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與羅雲相互看了一眼,都是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
蔡東凡說這話,着實爲時尚早了些。
一則他纔是代主任,雖然成爲下一任主任基本上是鐵板釘釘的事情,畢竟嚴駭涵和李長宏都蚌埠住了。
老主任已經退休,可以返聘帶組,可擔任臨牀主任與教學任務,不可能擔任行政職務。
曾毅如今就是骨科的大主任,不會往後面倒退。
胡明的資歷偏低,只要蔡東凡不作死,或者胡明刻意使絆子,那麼蔡東凡前途一片坦途。
只是事情未塵埃落定前,講這些話都未免有點畫大餅的意思。
更何況,周成和羅雲這都才哪到哪?
若周成去讀研,還需讀博,即便是羅雲去讀了博,要到能夠影響進修名額的份量,也尚且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到那個時候,老蔡還在不在位,退沒退休,都還兩說。
蔡東凡這是想要給他們以權謀私啊,換句話說就是,直接給錢打發出去,宛如嫁女兒一樣。但嫁妝不是蔡東凡的私人物品。
當然只是類比,而且性質是不一樣的。
羅雲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蔡主任,您不是說可能會走的麼?怎麼又改變主意了呢?”
在羅雲這邊,在丁長樂與他打電話的時候,丁長樂就暗示過,蔡東凡主任也會過來,甚至他也會想辦法把周成也弄過來。
蔡東凡去湘南大學附屬第五醫院,羅雲覺得是可以的,在那裡,會有更大的自由度,對蔡東凡的發展會更好。
可於周成而言,羅雲覺得這邊並非是個好去處,周成該走出去開眼界,看世界繁華,等到學成之後,再歸來,都比現在直接過去要好。
不過蔡東凡並沒有明言他要去,羅雲也就假裝不知道。
蔡東凡一嘆,老臉和耳根也不禁稍稍有點紅了起來。
有點害臊。
沒辦法啊,昨天,他才把這兩小隻拉到茶苑裡,交待一通後事,說的意思是我差不多要走了,你們有什麼打算啊,我趁着還在位置上,要給你們好好安排安排。
這是在不得志的情況下,找人訴苦,換在古代那就是找知己訴說衷腸。
結果轉天,MD升官了!
當然,升職並非是蔡東凡留下來的唯一原因。
蔡東凡假裝咳嗽了兩聲,而後道:“第一個原因呢,我剛剛與你說明過了,骨二科是唐主任帶着我們三個一起闖出來的,昨天出了事後。”
“老主任還第一時間地跑過來給我們支門面,擦屁股,今天早上還特意找了我們三個談話,說我們要團結一心,好好地爲科室發展齊心協力。”
“如今科室正處於風雨飄搖期,我若走了,這科室就安穩不下來了,有可能就垮掉。這不是我情願見到的。”
說到這,蔡東凡又道:“你們兩個別乾站着,坐下說。”
周成和羅雲這才都找了個凳子坐下,仍然翹首等着蔡東凡的後話。
“第二個理由就是,雖然去五院,有頗多好處。但我也知道,能力有限,水平一般,真去了那裡,也只能討一個門面上的好,論起真正的水平來,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醫學這一行,醫德醫風,醫者之心,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仍然是手裡的工夫。”
“煉技不煉心,猶如劊子手,即便是賺了的錢都沾着血,蒙了心眼,有一種看不出來的髒!”
“煉心不煉技,不過是鏡花水月,空高談論闊,與人有德,病人卻沒真正得到什麼,一口白話,空留一箱錢一樣的廢紙,病痛困擾依舊還纏着身。”
“又並不是省錢的就全是好的!”
說到這,
蔡東凡又突然小眼睛閃爍了幾下,總結性地說了一句話:
“無濟世之術,掛而懸壺,不過是泥菩薩坐於高閣,享了煙火,即便是德行高過天,也不過是無意害人故不沾衆怒,無心殺人故不罪上身!”
