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十六章

那一天,在那個房間裡,莉卡咪第二次聽到了那個詞。

“貓貓。”恰麗蒂爾蹲下身,認真的看着她,“你還太小,我本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你的,但我希望你能把它記在心裡,以路兒姐姐的身份。”

“跟路兒弟弟有關係嗎?”莉卡咪機靈的問。

“對。”恰麗蒂爾的表情很嚴肅,“是跟他有關,但是無法告訴他的事。貓貓,我希望你能代他記住,如果萬一……我們的猜想不幸成了事實的話……”

萬一那件事真的發生了,我們至少應該知道……原因是什麼……

×××

伊路想都沒想就停止了法陣發動,扒在結界外的紅霧小人立刻朝他撲了過來。所有人都呆住了,瓦拉特教授的拇指僵在了停止鍵的上方。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紅霧撲向少年的動作在人們的視網膜裡凝固,緩得像是慢鏡頭。

現在唯一不驚慌的就是伊路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詛咒免疫體質,自然是毫不擔心。老實說,他還挺期待跟詛咒近距離接觸,關於自己體質的事兒都是從爸媽那裡聽來的,他還沒親自檢驗過,伊路很想看看自己到底是怎麼免疫詛咒的。

紅霧狀的小人撲過來了,伊路覺得身體周圍突然多了層薄薄的防護膜——這當然是他的心理作用,不過那些紅霧的確沒碰到伊路的皮膚就被彈開了,它們倒飛起來,融化在了空氣中。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見詛咒沒有給伊路造成傷害,大家總算是放下心來。但伊路卻覺得有些不對了——紅霧的攻擊很猛烈,雖然根本碰不到伊路的身體,但它們仍然前仆後繼的衝了過來。看樣子,沒有十分鐘詛咒是不會結束的了。這本來也無妨,反正他能免疫它們嘛!但是……

——奇怪!怎麼回事?

體內的魔力潮水般的涌了上來,它們奔騰着、翻滾着,不一會兒就超過了伊路的承受極限。

作爲一個魔法師來說,伊路的體質並不好——它只能承受魔導士級別的魔力,多一點兒都不行。這是相當罕見、極不正常的。因爲一般來說,魔法師的身體素質會隨着魔力的增加而增強,不可能會出現這種狀況。“也許是詛咒留下的後遺症吧。”伊路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能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個奇蹟了,他還能奢求什麼呢。

但是體內魔力增加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跟萊夏一起執行商隊任務時,伊路爲了逃離血霧曾強制提升過一次魔力,那次可把他疼得夠嗆——雖然外表看不出什麼,但全是內傷。如果換個自愈能力差點兒的,估計就直接玩完兒了。這一次的情況可比地穴那次嚴重多了,在地穴提升魔力時,體內的魔力處於他的控制下,提升的程度是可以控制的,但是現在……體內的魔力增長速度簡直就如開閘泄洪一般,是成倍數的疊加。天哪!他的“器”可是足以承載大魔導師的魔力啊!要是全部填滿……

伊路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臉上的表情。洶涌的魔力無情的摧毀着他的身體,每一根骨頭都被咀嚼,每一條血管都被碾壓,大腦混沌一片,漲熱得好像煮沸了一般。視野已經開始模糊了,那對漂亮的紫眸失去了焦距,但它沒有閉上,它跟主人臉上的其他器官一起,組成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莉卡咪看着被紅霧圍繞的伊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三歲時恰麗阿姨告訴她的事情,慢慢的浮上了莉卡咪的腦海。

×××

恰麗蒂爾阿姨是在那個被反詛咒法陣包圍的房間中懷上伊路的,因爲有障壁保護,她和多伊爾都以爲詛咒不會對胎兒造成什麼影響,但是他們錯了。九個多月的孕育期,壓迫房間的詛咒讓伊路產生了絕強的詛咒免疫能力,體內“器”的擴展速度也異於常人——這大概是因爲他經受了九個月極限修煉的緣故。當然,這些都是好的變化,恰麗蒂爾擔心的不是這個。有問題的是另一個異常現象:伊路的魔力增長速度。有魔法資質的小孩子出生時就擁有魔力,這是衆所周知的事,當然那些魔力非常少,不會說話的小寶貝們拼盡全力也只能用它們夠夠奶瓶,或者更有力的嚎兩句(魔法資質越好出生時擁有的魔力越多,斯科拉空島上的魔法師幼年時是相當難管的——除非用魔法束縛帶),在正式魔法學習前,魔力是不會大幅度提升的,這是常識,但伊路卻不是這樣。詛咒在他出生後開始減弱直至消亡,這個時間持續了整整一週——恰麗和多伊爾是這麼認爲的,於是他們回到了地面。但實際上,詛咒的殘軀並沒有完全離去,它猙獰的找上了還在襁褓中的小嬰孩兒,想要將其置於死地。它並不知道這個雙血嬰是能夠免疫詛咒的——攻擊沒有成功。恰麗和多伊爾驚慌的給伊路檢查身體——除了魔力量多了些外,一切完好。兩人鬆了口氣,因爲魔力量增長的不多,他們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一年後——

