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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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貽笑在屋內收拾好行李靜靜等着,由於桂閣離前廳很遠,所以她聽不到任何前廳喧鬧的聲音。她望着桂閣內的陳設,生活快五年的她對這一切都在熟悉不過,她想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個給她帶來傷害的地方,雖然不知道未來有什麼等待着她,但她從心裡卻有些感謝那位丞相,不管他是何人,總之是他帶她逃離了這個地方,不至於一輩子全待在青樓裡了。她慢慢的在屋內踱步,恍然間走到了梳妝檯旁,她有些遲疑地打開一個抽屜,拿起一個小盒,打開是那個彈弓。她握着它,眼睛瞟到了几案,腦海中驟然出現一個個與他在一起的畫面。她想着:這次一走,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他。她苦笑【其實,他也不想見到我吧!】想着想着,一滴清淚順着她的臉頰流下,她竟毫無感覺。

夢琪看見她這樣,心中也滿是苦澀,她知道,小姐並沒有忘記公子,小姐依然放不下他,否則,也不至於爲他流那麼多眼淚:“小姐,你又哭了。”她有些哽咽着說道。

”哪有?我怎麼會哭?“她慌忙放下手裡的彈弓,強作鎮定地說道。

夢琪走到她身前,拿起手帕,爲她輕輕拭去了臉頰上的淚痕:”還說沒有,這是什麼?“她拿起手帕放在她眼前。

那手帕上明顯有一小塊溼透的地方,她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也是潮溼一片,她心想:我竟毫無感覺。

”小姐真的要走嗎?“

她立刻調整好心情,開心地說道:“當然啦,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可要把握住嘍。”

”史姑娘那不去告別一下嗎?“

她猶豫半晌,緩緩啓脣道:”不去了,免得徒增傷感。等我走後,你去含章閣告訴她,我很謝謝這五年裡有她的陪伴,她永遠是我的朋友,但我們註定不是同路人,她有她明確的目標,而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更別提未來。原諒我,不能繼續陪着她,若還能再次見面,我一定向她解釋我不告而別的原因和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聽清楚了嗎?“

”嗯,奴婢聽清楚了,放心吧,我會轉告給史姑娘的......小姐,奴婢不想你走,奴婢捨不得小姐。“夢琪撲通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說着。

”夢琪,你別這樣,我最討厭離別了,你還這樣惹我難過。來,起來。“她扶着夢琪站起,攙着她坐到她旁邊,”夢琪,我走後,還會有新的主子讓你伺候的,我相信我家夢琪那麼聰明,那麼乖,新的主子會很疼你的。其實不管什麼樣的主子,都比跟着我強,我到處添麻煩,給你們惹事,讓你們也不能安生,哎!“

”小姐,你別這樣說,奴婢也服侍過幾個主子了,奴婢就是喜歡小姐,沒有主子能比得上小姐您了您不讓我們幹累活,還有好吃的好喝的給我們吃,有什麼心事也跟我們說,其實,我們大家都把您看做朋友,看作是可以交心的朋友,與小姐在一起的時光,是奴婢最美好的時光了。“

”你看你,又讓我哭,明明說好了不再哭的......“

“小姐......你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在外面,別被人欺負。“

”放心吧!誰敢欺負老孃我啊,對吧?“她拍了拍夢琪的手臂,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夢琪看到她這樣也輕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

”對對對,小姐最厲害了,沒人敢欺負小姐。“

”那是當然。哈哈哈!”

正當兩人在屋內交談甚歡時,一個下人在屋外稟報說:“程姑娘,接您的馬車到了。”

“晚宴結束了?好,我這就來!”她剛拿起包裹,向門外走。便聽到身後夢琪的聲音。

”小姐,等一下。“她拿起一樣東西便向她跑來,”小姐,這個......也帶走吧!“

她只見夢琪手裡拿着那個彈弓,她接過來,微笑的擁抱她:”照顧好自己,再見!“她沒有過多停留,也沒有在看她一眼,轉身就上了馬車,揚長而去。夢琪站在門外,心中默唸:願上天保佑她一世平安。

她坐在馬車裡,東張張西望望,馬車四面絲綢裝裹,鑲金嵌寶得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使人無法覺察這般華麗。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她聽到轆轆的車輪聲在漢白玉上摩擦的聲音,她掀開窗簾,眼前是一片紅牆綠瓦,還有一些宮人在甬道上排着隊走着。她心想:我程貽笑竟能有幸到這皇宮裡來,不看不知道,這皇宮真是氣魄。沒過多久,馬車在一個宮門前停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這時,車門被打開,一位身穿綠色宮裝的女子擡起手臂,溫柔地向車裡面的她說到:“程姑娘,到了,下車吧!”

“哦!”她搭着她的手腕,緩步下了馬車。“那個,這是哪裡啊?”