“空有濟世心,憾無醫‘國’技!”蔡東凡用示指、中指和無名指不輕不重地敲打着桌面,神色肅然,但表情卻複雜之極。
(註解:各位書友千萬不要用這句話去帶節奏啊!現在的國度很好。)
蔡東凡知道,他這種遺憾,這種想法,是普遍的華國人都會有的感慨。
在華國,大是大非面前,除了少部分的賤人,從古至今,就沒人湖塗過!
終然身死四萬萬,不要蠻夷進河山!
真要到有事的時候,絕對不缺悍不畏死的人,不管什麼時代。
可如今已經遠離了喧囂的年代,不是熱血捐國的時代,有些東西,並不是說你莽着去幹,就能夠把事情給幹好,就好比行醫或者其他的科技行業,那是僅僅憑一腔熱血就能夠成就的嗎?
若你真這麼覺得,那你把以往那些才華冠絕一個時代的老前輩置於了何地?
再比醫學,你若覺得有心就可以救活救好人的話,你把那些因爲各種意外不幸喪生於手術檯的患者,置於了何地?
所以古代有一句說法,先有濟世之能,故生濟世之心。
羅雲的嘴脣翻動了好幾番,然後才說:“蔡主任,您這麼說,其實有點太過自謙了。您的水平,其實已經是到了很高的高度了。”
蔡東凡先擡眼皮,然後才擡頭,看向了羅雲:“讓我做主任,給病人看病是可以,讓我做教授,去帶學生?”
蔡東凡又想起了杜嚴軍,自己手把手教的……
再看了看周成,不是自己手把手教的……
再看羅雲,曾地緯帶出來的愛徒……
“算了,我覺得還是不要誤人子弟了吧。”蔡東凡又想起了以前的幾個學生。
那叫好傢伙啊,六個人,到現在都還有兩個在醫美混着,沒拿到執業醫師資格證書,真像是恥辱柱一樣地釘在了老蔡的背後,他都沒好意思給其他人說起過。
當然,杜嚴軍是他帶的第二個研究生,以前還帶了一個,目前在地級市醫院工作,是有證的,另外四個逼,是他帶的規培。
不過,似乎羅雲有另外的看法,他神色稍稍一閃後,說:“蔡主任,我覺得吧,也不能這麼片面。”
“首先說,嚴軍根本不會比嚴主任的學生,閔朝碩差。”
“就是在學術上,與學術型研究生杜瑞奇和林霖兩個,也是不相上下的,而且他的專業實力,其實也算可圈可點了,這都是蔡主任您帶教有功。”
說完,羅雲又看了看周成,說:“小周也是蔡主任您的學生,我的創傷外科也是跟着蔡主任您學的,不說有多大的長進吧,也能夠說從來沒有耽誤病人。”
“這就說明了蔡主任您的教學模式和方法,其實是很好的。”
“該放養的放養,該嚴格抓的,就嚴格抓了起來。”
蔡東凡聽了羅雲的話,心念一動,差點就真信了。
反問羅雲說:“那張正權怎麼算呢?”
羅雲眼皮稍稍一跳,說道:“有教無類,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嘛。個人都有個人的緣法,蔡老師,我覺得您還是可以考慮考慮去五院的事情。”
“那裡的平臺會更高,而且還有更好的麻醉、輔助科室及更加可信和可靠的同行,所謂水漲船高,在那裡開展工作的順暢度,想必也是這邊比不了的。”
羅雲還要攛掇蔡東凡該出去就出去,因爲他都已經做好了要走的決定了。
這種決定可是不能亂改的。
朝三暮四,不是羅雲的習性,羅雲已經想好了後面該怎麼做。
其實丁長樂對他講的一個事情,是對的,那就是他去了魔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但是留在湘省這樣的稍顯貧瘠之地,就是雪中送炭。
雖然還有更加需要雪中送炭的地方,但是那裡並非是羅雲的首選之地。
把更多的學生帶去那裡,纔是最爲合適的。還是那句話,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子?
