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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第一次手術失敗,毫無生命體徵的患者被推出手術室,守在門外的家屬頓時哭聲一片的情形又回到腦海中,甄十娘緊緊地咬住牙關,又一下一下壓了下去……
“狗子的眼珠動了!”
於良離狗子的臉最近,瞧見狗子眼皮亂動,他驚叫出聲。
甄十娘立刻摸向狗子的頸動脈,已經能感覺到微弱的波動。
自主心搏恢復了!
甄十娘一陣驚喜,“你繼續做……”見於良也停下來,她連忙催促到,一邊去翻狗子的眼睛。
“他吸氣了……”瞧見於良吹進的一口氣緩緩地被呼出來,沒等於良再吹,狗子已自動開始吸氣,秋菊驚叫起來。
於良擡頭看着甄十娘。
“繼續!”甄十娘面色嚴峻。
這呼吸太弱了。
狗子的呼吸平穩了,於良甚至能聽到狗子喉嚨裡傳來的咕嚕聲,秋菊於良三人都屏息靜氣地看着甄十娘給狗子把脈。
“好了,他沒事了。”給狗子做了全身檢查,甄十娘朝大家淡淡一笑,心中有種從沒有的輕鬆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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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想像中的歡呼雀躍,屋裡的空氣異樣的沉寂,大家都遠遠地看着軟榻上胸口一起一浮的狗子不敢動作,彷彿這是一場夢,只要一出聲,那夢就會醒,狗子的呼吸立即就會停止。
突然,秋菊尖叫一聲撲過來,緊緊地抱住甄十娘,“我們救活了他!我們就活了他!”先前的緊張驚嚇一股腦涌上來,秋菊嗷的一聲大哭起來。
切身經歷了從閻王爺手裡搶人的驚心動魄,她小小的心靈是震撼的。
“他爹……”狗子娘撲向於良,也跟着嚎啕大哭。
甄十娘眼睛微微有些溼潤,她輕輕拍着秋菊,“好了。好了,人都活了,你還哭個什麼勁?”
“弟弟!”聽到屋裡驟然響起一陣震天的哭聲,一直侯在門外的衆人都以爲狗子死了,轟的一聲亂了起來,不顧冬菊阻攔。二丫一把推開門衝進來……
李齊媳婦身子晃了晃,隨即緊緊地護住春哥,硬在頭皮被於家人推了進去,一眼瞧見狗子安然無恙地躺在軟榻上,她驚喜地看向甄十娘。
按說狗子剛救過來。她應該再監護一段時間,想到沈鐘磬就在正屋,她這兒實在不方便。甄十娘就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又開了藥方讓去瑞祥藥店拿藥,便指着軟榻道, “……狗子剛剛甦醒,不易挪動,於嫂就用軟榻擡回去吧。” 回頭吩咐喜鵲找牀被給狗子蓋上,“……仔細路上彆着了涼。”
狗子被救活了,狗子娘還好像在夢中。甄十娘說一聲她應一聲,恍然一隻點頭雞,“阿憂放心。我一準把軟榻洗乾淨了給您送來。”狗子大小便失禁,一張軟榻已經髒的一塌糊塗。
甄十娘大囧。
這話說的,好像自己是特意讓她賠軟榻似的。
李齊媳婦無言地握住甄十孃的手。朝她使勁點點頭。
甄十娘瞭然一笑。
因出了一身汗,甄十娘也沒送,只吩咐冬菊帶他們出去,“我身上有汗,就不送了。”
於良哪敢讓她送,“他嬸子身子虛,又出了汗,千萬別跟出來,仔細受了風寒。”
屋裡清淨下來,秋菊趁機把沈鐘磬之前發怒的事說了,“……奴婢六神無主,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就索性裝暈了。”
甄十娘撲哧一笑,“你終於會裝暈了。”心卻沉了下來,“狗子一家折騰了這麼大半天,她怎麼才能瞞天過海地騙過沈鐘磬?”
正琢磨着,冬菊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小姐您快出去看看,將軍黑着臉站在門口,大家都不敢走!”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甄十娘一陣頭大,再顧不得其他,扶了秋菊就向外走。
她不要命了!
身子本來就有病,這大冷的天,一身汗就跑出來。
瞧見甄十娘只穿了件單棉襖,額上的頭髮被汗水打的溼漉漉的,還沒幹就跑了出來,沈鐘磬額頭的青筋都鼓了起來,再顧不得彰顯他男主人的威風,一步衝過去抱起甄十娘就往屋裡走。
“天!”李齊媳婦睜大了眼。
她認識沈鐘磬,他就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怎麼會在阿憂的院子裡,和她那麼親近?”
“李嫂什麼也別說。”喜鵲慌忙拉住她,“回頭我家小姐再跟您細說,您快帶着大家走。”
回過神,李齊媳婦也知這件事不同尋常,哪敢亂說,連連點頭應下,擡頭招呼衆人,“……這大冷的天,快把狗子擡回去,仔細凍壞了。”
先前被沈鐘磬的氣勢鎮住,衆人腿肚子都轉了筋,聽了這話,哪還顧得上探究甄十娘一個寡婦的院子裡怎麼會突然冒出個煞星似的男人,得了特赦般,呼啦啦一溜煙地走了。
這廝到底有沒有拿她當人看?!