“程姑娘莫要急着問,進去後,會有婢女服侍您,只要您按着規矩來就不會難爲您的。”她依然眉眼帶笑着說道,可她聽到她所說的,只覺一陣涼意襲來,她深呼吸,心想:沒錯,人生地不熟的,我要做的就是守規矩,先看看再說。

”姑娘請跟我來。“那綠衣女子伸手做出請的姿勢,便向內走去。她見狀也快步跟了上去。

進得殿內,那綠衣宮裝女子對幾位婢女吩咐後便退下了。她望着這碩大的宮殿,只見寢殿內雲頂檀木作樑,水晶玉璧爲燈,珍珠爲簾幕,範金爲柱礎。六尺寬的沉香木闊牀邊懸着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榻上設着青玉抱香枕,鋪着軟紈蠶冰簟,疊着玉帶疊羅衾。殿中寶頂上懸着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爲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堪比當年潘玉兒步步金蓮之奢靡。如此窮工極麗。推開珊瑚長窗,窗外自有一座後園,遍種奇花異草,十分鮮豔好看,知是平時遊賞之處。更有花樹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時晚冬,**如雪初降,甚是清麗。不一會,幾位粉衣婢女迎上前來,爲首的一位恭敬地說道:”參見爾袖姑姑。程姑娘,請隨我到夢竹池沐浴。“

”沐浴,爲什麼還要沐浴?“

”任何人見主子前都必須要沐浴淨身。”她淡淡的說道,對這習以爲常,“請姑娘隨我來。”她沒有給她更多詢問的機會,便向那夢竹池走去。她也沒有過多猶豫,快步跟了上去。

夢竹池內馨香縈繞,霧濛濛的蒸汽讓她感覺如夢似幻,她被婢女侍候着脫掉衣裳,小心翼翼的步入池中。她慢慢做下,溫熱的水讓她全身放鬆。

“程姑娘,奴婢們就在紗帳外候着,有什麼吩咐,您儘管吩咐我們。”

”好。“她只想趁此機會一個人靜靜的呆一會。婢女們聞言也躬身退了出去。

她潦着池裡的水,溫熱的水順着她擡起的瑩白手臂流下。本應是很舒服的時候,可她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她沒有在夢竹池過多停留,就由婢女帶到了一間雅閣。雖說是雅閣,但等程貽笑一進去,看到眼前的一切,她驚訝的張大嘴巴。閣內陳設的全是女子用品,各式各樣價值不菲的華服,鑲嵌在四周牆壁上的鏡子和數也數不清的胭脂水粉,還有在兩側恭敬俯首的宮女。她就這樣走着,全然沒有發現綠衣宮裝女子爾袖已經停下,也因此她毫無防備的撞了上去,爾袖本就高出她半頭,她不好意思的擡頭便對上那女子冷漠的眼神,着實嚇了她一跳,她慌忙向後退去,低頭說道:‘’對不起,只顧着看這些(她指了指四周),沒注意看路。“那女子看到她這樣,也向後退了半步,躬首道:“程姑娘怎向下人道歉,明明是奴婢沒有及時提醒,才讓程姑娘高貴的身體撞上了奴婢卑賤的身體,奴婢該死,請姑娘恕罪。“她看到這女子的舉動,心下已經瞭然,這大概就是皇宮吧,永遠是主子最大,下人只能隱忍。她上前扶起她。輕聲說:“於我,你不用這樣,我和他們不一樣。“女子依然低着頭,沒有看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這種主子,她見多了,剛進宮來口口聲聲說對下人好,到後來這些下人還不是成了替死鬼,再好的人到這宮來也會變得和禽獸一樣雙手沾滿鮮血。女子擡起頭,說:“姑娘請上座。”

過了半個時辰,程貽笑已梳妝完畢,她看着鏡中的自己,有些恍然。一襲大紅絲裙領口開的很低,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還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絃,肌膚如雪,一頭黑髮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滿頭的珠在陽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鮮紅的嘴脣微微上揚,好一個絕美的女子。爾袖站在一側,看着鏡中人,眼中滿是欽慕,這宮中確實無一人能及鏡中女子半分:‘’姑娘真是明豔絕世,丰姿韶秀,名姝......“

“給我脫下來。“她打斷說道。

“呵,姑娘難道不喜歡嗎,姑娘可知這身是什麼人才能穿的嗎?”爾袖驚訝的說道。

“我不管我身上穿的有多價值連城,是身份多高的人才能穿(她轉向爾袖)可老孃,不想穿。”她沒有等她迴應,便四處尋找自己的衣服。

爾袖淡然的看着她,說道:“就算姑娘把這間屋子拆了,也找不到你的衣服了。”

程貽笑的動作停了下來,轉身質問道:“你們憑什麼扔我衣服?”

“姑娘的衣服已經不需要了,這裡的衣服全是姑娘的。”爾袖驕傲的說。

程貽笑上前抓住她的袖子大聲說道:“誰准許你們扔掉的,你問過我了嗎?”她突然想到包裹裡的彈弓,頓時淚水在眼窩裡打轉,她鬆開手有些踉蹌的轉過身,向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