不過啊,聽到羅雲這番話,蔡東凡就明白了羅雲的意思了,便開口回道:“我的事情再說吧,你和周成的想法,這纔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你不要打岔。”
“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容易插我話了。”蔡東凡用手指着羅雲,用手指不斷點着。
羅雲什麼一凜,收斂了所有表情,回道:“蔡主任,我暫時出不去。”
這個說法,還是那句話,暫時出不去,並不代表不會出去,也不代表會出去,羅雲還是有心想出去再看看的。
就連楊弋風這個逼都去了那麼高的地方,他若再不去看看,都快鎮不住場子了。
回完,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移到了周成的身上。
蔡東凡是順序地平移了過去,而羅雲明顯是禍水東引,自己不想回蔡東凡的話了,拉周成來當墊背的。
周成卻神色一動地問道:“蔡老師,羅老師,我其實還沒特別搞清楚啊,咱們醫院的研究生是哪個學校的研究生啊?”
蔡東凡的眉頭稍稍一跳:“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你還要去報考我們醫院的研究生麼?”
羅雲則是爲了打消周成的念頭,回道:“湘省中醫藥大學非直屬附屬醫院。”
“非直屬附屬。”
湘省中醫藥大學,雖然也是前一本,但是和湘南大學比,就差了至少十幾個檔次,根本沒得比,更不用說去與魔都京都比了,周成若是想去讀湘省中醫藥大學的研究生,他第一個不答應。
何必呢?
我把你送去魔都我老師那裡,跟着院士團隊,不舒舒服服的麼?
周成這才又抿了抿嘴脣問:“難道就不能是其他人,來我們這裡進修、學習、或者讀書什麼的麼?”
“你看……”
周成的思路,似乎與常人都有點那麼不太——
一樣。
蔡東凡的一雙眼皮勐地閃爍起來,看着周成的目光,滿是錯愕,肌肉稍微有點僵硬。
這什麼腦回路?
誰要來進修的話,會選沙市八醫院?別人寧願選地級市醫院,都未必會選八醫院!
至於讀書什麼的,就更加不用說了,平臺和太低……
羅雲則稍稍轉頭,看向周成,神念微動,問:“你這是什麼思路啊?”
周成就說:“羅老師,我覺得沒……”
……
三分鐘之後,羅雲把周成從主任辦公室揪了出來,就剩下了蔡東凡一個人,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面,懷疑人生,臉色略有些慘白!
過了小半晌,蔡東凡才快速地眨動起了小眼睛,上下眼皮開合不斷。
用手拍着胸脯,嘴角喃喃道:“癲了癲了。”
常說的癲癇,其實在中醫學可以細分成癲症和癇症。
癲症類似於現代醫學當中的精神分裂症,癇症類似於現代醫學當中的癲癇,兩者的發病原因也不一樣。當然,湘省癲了是一句俗語,就是瘋了的意思。
“智障都未必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蔡東凡小聲地罵着,更加覺得自己今天是遇到了神經病。
本來是組裡面,還不容易走了一個腦殼有問題的楊弋風,結果周成又好端端地變成了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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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所謂的天才,一般腦回路都會不約而同地有點問題嗎?
什麼叫難道八醫院就不能引領湘省的醫學了麼?
什麼叫我如今正好是病區主任,就正好可以把骨科的所有業務都擴展而開,什麼叫我以後肯定可以成爲大主任,那麼正好是發展的時機……
什麼叫與其去其他地方束手束腳,畏首畏尾的,還不如就在八醫院乘風而起……
什麼叫誰說蔡主任就不能是蔡教授甚至是蔡院士的……
SM雞毛鬼?
