏的法術發射角度。在他們止住衝勢調整角度和遠處的莉卡咪發現這裡的危機前來救援之前,家魔的爪子已經劃破菲爾德的衣服,在他的後背上留下了一道狹長的傷口。
“唧——”
那東西得意的叫了一聲。下一秒,一道紫電襲來,狡猾的家魔立刻變成了一堆黑色的焦炭。
“菲爾德?”
貝基被這變故嚇到了,她甚至都忘了扶兒子一把,就這麼呆呆的看着他慢慢的跪倒在地——她甚至還往後退了幾步。
“媽媽?”
伸着手,神志恍惚的菲爾德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景。她怎麼了?爲什麼後退?
“你有沒有……”
想知道對方是否平安的問候已經無法順利的說出口。恍惚之間,菲爾德隱隱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很焦急的喊他的名字。
“菲爾德!!”
——奇怪!這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像勞瑞恩呢?
這是他的意識完全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之後,他便無力思考,也無法感覺到那環抱着他的手臂了。
“菲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