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蓮寶這個鬼丫頭, 宮琪很是頭疼。這丫頭像是不着家的野孩子,成日粘着她和楚兮白,完全就是在他們那破房子裡安營紮寨似的。宮琪一度不理解, 這丫頭的爹孃, 咋就沒找上門來要人, 也不怕他們販賣兒童啊……
哦, 說到楚兮白那破房子, 其實也不破,地段還挺好,正好混跡於鬧市之中, 左鄰右舍還是一大堆老爹爹老婆婆。沒住多少天,宮琪便發覺, 情勢有些不容樂觀。
只因寶兒那隻圓潤的爪子成日抱着她的腿, 而且張着那張口無遮攔的小嘴, 一臉蜜糖的叫喚她——娘!
數次恐嚇無果後,宮琪果斷把小傢伙關進了柴房, 金針銀針的上陣讓小傢伙見了幾滴血珠子,纔算把小丫頭攝住了點,眼淚花花的直點頭,答應以後再不亂說。
小丫頭言而守信,再沒喚過宮琪娘……卻是轉而抱着楚兮白的大腿, 又是一臉蜜糖的喚爹爹去了!
宮琪簡直捶胸頓足!
要是這丫頭的爹孃在場, 得知自個兒寶貝女兒這般亂認他人做母做父, 還不得一下氣出個好歹來……宮琪簡直想爲丫頭爹孃掬把辛酸淚。
哪知這小丫頭放下天真浪漫的笑臉, 垂着腦袋幽幽嘟囔了句, “寶兒纔不是他們的心肝寶貝……”
宮琪還以爲這小丫頭會突然來個傷春悲秋,哪知垂着的腦袋擡起來卻是一雙無比晶亮的大眼睛, 目光炯炯。
“不過寶兒有個很疼寶兒的乾爹!寶兒可喜歡他了!只是乾爹這段時間很忙,寶兒好長時間沒見着了。”說完,小嘴又撅了起來,一副委屈樣。
宮琪好奇,“哦,你乾爹是誰?”
“小秦!”
“……”哪有女兒這麼喊自個兒的乾爹的……宮琪一陣無語。還待繼續問,卻見寶兒一蹦老高的歡歡喜喜的往門外蹦,“爹爹回來啦,爹爹回來啦!”
宮琪一噎,擡眼望去,果不其然看見楚兮白提着兩條大魚,一副和宮琪一樣無語凝噎的樣子。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門外那來來往往的鄰居爹爹婆婆們拿對一家三口的羨慕而祝福的眼光,火辣辣的望着她、楚兮白、和罪魁禍首寶兒!
宮琪揉着太陽穴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平心靜氣,楚兮白扶着額看了眼宮琪,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寶兒,終是暗歎一口氣,隨便在身上圍了塊布,提了提手裡的兩條魚,看了眼宮琪。
“你是喜歡清蒸還是紅燒?”
“啊?我……”宮琪頓了頓,“紅燒吧。”
“哦。”
細細的刮鱗片的聲音傳入耳裡,宮琪瞥了眼那肥美的大青魚,嚥了口唾沫,其實她不喜歡吃魚啊。
宮琪又坐了會,看着楚兮白忙進忙出,坐着坐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瞅準了一旁的青菜葉,蹲過去便假模假樣的的摘起來。
總不能說她是吃閒飯的吧,宮琪翻了個白眼。
黃色的菜葉是不新鮮的,摘了,帶孔的菜葉是被蟲蛀了的,也摘了……心裡驀地一跳,宮琪看着手裡綠油油,光亮亮,精精緻致的菜葉子,臉色頗有些不好,竟是一把把菜葉扔地上去了。
“這菜葉是哪得罪你了?”