蔡東凡直接讓羅雲把周成給押了出去,好好管束下,別讓他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
周成被羅雲揪出去後,沒有把周成帶到辦公室去,而是直接揪下了地下停車場。
到了羅雲的車旁,羅雲讓周成上車。
周成則有些爲難地說:“羅老師,我肯定不再亂說話了好吧?我們別出去了吧,今天您值班,等會兒懶得來回跑。”
周成是真怕了,他都還沒做什麼了,只是說啊,自忖自己已經在組內有點實力了,也有點話語權了,所以把自己的想法和宏圖給鋪設開來,結果還沒說幾句,就直接被蔡東凡和羅雲兩方圍攻DISS了。
但其實啊,這件事情,是周成自己思考了很久的,而且模擬了很久的。
因爲他要搞的東西,在全世界範圍內,都屬於一片空白或者屬於拓荒階段——
骨缺損的移植術、微創外科、肌肉和肌腱移植……
他去哪裡找既有的團隊啊?
周成是真的進行過深思熟慮的,別看大型的教學醫院,團隊資金雄厚,人才儲備足。
越是大型的教學醫院,資金越雄厚,人才越多,那邊的亞專科劃分越是細,就越不好再單獨劃分出來一個道!
別人吃飯吃的好好的,手術做得好好的。
憑啥要跟你搞一個從來沒出現過的亞專科?
你能管別人的吃飯問題?
吃力了,討好嗎?
別人不知道啊,而要等周成去慢慢熬資歷這些,就算是讓別人相信了,去哪裡弄?
就算是羅雲的老師是院士團隊,那他臨牀呢?仍然就那麼一個組,最多兩個組吧,能分出來多少人?
如今的八醫院,處於蠻荒階段,而且正好,蔡東凡又到了主任的位置上,可以安排科室裡的人事。
這就是特別好的一個初級平臺,而周成需要的就是這個初級平臺,這個平臺打起來了之後,有了一定的基底,他就可以開始做臨牀課題了,臨牀的課題稍有成就,他就可以出去巡講了。
別人可以不信,可以質疑,但總有人信。
有人信了之後,周成再重新搭建自己的平臺,如此一來,周成纔算是完成了最初的聲名積累和平臺積累,然後纔好去做更多的事情。
周成也想過了,開拓眼界的事情,開拓眼界通過模擬世界是不可靠的,模擬世界裡的經歷都只是用文字來描述。
但是,開拓眼界並不是一定要出去以求學的方式學習,交流式學習可以麼?
訪學算嗎?
遊學不行麼?
學術交流,不算嗎?
被請去做教學手術直播算不算?
被請去講課算不算?
被請去作客座教授算不算?
自己堆砌出來一個山頭之後,站在山頂上俯瞰四方,算不算眼界?
周成模擬了多少次,設計了多少的模擬思路?他自是知道所有的利弊,和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的。
這並不是突兀,這也是穩重行事的一種。
穩重行事,並不代表着百分之百的苟,穩,是除了代表不性急之外,還是學會提取和凝練各種各樣的時機,就好比現在,就是周成遇到的第一個時機非常成熟的機會!
雖然暫時羅雲和蔡東凡不信,但他還是可以慢慢去謀劃的,不用急於一時。
但身邊既然已經擁有了這麼好的資源和平臺,放置不用,另尋其他,則就是捨近求遠了!
當然,周成會冒出這個想法,是被蔡東凡的一句話激發出來的。
空有濟世之心,而無醫國之能!
那麼下一句話,則必須是——
若有濟世之才,當作濟世之用,爲何倒懸於心中?
時運不濟是時運的問題。
時大於運。
如今的年代,正逢當時。
運則要靠自己去選,運是機會的一種。
羅雲卻已經發動了車,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一路直奔羅雲在附近租住的小區樓下,然後讓周成下車,說:“跟我上樓聊聊。”
周成也無奈,只能解開了安全帶,老老實實地跟在了羅雲的身後。
而後進了羅雲的房間,就發現,羅雲的房間裡陳設非常簡陋,一切從簡。但乾淨整潔。
唯有書房,陳設頗爲可看,而且還有一臺筆記本電腦並未盒蓋,此刻屏幕黢黑靜息。
羅雲都沒給周成打水啊什麼的,而是直接在沙發上坐下後,就伸手示意周成坐下,然後才道:“周成,你知道你剛剛說的話,在外人聽來,那是什麼感覺嗎?”