伊路一歲時已經相當聰明瞭,他能清楚的叫爸爸媽媽、能走、能跑、能看書、能用一些小小的魔法,恰麗和多伊爾對這一切並不驚奇——八大魔法世家之二的結合體自然是能進入加斯克魯伊就讀的天才,他們小時候也能做到這一點的。看着那個還有嬰兒肥、娃娃般的小傢伙噠噠噠的追着兔子/狐狸/松鼠跑來跑去,這對年輕的爸爸媽媽都有做夢的感覺——他們本已決定柏拉圖戀愛一輩子了。

“我想我們應該測試一下路兒的詛咒抵抗能力。”多伊爾對恰麗說。這一年間,伊路的魔力已經從出生時的星星點點匯成了涓涓小溪——就魔力來說,他已經是個初階魔法師了。

“怎麼測試呢?”恰麗問。

“當然是用詛咒,用那些效果不強,即使受到傷害也能恢復的詛咒。”多伊爾說。

測試是在伊路的出生地(反詛咒結界室)進行的。多伊爾在其他房間施術,恰麗把手按在開關上,準備一有危險就啓動反詛咒法陣裝置。一切都很順利,多伊爾總共測試了五個單體詛咒,伊路還是一點兒事也沒有,只除了一點——他現在是魔法師初階中階的法師了。

“測試前,伊路的魔力是初階下階吧。”恰麗不確定的問多伊爾。

“嗯。”多伊爾簡短的點了下頭,“恐怕是……路兒抵抗詛咒的同時魔力會大幅度增長。”

“如果這樣的話……”

×××

“埋骨血痕”的詛咒圍繞在伊路周圍,把他的身體映得紅通通的。這掩蓋了伊路真正的臉色——慘白如紙,連平時紅潤的嘴脣都失去了血色。現在他全憑一股意志力站在那裡,任何一點微小的變化都能讓他瞬間崩潰。

“伊路的樣子……好像不太對。”佐伊遲疑着說。

“哪裡不對?詛咒都被他彈開了啊。”答話的是信樂。他剛好在伊路之前測試完,莉卡咪看到他走出訓練場,就把他拽到這裡來了。

“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加拉赫說,“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反正就是不對勁。”加拉赫表面愛笑愛鬧痞裡痞氣的,其實他的心思可是讓人大跌眼鏡的細膩。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一點,信樂見他這麼說,也就不再堅持自己的觀點。他仔細觀察着伊路,想看出到底是哪兒不對勁來。

“伊路他……”萊夏皺着眉,“他好久沒動過了。”

“真的,他站在那裡就沒變過姿勢!”佐伊恍然大悟,“怪不得總覺得有些不協調。”

“但是伊路爲什麼一動不動呢?”加拉赫並不滿足於表面現象,他還要追求更深層次的問題,“有什麼原因呢?”

莉卡咪沒加入他們的對話,她已經完全想起來了。想起了那個對小伊路來說過於殘酷的事實——那一晚,恰麗讓她記住的是——

——路兒的確有免疫詛咒的體質,但是抵抗詛咒的同時,他體內的魔力也會大幅度的增長,無視主人意願的增長。

——因爲詛咒的後遺症,路兒的身體只能承受魔導士級的魔力,魔力再增長下去的話,他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貓貓,因爲只做過一次實驗,我們不知道魔力增長跟詛咒的關係是偶然還是必然,所以我們決定不告訴他,如果以後這樣的事第二次發生的話……

“不行,停止。”莉卡咪呆呆的盯着那團紅色的霧氣,喃喃着。

“莉卡咪?”朋友們轉過頭,奇怪的看着她。

“停止……”莉卡咪咬着牙,淚光盈盈的看着弟弟所在的方向。雖然她看不清裡面的情形,但是伊路現在有多麼痛苦……她以前曾經見過一次的!爲什麼會忘記了!以前伊路對付家魔時曾經強制提升過魔力的!那個時候……

“把詛咒停止!”把魔力混入聲音,莉卡咪狂怒的喊了出來。

“埋骨血痕”的停止按鈕一直拿在瓦拉特手裡,他是在伊路停止發動法陣時僵住的,一直僵到了現在。莉卡咪的喊聲讓他稍稍回過了神,不過他沒有按下按鈕。因爲,既然伊路可以抵抗詛咒,那麼中不中止都無所謂吧。

“停止啊!”莉卡咪跳上護欄,屈膝蓄勁。萊夏看出這是她要高速移動的前兆,連忙把她拽了下來。

“你要幹嘛啊?”

“放開我啦!伊路他……”

“他不是能阻擋詛咒嗎?”加拉赫沒什麼自信的問。他也覺得伊路的情況不太對,所以不敢肯定自己的所見。

“沒時間解釋了啦!這樣下去,他會爆體的!”莉卡咪哭喊道。“瓦拉特教授,停止啊!停下詛咒!”慌亂中,她都忘了用擴音魔法。在場的四人知道莉卡咪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弟弟開玩笑,她說的絕對是真的。察覺到這一點,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停止魔法!”莉卡咪又喊了一遍。這回她沒忘記用擴音魔法。她的聲音讓瓦拉特直覺的感覺到事情不對,但是他的按鈕還是沒有按下去——他已經不用按了,有人比他更快。

信樂跳上護欄,舉起胳膊,把滿手的黑色符號狠狠的按了下去。符號膨脹發出詭異如琴絃抻拽般的尖細聲音,無序的邊角下沉,如牢籠般籠罩住那些不詳的紅霧。

“目標鎖定!”信樂舒了口氣,大喊道,“黑封,終!”

黑符牢籠裡的紅霧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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