就算要質問她,好歹也給她留二分面子,等大家走了再說好不好?就這樣不管不顧地當衆把她拎進屋,好似她犯了什麼通姦大罪似的,這讓她以後在鄰里跟前怎麼擡頭?
“你放開我!”一進屋,甄十娘就掙扎着跳到地上。
今天不跟他說清楚,他永遠也不會把她當成人看待。
她美目圓睜,薄脣輕抿,一張俏臉微微上揚,斑駁的日光透過貼了窗花的玻璃映在上面,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沈鐘磬看着就是一陣錯愕。
自從在梧桐鎮上再次見到她,她一直是柔順的,溫溫淡淡,寧靜如菊,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般模樣,心中有絲異樣的感覺。
美人再怒也不兇惡,她這副模樣看上去更像是嬌顛,透着幾分張揚的可愛,沈鐘磬自然不怕,他有些想笑,胸中鼓譟了一上午的煩悶一掃而空,他眉頭舒緩下來,忽然又皺起來,“什麼味兒?”使勁吸了吸鼻子。
甄十娘也跟着吸吸鼻子。
她臉色騰地一紅。
糟糕,剛剛只想着急救,她這身衣服已被狗子的屎尿弄的又髒又臭。
醫生出身,甄十娘非常愛潔淨,以前再潦倒,衣服上即便摞滿了補丁,也會洗的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她還是第一次在人前這麼囧,再顧不得和沈鐘磬算帳,“我先去洗洗……”她嘟囔了句,擡腿就走。
沈鐘磬沒聽見,見她不理他擡腿就走,他臉色一陣陰沉,正要開口喝住,急匆匆追進來的秋菊見了,讓過甄十娘,撲通跪在沈鐘磬身前擋住他,“……將軍息怒,狗子剛剛失禁弄髒了小姐,請將軍容小姐洗漱之後再說話。”能爭得一點時間是一點,她們主僕至少也能串串口供。
剛見識了沈鐘磬的威怒,秋菊相信,一旦讓他知道她家小姐一直就這麼偷偷行醫,非把她們主僕活剝了不可。
她們可是好不容易得了他的首肯,才過了兩天好日子的。
失禁了?
沈鐘磬微微有些發怔,大小便失禁了就意味着病情格外兇險,這麼臭,這麼險,她竟……想起他站在院子裡聽到西次間裡的一片哀嚎聲,沈鐘磬看向甄十娘背影的目光就多了幾分凝重。
見沈鐘磬一言不發身進了屋,秋菊舒了口氣,起身悄悄向冬菊遞了個眼神,讓她進去伺候,自己則快步朝洗浴間走去。
喜鵲早讓人準備了熱水,洗漱間冬天太冷,東屋又被沈鐘磬霸佔了,浴桶就被臨時搬到秋菊屋裡,被包裹在灑了薰衣草香精的熱氣騰騰的溫水中,甄十娘渾身都鬆懈下來,心裡琢磨着待會怎麼應對沈鐘磬,不覺間就沉沉地睡去。
被喜鵲進來喚醒,一面吩咐徐鳳嵐趕快加熱水,嘴裡抱怨道,“……小姐怎麼竟睡在水裡,仔細着了涼。”見甄十娘精神很好,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在外面等了半天沒動靜,進屋見她竟在水睡着了,喜鵲剛剛可是嚇壞了,以爲她又像制阿膠那次似的,昏死過去。
“我這副身子骨,到底是不能行醫了……”見自己還想着事情就睡着了,甄十娘平靜的聲音裡帶着幾分悵然。
“……小姐這是累了!”喜鵲鼻子一酸,她使勁眨眨眼,“別說您一直在出力救人,奴婢只在外面坐着,都緊張的要昏過去,剛剛躺了好半天才爬起來。”抓過條凳子在浴桶旁坐下,“奴婢幫您洗頭……”伸手拔下甄十娘頭上的木釵,想起什麼,嘻嘻笑道,“小姐不是說這熏衣草香精就是有助睡眠的嗎,奴婢剛剛用了小半瓶呢,您不睡着纔怪。”話題一轉,“什麼人什麼命,小姐不能行醫也好,左右將軍也不會讓您行醫。”
不知爲什麼,這語氣明明很歡快,可聽在甄十娘耳朵裡,卻多了幾分悲涼。
看了眼她緊貼着浴桶邊笨拙的肚子,甄十娘開口想讓她出去歇着,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她換了個姿勢,把頭仰向喜鵲手掌中,任她輕輕地揉洗,“幸虧我這些日子一直喝燕窩粥,要不然,今天還真沒那體力救活狗子……一天一兩燕窩,不間斷的話,也許哪天我的病就好了……” 聲音寧靜祥和,透着股讓人心安的味道。
喜鵲別過臉去。
燕窩只是養,馮喜早說了,她家小姐是一早就掏空了身子,再多的燕窩也養不回來,只是多活幾日罷了。
明明都知道這話是掩耳盜鈴,可她們主僕一個願意說,一個願意信,誰也沒有點破。
氣氛格外的寧靜。