周成點頭:“算得上是小兒妄言天下吧?”
在來的路上,周成再次回顧了與蔡東凡與羅雲他們的對話,如果站在羅雲和蔡東凡的角度,的確是有點難以理解。
“你還知道啊。”羅雲嗤笑了一下。
而後道:“華國生命科學學院,那麼多大醫,奮鬥一輩子想做在做的事情,但都不敢如此妄言的話,被你講出來了!你覺得你不是妄言天下嗎?”
“我知道你有才華,也有天賦,但是有天賦的人是很多的,而且在天賦的利用和開發上,你永遠不要小瞧了國外。”
“別人之所以能強大,那也是有強大的道理的,這不是崇洋媚外。這叫認清事實!”
“我也算是出過國的人,而且還有了一定的成就,也不敢說你這樣的話。”
說到這裡的時候,羅雲又道:“不過你的一部分想法,還是與我不謀而合的。”
“在蔡主任坐上主任的位置後啊,在八醫院這個平臺去作爲基礎,向更高處發展,是非常有利的。因爲其他人肯定做不到像蔡主任這樣的可以信任,可以放手。”
周成心裡暗想,羅老師你想表達的是蔡主任他不敢吧。
羅雲又說:“所以啊,我並不是批評你,我只是要好好地指正一下你。你所說的話,可以當作是終極目標,一個比較遠景的目標。”
“可是醫學這塊,又不止有骨科,還有各方面的科室,都要跟進和發展,輔助科室也是如此,環環相扣。”
“單獨一個學科就算再強?也沒辦法強的離譜。”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周成點頭,他自然理解。
比如骨科要請會診,就要其他科室的實力也很強。
有些厲害的醫院,有些厲害的麻醉師,不管病人什麼樣的情況,他都敢麻醉,敢保證病人完好的下臺,但是在八醫院,莫說是其他情況了,就是肺炎,麻醉師也不敢過多造次啊。
什麼肺梗的啊、血小板減少症、血友病這些,那更是避之不及的。
周成就道:“羅老師,我覺得吧,外科的發展,最關鍵的還是要團隊的配合,核心團隊就是外科團隊和麻醉團隊。”
“我覺得我們有這樣的實力啊,就好比羅老師您,我已經看過您做的那兩臺關節置換,您考慮到病人的年紀,做的是骨水泥柄。”
“骨水泥柄,十分牢靠,莫說是十二個小時後下牀了,就是術後六個小時下牀,其實也是沒問題的。只是這些事情您知道,別人未必知道。”
“但別人不知道,也不代表羅老師您做不到,對吧?”
“昨天交班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嚴主任在說,八醫院不需要做到那麼極限的時候,你其實滿臉都是失望的,您其實心裡所想的,還是更加極限一些的。不是嗎?”
周成認真地和羅雲對線。
羅雲眉頭一皺,這話他雖然沒說出來,但是心裡確實是想過。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和堅持啊,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所在的單位,根本無法支撐自己達到這麼極限。
所以他暫時認了命,他本打算等自己的母親“故去”或者好轉後,就再殺回魔都去的。
因爲在來之前,他的老師就已經給他鋪好了後路,只是突然殺出來了個丁長樂,如同魔鬼一樣的,讓他竟然斷掉了殺回魔都的想法。
不過,魔都這一趟,他還是要必須去的。
因爲,如果真按照丁長樂所謂的培養人才的話,僅僅只有湘南大學附屬五醫院,還不夠!