楚兮白撿了菜葉,瞥了眼宮琪的臉色,竟是忽的把菜葉子放在自己臉側,還彎着兩抹長眉,一副受傷的模樣,“作爲一片菜葉,我表示很受傷。”
說完,還手一抖,那直挺挺的菜葉子就超級委屈的耷拉下去了。
“噗。”宮琪一聲噗笑,順手撈了一把爛菜葉對準了那聲情並茂的一張臉,便往上扔,楚兮白卻是沒躲,愣是被一把菜葉扔了一身狼狽。
宮琪一愣,楚兮白卻是盯着她看,兩彎長眉揚了個好看的弧度,“宮琪還是笑起來更迷人些,多愁善感的多不適合你。安生坐着吧,飯菜我來就行了。”
楚兮白笑笑,轉身便繼續去收拾那條魚,宮琪默默無言的站在背後看着,他頭頂還頂着三片葉子吶,也不曉得摘下來,剛纔靠的她近了,身上居然一股那青魚的淡淡魚腥味,這味道可不好聞,往後還怎麼尋花問柳哦。
如果不是她賴着,他自可去風花雪月,也不用陪着她家長裡短了吧。宮琪垂眸,略略有些歉疚。
再看楚兮白殺那魚,雖說比她的技術確實強了那麼三分錢,可是……那手法,那速度,不像是殺魚,到是有點像讓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噗。”宮琪又一聲低笑,“這條魚又哪裡得罪你了?作爲一條連鱗都去的不利索的魚,它也表示很受傷啊。”
“呃……”楚兮白回頭,和宮琪大眼瞪小眼。
“恩……其實我們可以去酒樓或者茶肆吃飯,免得你……”宮琪打量了下楚兮白的一身狼狽相,斟酌了下用詞,“呃,免得你這般辛苦……”
楚兮白一聲苦笑,“我沒銀子出去吃了,我會告訴你嗎。”
“……”宮琪一愣,咳了一聲又道:“那我們吃吃青菜饅頭也行,你不是還有錢買魚麼?”
楚兮白笑的越發悽苦,“這魚是城南那個賣魚的老媽媽白送的,而且她給我打包魚時還趁機摸我的手……我會告訴你麼?”
“……”宮琪投去憐憫的目光,“你怎麼混到這種境界了?……”
“……”他的錢袋子這幾日太忙,忙的顧不上他的溫飽了,這還真就不好說了。楚兮白只得做淚流滿面狀。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咳,對了。”宮琪擺明一副不提傷心事,轉移話題的模樣,“寶兒那聒噪的丫頭哪去了?”
楚兮白環視一週,果真沒見到人,“我才用最後幾個銅板給她買了五串冰糖葫蘆,這樣都能亂跑?什麼比冰糖葫蘆更吸引她了?”頓了頓,楚兮白若有所思道:“難不成是他回了?”這麼說事情辦妥了?……
宮琪挑眉,“他?”
“就是寶兒她乾爹。”
“哦,原來是見爹爹去了,難怪跑的不見人影。”宮琪想的理所當然,卻見楚兮白扔下手頭殺魚的活,正在那洗手,一副終於可以甩手不幹了的架勢。
宮琪愕然,“你幹什麼?”
楚兮白笑的舒坦,“以後天天我帶你去酒樓吃飯去。”說罷,拍拍手,從門口溜了……
宮琪不明所以,一時無事可做,那眼睛就不安分的盯上了那條殺到一半的青魚,猶豫了半晌,身赴戰場似的,一臉嚴肅的站起來,走過去,拿起楚兮白放下的那把刀,完全不似楚兮白的細細折磨,直接乾脆利落的一刀斬了下去!
繁華熱鬧的城南,何時何地都是萬般的喧囂,叫賣不絕,吆喝不斷,偏偏,這中氣十足的拉生意的呼聲還愣是比不上那女娃娃的一聲尖叫,纏綿高亢。
“爹爹!”
蓮寶從街頭一直叫到街尾,纔在城門處瞥見了那青衫淡雅的男子,一句話都不多說,跳起腳就撲了過去,八爪魚似的,黏在那人身上,口裡一疊聲的“爹爹”,叫的甜膩。
男子不痛不癢的敲了敲蓮寶的小腦袋,“說了多少次了,要叫乾爹。”
“不嘛,爹爹比爹爹好多了!就要叫爹爹!”寶兒撅着嘴,千般不依。
男子無法,一手抱起蓮寶一手掏着銅錢買了串冰糖葫蘆塞到蓮寶嘴裡,這纔算堵住了這丫頭的嘴巴。
男子笑望眼吃的津津有味的蓮寶,沒走幾步卻見街頭一抹燦白的白衣一閃而過,男子秀眉一挑,又瞥了眼懷裡的蓮寶,居然有絲頭痛的意味。
“蓮寶啊……爹爹再給你買幾串冰糖葫蘆?”
