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已經在竹樓下等着安雲,清風陪在一旁。昨夜安雲讓明月離開青衣柳巷時,清風也在場。
安雲踩着晨曦而來,清晨的陽光灑在路邊小草花木上露珠兒上,幻化出七色柔光,她放佛自光芒中走出。
明月眼睛微微一眯,煩亂的心緒不由一寧。
安雲將手中剛出爐的三色幡遞出,以及先前煉製的三首幡、寒冰刃和天風火雲旗,柔聲道:“明月,萬事託付於你,一路保重。”
明月愣了一會兒,許久才悵然的接過她手中的四樣法器,心中一時滋味複雜。
清風上前,也遞給明月一個乾坤袋,裡面裝了好些靈石。這些靈石是安雲當初帶着快意門搶劫了弈劍門的靈石脈礦搜刮得來。清風拿了一大半裝了,交給了明月。
就算青衣十三樓完了,明月還在,快意門的年輕一輩弟子還在,就有重振快意門的希望。爲了這個希望,他不介意將如今青衣十三樓所有的財產都交給明月。
明月吶吶的接了過來,嘴脣微動想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轉身毅然離去。走到巷口處時,他忽然停下轉身,“砰”的一聲跪了下來,朝着青衣柳巷內那座名爲長老樓的竹樓重重磕了三個頭,起身後決然而去。
安雲和清風一直目送明月的身形消失在視野,兩人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安雲說道:“你不用擔心。我用小衍神數算過,明月身俱大氣運,此行一路暢通無阻百無禁忌。我的仇家不會找上他,也沒那麼快找上他。”
清風不說話,微微點頭。
“清風,我有一事要託付於你。”安雲又說道。
清風看向她,點點頭。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青衣十三樓就託付於你了。下月初六,是玄天宗青驊真人的千年壽辰,屆時也是玄天宗十年大比之日。我會在那之前趕回來。如果……”安雲頓了頓。淡淡一笑,接着說:“如果我沒能趕回來,你就逃吧。卓不凡等人,你不需要管。龍陽少羽身份敏感。又本是玄天宗門徒。不會有危險,你不必管。”
“樓主……要往何方?”清風問道。
“我慾望西方一行,此行是爲了取些東西。順便解決仇敵。如果一切順利,半個月時間足矣。”安雲語氣輕鬆,像是出行訪友一般。
“我青衣十三樓雖然式微,然樓主出行,豈能無人跟隨?我身爲青衣十三樓執法長老,當護衛在樓主身邊纔是。”
“我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有人跟隨。你若是也不在,怕是卓不凡等人立刻便要離開。這些人雖然難成大器,不過矮子裡面挑高個兒,用着倒也順手,充個門面也能湊合,就這麼讓他們走了也甚是可惜。”安雲笑道。
清風聽她竟把卓不凡等人比作門派守山弟子之類的身份,不由莞爾,問道:“天羅此人,如何處置?”
安雲皺了皺眉,這個人是個大麻煩。紅花谷本就是北冥延續萬年的魔門,大傀儡術妖異邪魅,是天道盟都不願意招惹的存在。天羅聽他話裡的意思,很明顯是偷偷跑出了紅花谷,還帶走了谷中最大的機密傀儡,紅花谷的人勢必會出谷找尋。
一旦紅花谷的人找來,說不清是福是禍,但總歸是一件大麻煩。然而這個大麻煩,對青衣十三樓來說,卻是一莊好事。天羅有元嬰實力的傀儡護身,修道界能傷他的人不多。能傷他的人自然也能看出他的來歷,卻又不會自己招惹麻煩傷他。
有他留下青衣十三樓,其實是給青衣十三樓留下一道護身符。
安雲考慮清楚後,便道:“他若願意留下,就讓他留下,他若不願意留下,就隨他去吧。”
清風點頭應是,目光淡淡的掃了身後一眼。
安雲對着朝陽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昨夜爲了煉製三色幡心神全力集中,靈力耗損嚴重,不免有些勞累。
“卓不凡,關山何嶽,以及其他人,你們都給我聽着。”安雲忽然開口說道,語氣漫不經心,神情也渾不在意。
四下裡一片靜謐,無人回話。
“我知道你們心中所想,今日我便告訴你們,既然你們選擇了在青衣十三樓最困難的時候留下,便是相信我安雲。上次東海之行答應過你們,若是能斬下三首玄龜,我贈諸位每人一顆結金丹,諸位皆是我青衣十三樓長老。如今便是我兌現承諾之時……”
安雲說着轉過身來,看向空蕩無人前方,沉聲念道:“卓不凡,關山,何嶽,連秋生,陳飛雲,汪清淵,徐明,馬雲鵬。”
她每念一個名字,便有一人憑空出現,所有人出現後,便靜靜的看着她。
安雲繼續道:“今日你們八人便入駐長老樓,孫不二不幸死去,牌位將置放於英靈殿,享受長老血食祭祀。從今以後,望你們以青衣十三樓爲榮,生死榮辱,俱以青衣十三樓。”
八人彼此對視一眼,皆躬身謝過。
卓不凡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敢問樓主是否要離去?”