丁長樂或許並不知道,一個醫院可以成爲多個醫院的非直屬醫院!
非直屬附屬醫院的話,也可以成爲委培單位,也就是說,一個醫院裡,可以聯合多個高校,培養研究生,雖然說研究生的學歷不一樣。
但東西都是一個團隊教出來的。
這種事情,不會過多的出現在湘南大學!
可是,羅雲卻覺得,這會是八醫院的另外一個出路。
因爲即便是京都的京都大學,華青大學,也有與國外頂級院校聯合培養的研究生!
交換生!
這就是八醫院這個平臺,還擁有的另外一個開放式的好處!
這些東西,就需要他去爭取了。
很難,但也並不特別難!
“我又不是女的,你這麼認真觀察我幹嘛?”羅雲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周成就笑笑說:“羅老師,我、杜嚴軍、張正權三個,就只能站在您和蔡老師兩個人身後,我難道還要看對門的小妹子去,纔算正經麼?”
開了個玩笑之後,周成才稍微正式點地說:“羅老師,或許是我覺得羅老師您曾經或者現在都仍受到學歷的限制,心裡更會更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纔想和你說這些話的。”
“蔡老師也是羅老師您的同事,也是您的上級,也是經歷過所有事情的人,他也或多或少會產生些共情,所以我才這麼說。”
“當然,我這麼說只是代表個人目前的想法,最終到底會怎麼走,也沒人預料得到。”
“我走過羅老師你們覺得正確的路,但是沒能走過去。所以我會多考慮一些別人沒考慮過的事情。”反正其他人已經誤會了,那周成索性就把這個事情當成幌子來扯大旗好了。
反正他考了三次研究生,沒人收的事情是事實!
至於說最後怎麼走沒人預料得到,就好比周成模擬的次數都快上千次,沒有一次模擬出來蔡東凡會當病區主任的事情。
現實的事情,哪裡有那麼多的規律可行,可能一個小細節的改變,就能夠改變歷史的走向也不一定。
所以要永遠基於現實去考慮問題,模擬副本,可以當作一個參考,但裡面的事情走向,不能全信。
這個只是工具,用於開發,用於挖掘,用於發現,用於提升的工具!這是周成的一貫理念。
周成這已經算是往後退了一大步了,該說的都說了,他爭取了,沒爭取到。
那麼,下個月就該去考研,讀書就讀書。
爭取不到,那沒辦法,周成又不能拿羅雲和蔡東凡怎麼樣。只能另外再找出路。
至少啊,從現在這個局面,如今的節點,若是蔡東凡和羅雲覺得他思考的,他想的,他建議的有哪怕一點點可信度,往那個方向去努力了。
那周成就會放着研究生可能都不去讀了!
直接假借着蔡東凡和羅雲的名頭,去開創學科了。
讀研究生哪裡有開創一個學科有意思?
當然,因爲很多次的模擬過程中,老爸老媽都曾。
甚至連蔡東凡和羅雲都曾慘遭不幸,因此周成仔細地衡量過了留在八醫院的好處。
第一,工作穩定,老爸老媽放心。
第二,工作穩定之後,找對象肯定沒問題啦,收入肯定也有保障的,畢竟又不是搞不務正業的事情。該搞不務正業的時候,那是在有了一定的基礎前提下。
第三,等把學科創建起來了,保守估計名譽博士會到手。
除非學閥思維太僵硬和嚴重,但那無關緊要,周成還有的是方向去發展!
工作穩定,成家立業,這是對父母的家庭最基本的交待。
收入穩定,這是對自己的小家庭,最基本的交待。
學有所用,這是對自己的能力和才華,最基本的交待。
開闢新學科,肯定需要人,第一批吃瓜羣衆,肯定是自己的小夥伴們,這就是對朋友,最基本的交待了。當然,若是他們不願意過來,也無可厚非,人各有志。
之所以是朋友,不是說我做什麼,你就得幫我,而是在我受難受窮的時候,你能不嫌棄,拉我一把,這纔是朋友!