“好啊好啊!”蓮寶恨不得要報上去親一口了,男子立馬又轉而道:“那爹爹有事先離開會兒,過會兒再來陪寶兒?”
立馬的,蓮寶朝着男子臉上親去的小嘴,改爲了咬,狠狠的咬。男子倒抽了口氣,寶兒纔不情不願的鬆了那尖尖的虎牙,水靈靈的大眼睛卻立馬紅了。
“真的又有事啊……這不是纔回來麼……”
一見寶兒這委屈表情,男子語氣又軟了十分,“爹爹去見個人,馬上就回,蓮寶乖。”
寶兒又抓着男子衣服搖了半晌,終於癟着嘴從男子懷裡跳出去,抹着眼淚往回走。男子看了半晌,嘆了口氣,重又追過去蹲在寶兒面前,順了順她跑散了的頭髮,柔聲道:“蓮寶乖,等爹爹回來,爹爹陪你逛一整晚的街,晚上,爹爹還陪你睡。”
“爹爹讓我睡?”寶兒一雙眼,閃亮閃亮的。
這用詞用的男子啼笑皆非,男子對上那閃亮的眼,輕手勾了勾她的鼻尖,輕笑的應了一聲好。
“啊!最愛爹爹了!”蓮寶一高興,在才咬的那紅痕上又親了一口,這才一蹦一跳的離開了。
男子摸了摸臉上的咬痕,淡淡笑了笑,“果然是個孩子。”
男子回身,於無人的小巷內,終於找着了人。
“來這麼晚。”楚兮白嘴上嘀咕,手已經伸的老長了,意思明顯。
秦淮澤無奈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蓮寶那丫頭驕縱的狠,難得甩啊。還有你,每次見面都是找我要銀子,你真是比娘子還要難養。我就算養十房小妾也頂不上你一個人的開銷啊。”
“你這人要是能把心思花在男女□□上,倒還是好事。”
秦淮澤不置可否,心中記掛着和寶兒的約定,隨意掏了幾張銀票給楚兮白,轉身便要走。從見面楚兮白就開始留意秦淮澤臉上那不輕不重的咬痕,這會兒見人要走,終是開口多問了句。
“你臉上……是寶兒咬的?”
秦淮澤一愣,隨即一聲嘆笑,“是啊,那個調皮搗蛋的小丫頭,下嘴真挺狠心。”
“她狠心?……”明顯沒說完的話,卻偏偏沒了後文,楚兮白卻隱隱看得見,秦淮澤眼底到底沉了那麼一瞬。
楚兮白一嘆,語氣似有不忍,“既然你人回來了,想必事情都已辦妥,那寶兒……你準備如何處置?”
秦淮澤抿抿脣,似有不快,“說了國事不勞你插手,寶兒的事,你別管。”
秦淮澤轉身要走,楚兮白卻先一步攔住了去路,“國事?我不管什麼國事不國事!我只知道你不該對寶兒那般好,如今她這般喜歡你這個爹爹,等到她明白一切,你讓她如何自處?……你又如何自處?”
依舊是那般笑意,秦淮澤說的淡淡,“兮白,我要於楚國盡忠,就無法對他人存義,忠義自古兩難全,你能教我一個更好的辦法?”
秦淮澤挑眉望去,楚兮白終究啞口無言。永遠都是這樣,口舌之戰,在秦淮澤面前,他就從來沒贏過!
秦淮澤輕聲笑笑,繞過他,走的乾脆利落。
“真到了那一天,寶兒……我自會處置。兮白,我再說一遍,我的事你別再插手,我能容你,不代表其他人也能,你最好是和宮琪安安分分的留在這粗茶淡飯,否則,我也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