安雲瞟了他一眼,又見其餘人目光灼灼,便道:“不錯,我此行向西,所爲二事。一是替太上長老復仇,誅殺兇手。二是答應過諸位,此行便是爲了替諸位取得結金丹。先前我與清風的話想必你們也聽見了,如若一切順利,我半月便回。半月我還未回,諸位便各自逃命去吧。”
“結金丹!”卓不凡驚呼,其他人臉上亦是紛紛變色。
“樓主已經能夠煉製結金丹了?”關山驚駭道。
八人之所以留在青衣十三樓,最大的原因莫過於安雲曾向他們表明自己高階煉丹師的身份。高階煉丹師。已經能夠煉製築基丹,只要再次晉階,便有機會能夠煉製成功結金丹。
雖然高階煉丹師晉升爲煉丹大師千難萬難,不僅需要煉丹天賦出衆,還需要海量的靈草藥石用來提升經驗。往往一個煉丹大師的身份,地位比之元嬰修士還要崇高。
卓不凡等人知道他們如果憑本事運氣,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結金丹。既然眼前有一線希望,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也甘願鋌而走險。
“成與不成,半月後便可得知。我走了。希望諸位好運。”安雲沒有理會他們期待的眼神。淡淡道。
她這話說的有些奇怪,明明是她要辦事,卻祝卓不凡等人好運。然而卓不凡等人卻不覺得怪異,的確該祝他們好運。要是安雲說的不假。她此行確是爲了取結金丹。能成功的話便是他們洪福齊天。如果失敗……
衆人不敢再想下去,激動的紅着臉齊聲拜道:“我等恭送樓主,祝樓主一路順利。得逞所願。”
安雲哈哈大笑,高聲喚道:“白雪”。
竹樓裡一隻渾身雪白長毛的小狼長嘯一聲衝了出來,安雲大袖一捲,腳下五彩霞光閃過,運起五行遁法,片刻後一人一狼便消失在青衣柳巷。
安雲腳下霞光時隱時現,人如跳丸,轉瞬即逝,身邊還跟着一頭白狼。這番場景當真將街市上那些凡人看的目瞪口呆,有人大呼神仙,有人大喊妖怪,有人立刻跪地下拜,更多人卻是紛紛奔走逃避。
安雲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一切,似乎覺得挺有趣,兩世爲人,她好像只有今天特別放縱任性,竟在凡間肆無忌憚的展示仙家法術。
她這一番舉動造成的影響很大,像是要故意驚動什麼人,告訴這些人她已經開始逃跑了。
端木元珊坐在街邊的麪攤上,一絲不苟的吃着碗裡的麪條,對於眼前混亂的人羣看都不看一眼。直到一碗麪徹底吃光,連湯都沒有剩下一滴後,他才擡起頭,用袖口擦了擦嘴,看向遠處消失的遁光。
“她怎麼在這裡?”端木元珊神情有些疑惑。還沒等他臉色的疑惑消失,他眼神忽然一凜,訝異的看向遠方,方纔他清晰的察覺到兩股威壓向着安雲追了過去。
這兩股神識威壓他並不陌生,甚至第一時間便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寧向直和姑蘇道人爲何也在臨海州?兩人來到臨海州,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端木元珊喃喃自語,眉頭慢慢的擰了起來。
這兩個人的身份地位不低,一個是天道盟青冥執法堂的首座,上湯宮大長老;一個是天道盟青冥執法堂成員,乾極宗長老。兩人出現在臨海州,卻未曾拜訪臨海州任何宗門,不露行蹤所爲何事?