羅雲眉頭狠狠一皺。
然後看了看周成,看着周成道:“其實你現在啊,資歷還是太淺了,我和蔡主任都能明白你的意思,而最好的解決辦法,其實是給你掛名幾張牀,讓你自由發揮。”
“但是,你的資歷,還是太淺太淺了。根本沒辦法服衆。”
“蔡主任雖然成了病區主任,但也不是一言堂。”
羅雲說出了其中的苦衷。
心裡暗忖,周成一向來,都是低調穩重,自己還罵過他,如今周成倒是不低調了,但問題卻更大了。不好兜底。
周成就忙道:“羅老師,也不一定要以我的名義啊,以你的名義也行啊?只要是事情往好的方向在發展,其實都是一樣的。”
“現在要做的,也不是去分牀的問題,而是先報課題,當然報課題需要前期的研究基礎數據,這個可能需要羅老師您的幫忙了。”
周成有點厚臉皮地請求着。
任何新學科的發展,都是從嶄新的課題開始的,雖然周成會很多技能,但是如何去把課題搞來,模擬副本里面沒給。雖然周成也知道去慢慢品流行病學,看文獻,讀統計學,收集資料。
但要學這幾門學科啊,那花費的時間線可不止一點半點了,可能得一兩年的工夫。
好的課題,十年磨一劍。
而磨出之後,則是水到渠成了,羅雲已經讀過研究生,肯定在這方面是非常熟悉的,他也就只好先厚着臉皮去問羅雲願不願意幫忙了。
以蔡東凡主任出面,羅雲來當任課題主管,周成負責出點子,要個課題的立項,應該不難。
拿到了立項之後,就可以去申請專利了!
羅雲沉吟了很久,最終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說:“你要鬧騰的話,就陪你鬧騰一回吧。以前是沒想好去留,所以就沒搞臨牀課題。”
“不過我自己也會申請我自己的臨牀課題,所以我能給你的時間不會特別多哦。而且你若要申請課題的話,可要抓緊時間了。”
“明年的三四月份,就是報上去的最後期限,現在是十一月中旬了。”
“下個月就是研究生的入學考試,初試之後一月到三月是研究生的面試。你若選擇了搞課題這一條路的話,你讀研就真的要擱置了。你想好了?”
“我到時候最多選擇調劑回來都可以。”周成內心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決斷。
學歷肯定要拿,但是,臨牀課題,卻是對他的發展,更爲有利的。
雙利共收,自然兩全其美,無法兩全時,自然要取其優。
課題——項目——平臺。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或許去了其他團隊,更加可以如魚得水,但不如這裡自由和開放,而且,周成也瞭解過了,真要去讀研究生了,你與導師的理念不同。
你導師可能就只會讓你畢業而已。
……
周成和羅雲還在商討一些細節性的問題的時候。
羅雲忽然接到了電話。
羅雲的電話是隨身攜帶的,今天他值班:“蔡主任。”
“羅雲,你現在馬上回來科室裡一下。”
“小周和你在一起嗎?如果在,一起帶回來。”
“如果不在,打電話給他。”蔡東凡的語氣着急。
“小周在,什麼事?急診嗎?”蔡東凡問。
“嗯。”
“有急診!”
“覃敏打電話過來,讓我們救一下他父親!”
羅雲聞聽這話,表情格外僵硬。
……
周成和羅雲趕到科室裡的時候,就看到覃敏在龍飛鳳舞地簽着字!
來的人只有她,她母親沒來,畢竟是要照顧自己的兒子,而覃敏來照顧覃元文了,畢竟覃敏以前是這裡的員工。
簽完字,覃敏道:“蔡主任,希望你們一定要盡力,把我父親給救下來啊!~”
“拜託了!~”她拱起雙手,神色複雜。
“雖然他。”覃敏也沒繼續把剩餘的話題說下去!
蔡東凡收拾好各種談話文件,說:“覃敏,你別急,我們能盡力的,一定盡力!”
“但你父親的傷勢不輕,除了我們骨科的問題之外,更加重要的其實是這裡。你作爲醫療從業人員,你也要理解我們的難處。”
蔡東凡指了指頭部。
覃敏點頭,仍然在抱拳,餘光瞥見了趕來科室的周成和羅雲,便忙一轉身:“辛苦蔡主任了。”
似乎沒有顏面去正面面對周成。
他爸是來找周成的,這一點她是相信的。
而這就是命,她不信命,卻又不得不認命。
然後,蔡東凡就匆匆帶着趕來的羅雲和周成二人直接下了手術室。
羅雲直到進了手術室樓下一層的更衣室後,才問道:“這覃元文怎麼回事?他不是被抓了嗎?”
蔡東凡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是被抓了,進去之後聽說是上廁所偶遇遇到了‘老朋友’。”
“然後正好看管的人不在,整整被招呼了十幾分鍾!”
“明顯是作孽太多,別人故意報復的。”蔡東凡說完,繼續換衣服。
羅雲眼皮一跳。
臥槽。
在裡面的廁所裡被打了十幾分鍾才被發現的話,這不是故意設計的都不可能啊!
一般的地方,哪裡可能會出這麼大的紕漏啊?
“那也不該送我們這裡啊?畢竟還有這一段距離呢。”羅雲不解,按照道理講,覃元文不會被直接送來這裡纔對。
蔡東凡穿洗手服的動作稍稍一頓,道:“在你們兩個來之前,我還接到了其他人的電話。”
“說是過得去就行了,人沒了沒關係!”
“不過說這話的人沒自報身份,我也沒追問。”蔡東凡語氣澹澹,沒有絲毫的變化。
羅雲和周成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啊,好傢伙,這TM誰啊,這麼膽子大?
這是在蔑視生命啊。
羅雲神色不安定起來:“這?那?”
蔡東凡的小眼睛稍稍一眯:“善惡人說,功罪法定。生死聽命。”
“覃元文雖然是看起來罪大惡極,很是可恨,但是我們不是裁判者。”
“盡最大力而爲!”
“救得過來就是他的命,救不過來也是他的命。和我們沒關係。”
“畢竟,也不能確定,他現在的罪惡就一定得到死的地步。萬一是有什麼誤會在其中呢?”
“而且,那覃敏畢竟是我們科室裡的成員。”
周成一邊穿衣服一邊問:“覃敏不是辭職了嗎?”
“程序還沒走完, 就還是。”
“程序走完了還是前同事,她又沒做錯什麼事,人情還是要給的啊。”
“唉,老子是真的欠了他老覃家一家啊。”蔡東凡也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也是覺得有覃元武這麼一個媒人,簡直就是作了孽一樣。
三人,風風火火地就要趕去手術室。
但?
三人才到一半,蔡東凡的電話就又如同催命符一樣地再次響了起來!
蔡東凡一邊小跑着一邊接通。
可聽了一會兒,蔡???凡的步子停了下來:“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緊接着蔡東凡的右手緊緊地捏着手機,眼神滾動。
羅雲和周成看到蔡東凡突然駐步之後,也是停下來了身形,因爲他們不知道手術間在哪間。本就只要跟着蔡東凡就好,但蔡東凡不動了。
還在打電話,他們也不好中途打擾。
蔡東凡馬上說:“你們兩個,先去18間,隨時保持電話暢通。”
“急診科來了個急診病人,是消防的!”
“剛拉過來,我馬上去急診科看看具體情況,可能需要你們過來幫忙。”
羅雲和周成的臉色和內心頃刻一變!
一邊是覃元文,一邊是消防!
若真到了二選一的時刻。
蔡東凡等會要怎麼選擇?
這個時刻TM絕對是人間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