端木元珊聯想起昨夜師尊讓他立刻趕來中山國查探,莫非就是因爲這兩人?不對,這兩人在青冥大陸修道界地位算是頂尖,不過在師尊眼中又算得了什麼?哪裡當得起師尊嘴裡的老朋友?不過,這兩人是否與師尊嘴裡的老朋友有些關係呢?
端木元珊沉吟片刻,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傳信小劍,印入一絲神識,並指一指,小劍破空飛起。
原本師尊讓他查辦的事毫無頭緒,如今既然發現怪異之處,自然要查個清楚。他也不理會周圍吃客們望向他的駭然眼神,扔下一枚銀子,祭出飛劍,臨空追去。
安雲腳下踏着五行遁法,速度快若飛電,神識綿延千里,謹慎的探查着一切痕跡。她的神識比之金丹初期修士也不遑多讓,對於神識的運用更是得心應手,不過片刻便察覺到了寧向直和姑蘇道人向她追來。
說起寧向直,他那日與別道生一戰,雖然死的是別道生,他付出的代價卻頗有些巨大。別道生作爲羽化成仙門弟子,羽化成仙術早已修煉的登峰造極,從無情入有情,只待由有情轉爲真正的無情,便能立時突破金丹桎梏,晉升爲元嬰修士。
別道生因自知壽命將盡,以命相搏想要殺死寧向直,以他的修爲境界以及自殺一般的歸藏劍術,就算金丹大成修士,在他手中也未必能逃得性命。寧向直天縱奇才,雖然失去了人形靈芝,但藉助天魔解體的魔功,到底還是逃得了性命。
然而戰後寧向直亦是身受重傷,不僅全身經脈被別道生的劍氣所侵,丹田內金丹也有劍道裂痕。經脈裡的劍氣只需要花費些時間,費些功夫總能驅除,然而金丹上那道極爲細微的劍道裂痕他卻不敢掉以輕心。
金丹有損,哪怕極爲微小,一旦遭遇惡戰,或是突破金丹渡劫時,金丹很可能承受不住傷害,立時破碎。寧向直哪怕得到玲瓏錦繡臺的心思再迫切,也只能先按捺下來,養好傷再說。
當然,如果沒有姑蘇道人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窺伺,寧向直感受到安雲的氣息就在青衣柳巷後,也不介意立刻殺人奪寶。安雲區區築基中期修爲,再加上青衣十三樓十來個築基修士,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然而姑蘇道人藏在一旁,打着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卻不得不讓寧向直縛手縛腳,不敢輕舉妄動。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身上留有別道生的劍道裂痕,全力動手的話,未必能奈何得了姑蘇道人。萬一稍有不慎,很可能爲他人作嫁衣裳。
同樣,姑蘇道人明知道寧向直身受重傷,卻也不敢與他正面相鬥。姑蘇道人的長處在於陣法,寧向直顯然不會輕易進入他的陣中,就算是重傷,若是兩人正面決鬥,姑蘇道人不認爲自己一定能勝過寧向直。再說,他不知道那名破了他滅卻陣和周天星斗殘陣的元嬰高人在不在她身邊。
兩人這般互相抗衡,相互之間都有顧慮,也不願意鬧大引來臨海州本地宗門察覺,居然讓青衣十三樓這段時間離奇的平靜。
安雲不知道這些,還以爲青衣十三樓的平靜是因爲天羅的緣故。此番故意驚世駭俗將寧向直和姑蘇道人引向自己,準備與兩人徹底的做個瞭解。
正如安雲對天羅所說的一般,報仇這種事情,當然要親自動手纔有意義。後面還有一句話安雲沒有對天羅說完,那便是:報恩可以延後,復仇卻需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